昨夜的雪知道今早方才有了停的样式,杜玉漱坐在靠椅上临了窗,抱着汤婆子看窗外的雪景。
单知行,单大学士单明儒表侄之子,年界三十,有老母亲一人,父亲已逝。原配妻子方氏一年前死去,未有子嗣。也无通房侍妾,有一贴身奶娘,甚是得宠。品行无碍,呵呵,只因为他是一个傻子!
嫁给傻子做填房,有一个很护犊子的母亲,一个逼死原配的奶娘,这杜单氏还真厉害,这种极品他也找的出来!应,还是不应呢?虽说呆傻,至少以后不用同他斗智斗勇,就当是陪一个小孩罢了;那老母和奶娘,可能会用点心思,但好在他家人口单一,至少没有那些个龌蹉事情。大不了以后和离就是了,初嫁从家再嫁由己。
杜玉漱叹了口气,柔儿上了前来,“姑娘,裁缝师傅都到了,在芳华苑等着呢!”
“知道了。”杜玉漱也想出去晒晒这阳光,把信件扔了炭盆里,“走罢!”
白白净净松松软软的雪,杜玉漱的心柔软起来。柔儿知道自家姑娘的喜好,特意嘱咐院子里的洒扫婆子别弄脏了这雪。
“我放你出去可好?”这雪真好,杜玉漱几乎不忍下脚。
走在身侧的小女孩浑身一震,“不好!”双腿一软跪了雪地里,膝盖立刻陷了下去,语气急促道:“姑娘,你,你无论作何选择,柔儿都要跟着!”
“你起来!你给我起来!”杜玉漱用了拽着,没几下就出了汗,眼睛发酸,“我只是说说而已!”
“姑娘你不明白。”柔儿没有动,只是脸色凄然,泪珠儿滚滚而下,“我看姑娘,就像在看自个儿。我本也算是大家小姐,只因父亲因言获罪而遭了灭顶之灾,那时我太小,姨娘把我塞了狗洞里才幸免于难。后来还要装结巴苟活!你知道么,我也是姨娘之女,我也有一哥哥,只是他生死未知。姑娘现在经历的,我是真真的感同身受!柔儿没有姑娘聪慧,明白若不是姑娘当柔儿亲人是不会说那话的,但姑娘可知,你在柔儿心里,也是亲人!”
杜玉漱的眼泪滚了出来,“再跪着,以后膝盖疼不好使,我可要挑理的!”
柔儿握了杜玉漱的手,语气坚定,“我会一直陪着姑娘,一直陪着。”
两只手紧紧的握着,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你可知,我为什么要答应?”
“不知。”
“很简单,”杜玉漱抬头望天,笑出了声,“怕下会一个更差!”
“献王、、、、、、”
“那是水中之月,镜中之花。”杜玉漱叹了气,“你家姑娘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闺誉有损的庶女,献王就算在不得宠,那也是皇子,是王爷。”捏着柔儿的手重了重,“我不愿成为姨娘,不愿自己的孩子被人算计,不愿看不到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
“单家若是可行,姑娘就当陪小孩子了,那单知行虽是弱智,但心地应该不坏;单家若是不可行,你姑娘还有满庭芳,大碗茶,带着你们和离之后,也能生活的好,不是吗?”杜玉漱微笑看她,“莺儿未必可用,翠花单纯,魏嬷嬷陪不了我多久,谢谢你愿意陪我。这事儿,你知我知,我哥哥那儿,尽量瞒着,记着了?”
“嗯!”柔儿含着热泪点了点头,“我明白。”
“走吧,待会儿到了少说话,虽是假的,听那帮蹄子拿话说你我也难过的很!”
杜单氏坐在锦榻上喘着出气,愤怒透过厚厚的一层粉现在了脸上,双眼冒着怒火的看着右手边那犹如看戏般坐着的面无表情的女子,心中怒意更盛,“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可是你的母亲!别说是一个傻子,就是出家为尼只要我一句话你也得照做!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也不看看自个儿的身份,跟我谈条件,还真当自个儿是根葱啊!别以为这段日子忍你让你就是本夫人怕了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明白儿告诉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杜玉漱叹了口气掏掏耳朵,满是无奈之色,“母亲可曾听过,咬人的狗不叫?”
