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做没看到玉容浑身竖起的那一身尖利,楚风端起一杯水递到玉容眼前“渴么?我喂你”,玉容偏过头,不是不渴,只是再渴也不敢要楚风的东西,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放什么。
见玉容不领情,楚风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他从未为别人做过这些,如今好不容易做一回,似乎被嫌弃了。若是换了其它人,要么诚惶诚恐,要么欣喜若狂,为何她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讪讪的放下杯子,楚风想上前好好抱抱她,哄哄她,可一触到她有些害怕和防备的眼神,便也意兴阑珊了。缓缓在她对面坐下,细细的打量,自从她不再隐瞒身份后,少有见到自己不张牙舞爪的,下药的那段时间除外。楚风有丝懊恼,应该带一些药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服过药的灵儿就算不灵动,至少温顺。
“灵儿,紫月如今已是婚嫁之龄。你有何想法?”看着玉容,楚风话里带着一丝试探。只要玉容心里还念着紫月,或许他可以少费些心思,就能让她留在身边。
玉容有些惊愕的对上楚风的眼,凤眼满是温情,不见半点威胁和冰冷。
“她心里有你”玉容转头轻语。虽是万般不愿,也不能不承认,紫月对楚风的情意全然超过了与自己的姐妹之情。想到自己与楚风誓不两立,便不想她夹在自己和楚风之间,念着她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又想遂了她的心意,连玉容自己都有些不懂自己的心意。
就算被紫月刺了一刀,玉容伤心欲绝,却始终恨不起来,也怨不起来。紫月与自己何其相似,自己是为了阿玉,紫月是为了楚风。都是为了心里的那个人,一样的偏执,一样的不顾一切。
“我心里有的却是你。”楚风的声音和眼神越发温柔“我对她好,不过是应你当初所求,如今她大了,再留在府里,我怕你会怪我误了她终身。”
玉容沉默,紫月的事,身为她姐姐确实该为她打算,只是要和楚风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这件事总有些别扭和怪异。
“灵儿,我派人送你先行回府,你和紫月再细细商量”楚风的声音温柔,却没有一点商量的意思。
玉容不笨,立马从紫月的事件当中清醒过来“不必,若是候爷真这么好心,便请松开我,放了我回北丰军营。至于紫月,她已长大成人,自会为自己做打算,若是她想问我的意思,还请候爷转告,我在北丰军营等着她。”反应过来的玉容思维敏捷,极是仱俐的回应着。
楚风眉梢微挑,压抑着怒气。自己这般委曲求全,用心良苦,还换不来她的回心转意,恩怨两消么。
强压着想一把掐死玉容的冲动,上前抓住玉容的衣襟,将她拎起冷森森道“你素知公子脾气,别逼我对你用强。这天底下的男子,有哪一个能及的上我?除了我,又有谁会这么宠着你。”
“宠?”玉容哈哈冷笑了两声,眼中满是恨意“候爷的宠便是杀我家人,落井下石,眼睁睁看我夫君掉落山崖?”
“我才是你夫君,掉下山崖的不过是个男宠,只凭几句好听的话语,你便被迷惑了么?他若对你真心,又怎会把你推到我怀里?”楚风恨玉容愚笨,难道看不出自己才是对她最好的人么?就算是杀了她了家人,不也是因为上一辈的纠葛么,自己加倍对她好还不够么?
