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热闹的湙城此时已是十室九空,家底厚的,早在大军驻扎时就意识到不对,撤往远离战火的中心之地去了。其它被门前战火吓到的百姓,皆都出城另谋出路去了。还留有一些不舍得走,走不了的,已是一脸的听天由命,紧闭房门或是躲在废墟之中。
受了伏击的北丰军不敢掉以轻心,重新编排了人马将整个城池再细细搜查了一遍,看上去可疑的宅子也不放过,一间间踢门而入查个清楚,那些躲在家中的平民如筛糠般瑟瑟发抖,看到北丰军出了家门才赶忙上前栓住门栓,瘫坐在地上。
赵玄将军队分成小队,轮流守城休息及清理战场尸体,直到第三日才算将城内所有尸首都清理干净,赵玄安排了重兵把守城门半破的南城门,带着孙武和众将在清明之日,护着装有韩生尸体的马车由北城门而出,到一处山坡处安葬。
这处山坡上已有士兵昼夜不停挖出的大坑,里面层层叠叠放满了英勇战死的北丰军将士,神态或怒,或安祥,或不甘种种皆将被埋在尘土之下。
韩生做为级别仅次于赵玄的战将,也无法将他的首尸送归故土,选择与众多士兵同葬一处,愿他们的英魂生生不息。
另一侧安放的是南丰士兵,生时是敌人,死后却同样赢得尊重,每个人都是为自己的国家信仰而战,理当入土为安。这是南北丰两国交战不成文的规定,无论是南丰还是北丰,都会在清理战场时顺带掩埋对方将士的尸体。
看着被填的越来越高的坟丘,赵玄带着众将士朝着被埋的北丰将士深深弯下腰去,你们是北丰的英雄,将热血和生命留在了这片土地,如今,这里变成北丰的领地,等到战火熄灭时,你们的家人会前来奠祭你们。你们将永远活在史册之中。
清明时节雨纷纷,空中飘飞的蒙蒙细雨更添了几分悲凉之气。
被禁足在原驻扎营地的玉容,只知道传来消息说城已破,对其伤亡并不清楚,守营将士未得赵玄命令自不敢放玉容出营,玉容硬闯本也不是难事,只是营外守卫跪了一地,声称玉容如果出营的话就将他们先杀了,以免将军回来军法处置,依然难逃一死,还带累名声。
玉容早已不是心软之人,却不想因任性连累了他们的性命。看着飘飞的细雨,玉容只能朝着不知名小山村的方向遥遥相望。他还好么?坟上可是绿草莹莹?李大哥可会记得帮自己为他上一柱香?那孩子…………还活着么?
赵玄十分疲惫的回到驻地,看到玉容发丝上沾满了晶莹的小小水珠,正立在细雨之中,赵玄轻轻走到她身后站立着。
许久,玉容才转过头来,看到赵玄愣了一下,他身上的战甲一直未除,沾染的血迹被细雨轻沾,渐渐滴下的都是红色的小水珠。
帮着赵玄除下铠甲,正想吩咐守卫打来热水。赵玄却是轻轻的上前抱住玉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韩生死了,就死在我怀里。这一战死了近五万将士。我好累,阿容,借你的肩让我靠一靠可好”
伸出手想推开赵玄的玉容僵在了那里,停在半空的手缓缓放回到两侧。韩生,李安均是跟着赵玄一路征战而来的,情谊非同寻常。玉容理解赵玄此时心情,默默站着任赵玄将头埋在自己廋弱的肩上。
战场厮杀的残酷让赵玄清楚明白,当大将军并不只是荣耀,并非踩着枯骨就能功成名就,看着一个个曾经并肩做战和好兄弟倒在你面前,你看着一个个士兵因为信任你,听了你的命令,却将生命永远停止在了那一刻,心里的痛是无法言语的。
别人看到的永远都是你荣耀光鲜的一面,而自己经历的却是血流成河,累累白骨,亲手送他们上战场,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战火之中。
看到韩生倒在自己怀里,赵玄脑子里有一刻的空白,他总认为韩生身手很好,和自己一样一定能功成名就,绝不会死在战场之上,韩生的死亡让赵玄清醒,他只是个凡人,纵使身手再好,武功再高,也逃不过将军难免阵前亡这句俗语,以前不怕死,是相信自己不会死,而如今却有些怕了。本想攻下湙城向玉容提亲的心思被掐灭了,战事未歇,若有一日自己阵亡难道要玉容为自己守寡么?他不忍,也不愿,他要好好的活着娶玉容,和玉容活到白发齐眉。
赵玄心里默默的给自己规定着时间,三年,三年内一定要打下南丰疆土,从此再无战祸,自己与玉容便可高枕无忧。
松开玉容,赵玄握着玉容双肩,漆黑的曈孔紧盯着玉容“阿容,你等我三年,最多三年可好?”