“你!!!”
“何必那么生气?”杜玉漱起身给她斟了杯茶,“我可是已经私自订了亲的人,反正在你们眼中,我已是个闺誉尽失的人,我若是重提此事,嫡母逼着已订了亲的庶女嫁与傻子,你想外界会怎么看?而且,了空大师说过,女儿在未及笄之前嫁娶是会克夫的。还有,我敢肯定,这事儿,你未同父亲商量罢?”
妇人的脸现颓色,她何尝不担心?可能怎么办呢?眼看着她得势自个儿的心就如同猫爪一样!“哼,私自定亲还好意思提出来说!若我是你早就三尺白绫还自个儿一个清白了!至于你克夫一说,合合八字再说,万一他就是你的良配呢?至于你父亲,就不用你挂念了,本夫人做事儿不劳你担忧,好好回去做好你的准新娘子罢!”
“我的条件很简单,”杜玉漱收了茶抿了一口,语言清冷而有力,“你可以选。告诉我我生母是怎么死的,或者以你孩子的名义发誓,不会使手段对付我哥哥。”
“你个贱蹄子!”滚烫的茶水合着茶杯碎片蹦到自己的脚上,幸好是冬天,鞋袜够厚。杜玉漱没有动,这个女人其实早已崩溃了,自己要等她平静下来。
“你和你那贱人姨娘一样都是不要脸的!姨娘勾引男人,女儿就私自定亲,还被人拐了,真是贱命啊!你也会和你那姨娘一样不得好死!你以为我怕你不成?真真是笑话,你算个什么东西?没脸没皮还敢同我讲条件?啊?我父亲可是当朝大学士官居一品,就是弄死你又能怎样?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一个庶女,庶女!本应在寺院悲惨度日的,是我可怜你,才把你给接了回来!好,你想知道是吗?你听着,你的生母,吴氏那个贱蹄子,整天一副整个杜府就她一个好人的死样!就她出淤泥而不染,自恃清高,看谁都不屑一顾!她本就该死!你以为,杜致远不知道?我告诉你,所有人都知道,又能拿本夫人怎样?嗯?你也和她一样,看谁都没你聪明,没你清高,她的下场,就在那儿等着你!”
杜玉漱一步一步踩在松软的雪上,慢性毒药,从坐月子时就开始进食,一直拖拖踏踏活了近五年。为什么呢?为什么所有人都围观?为什么生我们之前你可以活得好好的,你可以躲过那些明枪暗箭,一直清高骄傲的活着,有了孩子了,反倒失去了斗志?为母则强不是吗?杜致远,你好狠啊,她对你而言,就是一个物品吧,可以随时丢弃!笨蛋,活着不好么?为什么要死?你有孩子了啊,你要看着他们长大啊!杜玉漱走不下去了,慧心苑的墙角处,小小的人儿蜷成一团,泣不成声。
门外的秦勇秦忠秦冰秦智四个人听着屋内噼里啪啦的桌椅倒地木头破裂的声音大眼瞪小眼,谁有那胆量敢进去?最近的消息都不太好,内阁大臣们暗示该立储君了,嫡长之争因为皇帝一句有能者居之而告一段落,信王大胜归来,未动一兵一卒平了云南,这入主东宫在外人看来是迟早的事。选秀也提了日程,今个儿皇后隐约向自家王爷提的威远侯罗世杰的幼女,虽是嫡出,可那威远侯前一阵子致了仕,只顶了个侯爵,还不如五品武将有权呢!
最让他们吃惊的是秦勇得的信儿,那个让自己主子牵肠挂肚的女子居然要和一个傻子议亲!若只有前两个消息,这人肉沙包当就当了罢,受了伤有假休,还有钱拿,可现在,你看我我看你,不惹为妙,会丢命啊!