想起温如玉的良苦用心,玉容闭了眼不再言语,眼角的泪却大颗大颗的渗了出来。
“你哭什么?为什么哭?你说”楚风愤怒的摇晃着玉容的肩,有一丝心慌。没有人会相信,从来都以冷静淡然示人的候爷,也会有这样失控的一幕。
玉容不愿睁开眼看眼前的人,侧过了头,任他摇晃着。楚风颓然的将玉容按回到凳子上坐着。哑着声音道“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看着有些狼狈奔出营帐的候爷,奉命不许人打扰的守卫,有些胆怯的上前“候爷,萧将军来报,北丰军正在大举攻城。”
“守着营帐,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冷声命令着。
“是”守卫极是响亮的回应
不急不缓的登上城墙,看着城下去而复返的赵玄冷冷一笑,凭着一身蛮力,就想到我手上抢人,你还没这个本事。
看着壕沟上搭起的树枝捆扎的粗陋木排,楚风用手一指“火攻”
萧寒极是了然的命令着手下的士兵往木排上扔去陶罐,踩在木排上的士兵见的陶罐本是下意识的吓了一跳,见罐未破裂,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正想一脚踢下水去,紧跟着一支火箭飞来,带着无穷的力道,叭的一声,陶罐碎裂,火顿时在木排上散开,陶罐的油漏在水面,连水面都飘荡着火苗,四处引火。
如同得了信号,就听得城下叭叭叭响声四声,一片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楚风懒得再多看一眼,没有高大坚固的城墙又如何,照样让你损兵折将,轻易过不了关破不了城。
“你若是守不住城,让人攻了进来,你便差人提了你的人头来见。”楚风朝着萧寒扔下一句便转身走了。
下城楼时,正碰上朱怀勇。朱怀勇忙躬身拱手“候爷”
“嗯”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带着身后的侍卫下了城楼,如今水闸已放,山上也无需再派人守,朱怀勇自是要同大军汇合。
命身后的侍卫前去找两个手脚麻利的婆子到自己营帐,便先一步回了营。
城上萧寒正带着士兵紧张忙碌的朝城下扔着油罐,放着火箭。赵玄看着不能前行的军队正焦急的在岸边转来转去。
朱怀勇问道“怎么回事?不是撤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萧寒并非固城旧将,自是不知根底,一边望着城下,一边不假思索道“候爷活捉了他们一员小将,赵玄便带着大军又折回来了,早知道便让你在山上呆着,我们里应外合,杀他个干净。”
“小将?活捉?”朱怀勇略一思索,心里便已知了大概。候爷从来不会手下留情,能让候爷活捉的,怕是只有一人而已。朱怀勇自嘲的笑了笑,候爷喜怒不形于色,不知道会不会和自己算旧帐。
营帐里,楚风看着侍卫挑来的两个婆子,淡淡喝了口茶水道“好好侍候她”顺着候爷抬起的下巴,两个婆子看到被捆在凳子上的玉容,偷着多瞧了眼长得跟仙人似的候爷,应了声是。
候爷告诫两个婆子玉容身手不错,不想被她打晕,就不要松了她的绳子,两个婆子应了,小心伺候防范着。玉容除了解手需要他们帮忙外,对她们喂的水和吃食一概不理。
楚风特意命人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小菜,让玉容坐在桌前,两个婆子各色菜式都试着喂给玉容吃,玉容微微撇了头抵御诱惑,就是不张嘴。
姿态优雅的喝完一碗汤,又每样菜都吃了一口,楚风问玉容“我都吃了,你还担心什么?”
玉容不语,担心是自然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玉容的倔强,再次激怒了楚风,看玉容劝也不吃,喂也不吃,边哄边求还是不吃,楚风一掀桌子,特意请来的厨子做的一桌佳肴便倒了一地,稀里哗啦的响声吓了两个婆子一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不吃你便饿着,何时喊饿了,何时再吃。”楚风怒气冲冲的出了营帐,想着要好好磨磨玉容的性子,从前她总是在自己面前谨小慎微,自己宠她后,她便没了尊卑,定要好好治治她。
楚风我行我素惯了,对政敌向来以利诱和铁血手段为主。对真正的男女情事却是一叶障目,看不清自己的心和错处,也看不到玉容真正的弱点。遇弱则弱,遇强则强,玉容再不是如履薄冰的灵儿,她廋弱的身躯里,包裹着一颗最柔软又最坚硬的心。
