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的进度很快。两个月后,除了最后画中人最关键的“点睛”步骤尚未进行,这幅画作已经完成大半了。
没错,只是大半。
人物神态灵动的精髓,全在于一双眼睛,而苏月这些年能够收魂入画,全是借助点睛的那一刻,将那些女子的魂魄送入画中,利用精魄与画中世界相融合,从而创造出一个独立于人间的世界。
“先从凌萝开始吧。”显然等这一刻实在等得太久,君望第一个想要见到爱人复苏的模样。
沉默着点了点头,苏月活动了下手腕。
画纸上,身着淡青色裙裾的凌萝坐在秋千上,裙摆随风飘荡,嘴角弯如新月,唯有双眼的位置上,一片空白,让见到的人不由好奇:这样的美人,该会有怎样一双动人心魄的美眸。
屏住呼吸,苏月握着毛笔蘸了蘸砚台里的墨,对准那片额头下方的小小空白,点了下去——
先是一点亮光从落笔处透了出来,紧接着,原本画中美人闭着的双眼,由两条线一点点晕开,睫毛轻颤,一根根分明起来……呼吸间的功夫,睁开了双眼,眼波流转,盈盈如水。
霎时,满屋光华大盛。
“……凌萝?”原本站在一边的君望见此情形,激动的走上前,对着画纸俯下腰,不太确定的出声。
画中美人听到询问声,眼睛迷惑的转了转,四下张望一番,这才看见画外的君望,顿时又惊又喜:“君望?想不到我还能再见到你,我不是已经……”
声音清脆如铃,偏偏又是个软糯的调子,听着君望心都要化了,柔了嗓子温声解释道:“我寻了法子,将你的神魂送入画中,这画中世界自成一脉,不受天地法则约束,你先就安心住下,等其他族人都一起醒来,我们一起举办一场盛会来庆祝一下好不好?”
百年等待,一朝梦圆。凌萝是君望的掌中花,是他一生的爱恋,多年守望,终于让他等到了花开重逢的时刻。
默默从屋内退了出去,苏月将这片空间留给了两个久别重逢情正浓的爱侣。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脸色苍白,神情委顿,嘴角血丝殷红。
这场点睛的盛宴,终究还是伤到了苏月的本灵。
以人之力妄图干预神族命运兴衰,所要付出的代价,比君望之前的预计要严峻的多。
无力的靠在一睹墙壁上,苏月一点点滑落到地上,全身上下再使不出一点力气,眼皮沉重的快要睁不开了。
或许,撑不到将所有的神族子民全都送入画中,苏月自己的魂魄就要因为灵力耗尽,而先走一步,烟消云散了。
她实在是羡慕君望对凌萝的执着:神祗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虽死不悔,连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曾经也有一个人对她许下了一生的誓言,不过因为她实在无法坚信对方的初心,自己逃离了。
她也曾是那个人的掌中花,心头好,极尽疼宠。
“一寸光阴一寸心,
一朵昙花一朵云,
一朵雪花一朵梦境,
一一捧在手掌心。”
当初听歌的两个人,只余下她一个人呆在这个冰冷黑暗的地底,当初将她捧在手心娇宠的那个人,现在又在何处?
“龙琰,”衰弱的倒在地上,苏月呢喃着,仿佛只要念到那个人的名字,脑海里就能恍惚中浮现他骄傲清冷的脸:
“我还有机会在有生之年里,见到你么?”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所有的力气耗尽,苏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沉睡会让人忘记疲惫与痛苦。黑甜的梦乡里,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也许会遵从内心的呼唤,将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爱,念给彼此听。
灯火照不到的的阴影里,一个影子慢慢从中探出半边身子,试探过一番确认安全后,拖起了倒地不醒的苏月,将她拉近黑暗深处,随着窸窸窣窣的衣角摩擦地面声,渐渐消失在地宫尽头。
冥界,一群长得各具特色的鬼差将一个男子堵在大殿里,神情戒备,用勾魂锁将之团团围住。
说是各具特色倒也真没有夸张:
单看打头的那一位,面白无须,本该是副病弱书生的样貌,偏偏生了个无比壮硕的身板,拿着锁魂链光棒子往那里一站,活脱脱一个金刚芭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