秦慕白颓然的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丝毫不吝地上的碎渣子划了衣裳。不是说想要安稳?嫁给傻子你就安稳?鬼才会相信什么父母之命!你什么样别人不知,本王会不知?说和别人不一样,就是这种不一样?巨大的挫败感袭来,难道本王还不如那傻子?除了你那胞兄,任何男子多看你一眼本王都觉得恶心,现在还敢同你议亲?你议一个本王杀一个!该死的女人!若是不喜本王,你倒是找一个好点儿的,让本王放心啊!混账!
至从回府那日以后,魏嬷嬷就有事无事的鼓捣点儿猪蹄儿汤,红枣枸杞,没事儿还煮花生和红豆粥,就连零嘴儿都加了些干果蜜饯。杜玉漱最喜欢的是蜂蜜泡的枸杞,有股子淡淡的香甜味儿,唉,上辈子自个儿胸就不大,这辈子重新开始,希望能让自个儿满意吧!杜玉漱端着茶杯的手有点抖,这股子香草的味道自己很久没有闻到了,这人怎么会大白天的来?
良久,背后男子沉沉的叹气声响起,杜玉漱没来由的心中一紧,自己这是怎么了?真是矫情啊!放下茶杯转过身,故作没事儿的言笑晏晏,“献王殿下,好久不见!”
和自己所料不差,她没有一丝的不甘不忿。秦慕白所有的愤怒不愿都被那温婉的笑给堵了心里,房间里静默了下来。
杜玉漱只觉得被这气氛压的有点透不过起来,她很想说点什么打破,她希望几步以外的憔悴的男子能开口,质问也好,祝福也罢,至少自己可以接话对付,这沉默却是最不好弄的。“献王殿下可会骑马?”秦慕白抬头带了点惊诧,女子随即微微一笑,眼睛温柔的弯着,“带我骑马可好?”
怕马鞍太硬,他又寻了块软垫绑了上面,这才小心翼翼的托着她上了去。“不要怕,”秦慕白看她惶恐的神情心底一软,“握着这缰绳,不用这么紧。”秦慕白坐了他后面,温香软玉的抱了一怀,双手包着她握了绳子的手,“这马很温顺,本王护着你呢!你想它多快?”
郊外一片雪白,这树林中很是静谧,几乎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还有马蹄达达之声。杜玉漱突然想起爱因斯坦的理论,速度要是够快,是可以穿越时空来着的,我在这个时空里,还能回到原来的地方么?小说里面,女主死了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我死了,会不会也能回去?若是回去,会附到谁的身上?
“怎么了?”男子温润的声音响在耳畔,身后的身体又贴的更紧了些,“不要怕,本王护着你,不会有事儿。”
“跑快一点儿,最好可以飞起来!”
“靠紧本王!”男子了然一笑,“驾!!!”
树林一直在后退,后退、、、、、、杜玉漱感觉自己像斗士,一直在穿破那原本平静,粘成一团的东西,但一直没有尽头,闭眼睁眼,除了啪打在脸上的雪花还是那萧瑟的树木,她好像在原地踏步,什么都没有变,什么都改变不了!她觉得很是无力,很想大声喊叫,她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不想!她想跳下马,好好感受一下那冰冷的雪地,自己应该清醒一下了,也许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个梦境罢了!
“坐稳!丫头!别乱动!”秦慕白猛地拉紧马缰,一个不稳抱着她滚落了地面,惊慌的马蹄乱踩,秦慕白又惊又忧,只得抱紧她往路边低洼处滚去。
杜玉漱压了男子身上微笑看他喘着粗气,玉簪髻上的头发乱了,还沾了雪泥,脸上尽是惊慌恼怒,俊秀的鼻尖也蹭上泥水,呵呵,真好。
杜玉漱把头埋在他的颈间,闻者他淡淡的发香混着白雪清冽和泥土温润的香味心渐渐的难过起来。本来还想破口大骂的献王殿下在看到她的笑颜时失了语,现在她主动抱着自个儿,却没来由的心微微一疼,“不要怕、、、、、、、若是你不愿,本王来解决可好?”
“你不要多想,就照顾好自个儿,不愿跟着本王没什么的,不要委屈自己,听话!”
怀中的小人儿没说话,但却有一滴温热落了自个儿颈间,女孩温软的声音响在耳畔,“你带我走,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