两个婆子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碎片碗盏,一边清理着地上的饭菜,口里啧啧有声,满眼都是心疼“可惜哦,我们普通百姓家吃都吃不饱。这么好的粮食,就这么糟蹋了,真是做孽哦。”两个婆子一并唉声叹气,看着玉容有些责备,有些羡慕,又有些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而这些复杂的眼神,皆是因为那么好的饭菜玉容竟然不吃,被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候爷掀了,哪怕玉容只吃一口,不吃赏给她们也好啊。
玉容一声不响,任两个婆子咶躁着。反正怎么求她们解开自己的绳子都没用,也懒的再理她们。闭上眼养神,多保持些体力,她相信自己一定能逃出去。
楚风没派人将玉容送回京城候府,她若非自愿,自己又不在身边,谁知道她又会想到什么法子逃出去。
两个婆子私下里看不过去,还是会送些吃的喝的到玉容跟前,玉容懒懒的,眼都懒的睁。楚风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舍得打,不舍得骂,更不舍得杀,就这么耗着,比谁更有耐性。两日过后玉容已是软的浑身无力躺倒在塌上,楚风担心再捆下去血脉不通,见她虚弱的样子,也不忍心再捆着她。命婆子松了绑,软言相劝,看到玉容仍是油盐不进,再也按捺不住,命令两个婆子就算灌,也要灌她些汤水和食物。
看着痛苦挣扎躲避的玉容,楚风心如刀绞,不知为何就走到了这一步,她不是应该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时不时抬头轻唤一声公子的么。她不应该是眼神清澈淡然,笑容清浅的么,为何如今只剩下防备和怨恨。
两个婆子不敢使蛮力,按不住虚弱的玉容,玉容头部左躲右闪发髻散乱十分狼狈,两个婆子端碗拿勺急的满头汗,瞄到候爷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手脚有些发抖。楚风忍不住上前,狠狠撅住玉容的下巴,两眼泛着愤怒“灌”
楚风手劲极大,玉容觉得自己下巴都快被捏碎了,迫不得已的张开嘴,婆子见缝插针的往里灌着汤水,玉容反射性的往外噗着,濺了楚风一手。一碗灌完了,楚风才收回手,拿过一个婆子小心翼翼递上来的帕子擦拭着。
少了支撑的玉容软倒在了塌下,剧烈的咳了几声,难受的用手捂着胸口,不过片刻,当着楚风的面,将刚灌进去的那一碗汤汁吐了个干干净净。
楚风的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袝着冷若寒冰的一张脸更是吓人,两个婆子吓的抖抖索索的赶紧收拾着,提着装秽物的簸箕往外走,其中一个婆子顺便拾起被楚风扔到地上的帕子,赶紧一溜烟的出了营帐。
一步一步的逼进玉容,一幅吃人的眼光,揪住她的领子,让她憔悴的容颜正面对着自己的脸,一字一顿道“你以为你能逃的出去,你还指望着赵玄来救你。死了这条心吧,他不会来的,他要不怕全军葬送在这里,我倒是乐意成全他。”
或许是玉容对赵玄消息的冷淡态度,让楚风多了一丝希望“灵儿,你怎么还不明白,只有公子才会护着你,念着你。你该睁开眼看看的,这世上有谁会比我更了解你。”楚风的话里有着一丝急切,恨不能一语惊醒梦中人,让玉容看到自己到底有多宠她,多在意她。
看到玉容依旧神情淡淡,楚风换了个姿势将玉容抱起放到了塌上“你累了,先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再让她们来伺候你”玉容翻身背对楚风,蜷着身子未发一言。
楚风步出营帐回头望时,玉容身形动都未动,蜷缩的姿势如同多年前一般无助,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保护。
每隔一个时辰,两个婆子都会轮流去向楚风汇报玉容的消息,只是不管隔多久,回报的消息总是一样“不张嘴,不吃,不喝,不说话。连动都未动一下”,看到候爷冷的可以结冰的眼神又赶紧补了一句“还有气儿,也常用水给她润唇来着。”
楚风挥手让婆子退下,陷入了沉思,北丰士兵二次攻城,死伤不计其数,赵玄两眼血红发了狂般要亲自破城门,是他手下的一个将士硬是拦腰抱着他死死拖着往后退,哭的涕泪横流说了些什么,才让他退兵而返。
赵玄对玉容的心思,显然不在自己之下,玉容对他到底有没有什么,当局者迷,楚风看不清。难道要眼看着玉容死在自己怀里么,真的宁愿她死,也不要她留在别人身边么?楚风孤独的身影立在斜阳之下的营帐外,萧索而又落寞。风拂过袍袖,只留下一声喟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