“啊?”玉容有些呆,觉得赵玄的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很是让人听不明白。
“和我一起留在军营再呆三年,不要走,可好?”赵玄记得玉容年级只比自己小三岁,按她的年级早就该为人妻,为人母,他不想她会因为年级不小的原因嫁给别人。更怕她离开了自己就再也找不到她。
“我要做的事未做完之前,我不会走。”玉容毫不掩饰的说道
“你是说打败楚风,杀了他。”想到玉容来找自己的原因,赵玄笑了“你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们一起做。”
“可是你这次把我困在营里,没让我去。”玉容有些不满,如果不能亲手毁去楚风的一切,她留在这里又有何意义。
赵玄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就算再来一次他还会做一样的选择,他想让玉容留在军营,留在自己看得的地方,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却不想让她陷在危险和煎熬之中。危险的事他去做便足够了。
当太子听到快马报说湙城已破时,太子露出喜色,湙城一破,此去南丰便会势若破竹,南北一统指日可待。
早在赵玄攻打湙城时,他便让陈老将军派人在临城及各个相关的城镇设下粥点,凡是愿意前去北丰腹地的百姓,都会给予照顾,鼓励他们开荒垦地,免去三年税赋。派人知会赵玄,湙城内留存的百姓,全部送往临城,他会全部分流到北丰各个城镇,绝不留后患。
一场战祸,太子的一番安排,湙城如今已是一座只有兵将无有百姓的空城,随着时日渐久,若干年后逐渐发展成为军事中心,所有的军官培训,新兵训练都集中在了这里。曾经埋藏两方将士的地方也被以后的新皇派人立了丰碑表彰他们的英勇。这一做法曾引起轩然大波,一方臣子赞美新皇一视同仁,其心胸大度,宽容。天下人心生佩服敬仰,反对的一方臣子痛哭流涕,痛陈南丰将士也立丰碑,置浴血战死的北丰将士于何地,在朝堂之上捶兄蹬足,直喊死不瞑目。总之以后的朝堂上热闹非凡,新皇看着天天争来吵去的两班臣子,很是头痛。
赵玄得了太子之令,将所有的殘房败瓦全部清理干净,保存完好的房屋,全部征做军用,不够的便全部在城中的地方安营扎寨。既使过了多日,城中四处依旧可以看到斑驳的血迹。火油的味道更是经久不散。
新赶做出来的城门安在南门之上,原来的被烧的面焦黑,只留满目苍凉的老城门被扔在了一个角落,无声见证着这座城池的兴衰。
楚风丢了城池,却用一万人,让赵玄损了五万兵马,数员大将。此事传回南丰朝中,皆是歌功颂德者。南丰皇帝大手一挥“赏”,宫中便送了源源不断的财物到候府,忠叔将朝中的事书信皆报与楚风。楚风一笑,自己除了未有名,所有的实都在手上。连朝中大臣也都归于了自己麾下,他日北丰退败后,自己便可名正言顺登上南丰之主之位。
楚风曾发动过数次反攻,以牙还牙的火攻湙城。赵玄极有预料的备了大量砂土石子在城墙之上,虽有死伤,损失倒也不大。靠近城墙的地方上回早就烧光了,剩下的空地随他怎么烧都无妨,这也是赵玄会何会将大营扎在城中的缘故,防的就是楚风的这一招。
可怜新的城门也烧过多回,被铁蹄踏破躺倒在地上。赵玄命人在城门相对的地方布下无数弓箭手,以眼还眼的也杀了南丰不少将士。尸首全部葬在了上次的坟坑边上。那个曾经的山坡,已变成了一个坟场,下面埋着无数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