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至长乐宫门口,便有太监高声道:“林选侍到!”
清浅赶忙进门,见合宫妃嫔俱已坐在殿内,有自己见过的,也有并未见过的。皇后陆晼晚穿了一身镂金百蝶穿花绛色洋缎袍,头戴凤冠,正仪态万方地端坐在上瞧着她。清浅理了理仪容,缓缓走向前,面带微笑行了端庄一礼道:“臣妾柔福宫选侍林暖苏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见她礼仪雍容有度,举止适宜,虽心下还有一丝怨气,但自己是正宫娘娘,便依旧点点头道:“起来罢。给林选侍看座,赐茶。”
清浅谢过,便款款坐在了李宝林的右首。抬眼一看,对面坐着向小园,正含笑地看着她,她便也回了她一个笑意满满的眼神。
皇后道:“妍妃怎么还不来?”
侍女倚蝶道:“秉娘娘,小路子已去催了两三次,衍庆宫的人说妍妃娘娘还未起来呢。”
下首有一宫嫔怯怯答道:“妍妃娘娘素来随心所欲,皇后娘娘不如就不等她了罢。”
皇后眉峰一挑,对那宫嫔道:“恳昭仪,你这话就岔了。往日她是怎么都好,可今日是各位妹妹见礼的大日子,众位姐妹都来了,她也不可不来的。”
恳昭仪嗫嚅道:“是。”
皇后又道:“林选侍,大家都见过礼了,独你还不熟悉,来,本宫给你介绍。这位是恳昭仪。”
清浅道:“恳昭仪吉祥。”
方才说话小心的那位宫嫔看了清浅一眼,便收敛眼眸,只回了一礼,便略略坐下。
皇后又道:“这位是闵贵嫔。”
清浅看那女子不施粉黛,细致的眉眼间存着几分忧郁,微抿薄唇,面容清冷。这样冷的天气中还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宫缎素雪娟裙,显得格外孤高出尘。清浅道了一声:“闵贵嫔吉祥。”那女子只淡淡扫了清浅一眼,道了句:“客气了。”福了一福,便坐下。
皇后指着坐在清浅右首的女子道:“这是和你们同日进宫的恬常在。”
清浅还未行礼,那女子便跳起来拉着清浅的手笑道:“这位姐姐这么美丽,一进来我便知是大名鼎鼎的林选侍了。林姐姐好,我是恬常在。”
清浅见眼前的女子似乎比自己还小着几岁,含苞待放的模样颇惹人怜爱,顿时多了一丝亲近,便道:“恬常在吉祥。”
恬常在笑道:“我是最小的,以后林姐姐就教我恬妹妹罢,不然也怪生分的!”
清浅笑答:“恬妹妹。”
皇后又道:“除了你宫里的定嫔,其余的你都见过了。暂且坐下等着妍妃罢。”
众人都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喝茶。清浅只把第二盏茶都喝完了,才听得外边的太监报道:“妍妃娘娘到!姜才人到!”
妍妃在众人的搀扶下缓慢地迈着步子走了进来,穿了一件大红水袖百褶凤尾裙,态度慵懒,还暗自打着瞌睡。乍一进来,只觉得十分亮眼,刺目的红几乎盖过了皇后的风头去。不过几丈远的距离硬生生被她走了良久,好容易坐在了皇后的右下首,眼睛四下一瞟,便开口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并非有意来迟。实乃因为臣妾是有孕之身,这几日似乎异常渴睡呢。”
皇后并不介意她语中的自得之意,只道:“妹妹来了就好。咱们皇上子嗣微薄,现下里只有恳昭仪膝下的纯僖公主一女,各位妹妹可要为我皇家子嗣绵延多多尽力。今日是几位新妹妹进宫的好日子,本宫没什么好赠予的,这是几支新进贡的宫钗,我瞧着样子颇为别致,就赠与几位新妹妹每人一支罢。”
清浅小园等人选过后,齐道:“谢皇后娘娘赏赐。”
妍妃见清浅也在其中,便笑道:“哟,这不是林选侍么?脸好了?”
清浅知她在借故嘲讽,便起身落落大方行了一礼道:“请妍妃娘娘安。托娘娘的福,暖苏的伤前两日便已好了。”
下首传来一个声音道:“怪不得,我瞧着脸必定是好了,不然怎能半夜三更去御书房又见了皇上?”
清浅抬头一看,见是刚刚与妍妃一同进来的那位宫嫔,姿色虽不如妍妃,但自有一段媚态,妖妖娆娆。清浅想,这想必是太监口中的姜才人了。心下随即明白她定是妍妃手下的喽啰。可这位姜才人怎的甫一见面便如此冷嘲热讽,拍妍妃马屁的同时也未免太没有城府。便冷笑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那姜才人面上顿时挂不住,刚刚进门时太监明明报了她的名号,这林暖苏居然公然装作不知道,心下便有了三分愠怒道:“放肆!我是兰若宫的姜才人。”
清浅盈盈拜道:“才人姐姐息怒,暖苏年轻不懂事,不认得姐姐,还请姐姐责罚。”
姜才人听到‘年轻不懂事’一句,便觉得在讽刺自己年老色衰,正待发作,便听对面锦才人连汐道:“选侍妹妹果然是不懂事呢,大半夜还去叨扰皇上。年轻胆大就敢擅入御书房么?我们是没那勇气的。”
贞美人白盈盈与怡美人白默默捂口笑道:“林选侍一向是最‘胆大’的,难道你们不知道么?”
众人都笑个不停,澜贵人叶凌波冷冷看着清浅,眼神中亦无一丝好感。韵容华向小园见清浅被众人挤兑,便反唇相讥道:“叨扰不叨扰的皇上都没介意,众位姐姐在这里介意个什么劲儿。”
清浅冲着她明璨一笑,便款款坐回自己的位置。闵贵嫔面带霜雪,莹白的面颊此刻更显白皙,她霍地站起,拂袖冷冷说道:“皇后娘娘,这里聒噪难耐,嘈杂不堪,臣妾忽感不适,先告辞了。”说罢便停也不停,绝尘而去。清浅心中暗道这闵贵嫔是个妙人,在这深宫之地居然这样有好恶分明,心下暗暗感佩。
姜才人突地眼前一亮,似是看到了什么宝贝一般,霍地站起拉起清浅的袍角瞅了瞅,便指着清浅对皇后道:“皇后娘娘,我要告发林选侍目无皇后!”
皇后疑惑道:“什么?”
姜才人道:“众位姐妹都看看,林选侍今日的袍角上绣的都是满满的牡丹啊。牡丹乃花中之王,只有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方可用,她一个小小选侍,用牡丹当服色,岂不是藐视凤颜,目无皇后!”
皇后眼神朝清浅一瞟道:“胡说什么!”
姜才人恨恨道:“可不是牡丹么,皇后娘娘您看哪!”
清浅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出,站起身来大方行至皇后面前,娓娓道:“皇后娘娘,暖苏衣袍上的花样乃是芍药,并非牡丹。姜姐姐,牡丹和芍药你都辨不清么?芍药的朵儿比牡丹小,而且一个花瓣上是三个尖,牡丹却是一个尖。暖苏卑微之躯怎敢藐视皇后娘娘凤颜,实在是无从说起。”
皇后细看了一回,便道:“果然是芍药。”
姜才人忽地失了底气,便跪倒在地,说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一时眼花没瞧清楚。林选侍,我也不是故意针对你的。皇后娘娘恕罪啊!妍妃娘娘,你替我分说分说啊!”
妍妃把头瞥向一边,似乎根本不想看到她。皇后见姜才人变脸像变天似的,丑态毕现,毫无妃嫔之德,便怒气上浮道:“姜才人殿前失仪,着降为从六品常在,禁足一个月。你给本宫好好反省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