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掏空了的尸体就像一艘艘小舟,从上游顺流而下,从狄故眼前路过,向下流航行。白颜、灰羊子和荒山听到狄故的叫声赶来,却也被这一幕惊住。
瑶灵却自顾自的跃下齐腰深的河水中拖上一具尸体,放在岸边看了,道:“和昨天那个一样的死法,没想到下手的人这么残忍!”
灰羊子将扇子在左手掌心不停的敲打,深思道:“真不敢想像,谁会对他人下这么狠的手,难道凶手……是个疯子?”
白颜抬头望着蒙蒙亮的天空,天边尚有几颗没有被朝阳遮敝的星星,食指不停的在手背画着图案,只觉得眼前像是有一层黑雾,看不清也挥不去,一阵烦燥由心而生,忽然拉起狄故对着众人喊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灰羊子听了白颜的话,也不多嘴,拔腿就走,荒山和瑶灵随之而去,灰羊子边走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急?”
白颜答道:“从星象来看似有灾难发生。可到底是怎样的灾难,我也不知道。”
四人步伐越发沉重,那些人的死象仍在心头缠绕,好像有一个恶魔追在身后,只要一回头便会被抓住,如同河中那些人一样被折磨至死。
晨雾本就未散,这时在林中疾行,四周更加黑暗,那些姿态万千的树木的影子便如侍机而发的邪恶爪牙,只等有人一不小心就要将他捉走。
狄故被白颜拉着,几可听到白颜粗重的呼吸声,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会把狄故的心向低谷拉近一点。
狄故觉得压仰得喘不过气来。
在林中不知行走了多久,只觉眼前有强光一亮,已到了大路之上,原来林中幽密,不见日光,这时已近中午了。
路上是数不清的行人。在这十年一遇的盛花季,又是在万花齐放的神母山脉,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但不平常的是每个人都急促促的向前走着。路旁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就好像是地里不值钱的白菜,没人想去看一眼。
灰羊子快步走入人流之中,找了一人搭上话头:“你也看到了?”
那人连头都不会,边走边道:“真是邪了门了,那么多死人被挂在树上,什么盛花季,这里的树却不开花,喜欢长死人吗?我可再也不来了。”
另有一人惊道:“死的人不是都埋在土里吗?只留一只右手露出来。嘿!真像一朵朵肉花。这决不是人干的,是怪物,是怪物!”
那人道:“一定是怪物,什么人能在这几天里杀这么多人!”
灰羊子停了脚步,在手心敲着扇子,对白颜道:“你都听到了,看来死得人可真不少。”
白颜道:“真聪明,你终于知道了。还不快走?”
灰羊子拉住白颜,沉声道:“你到底从星象上看到了什么?”
白颜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灰羊子,说:“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只知道不想死就赶紧走。”
突然从天边传来一声巨响,众人站在大路上只看到远处的山峰上齐刷刷的倒下一大片树,露出了黄土,在绿油油的山峰上,像是一道疤。
所有人停了下来,愣了片刻,原本行走的人流像是一条河,现在突然静止了下来。
有人反应过来了,大声的叫骂,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骚乱。
荒山跺着脚仰天长啸一声,狄故看到他后背衣领处露出的一点纹身闪了一下。路上行人都被这一声长啸吓了一跳,将目光投向荒山,不知他要干什么。
荒山道:“咱们看看去!”
白颜狠狠拍了一下荒山的肩膀:“你疯了!”
荒山道:“我受不了了。”
白颜正要再打荒山,却被灰羊子拉住:“别说是荒山兄弟了,就连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作怪,心中也是没底,索性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大不了跟他干起来,我们这么多人还怕?”
人群中有人和道:“对,这样一股劲的跑,太憋屈了。”
有人却道:“看什么看,连命都不想要了吗?还不快走。”更有人失声道:“我们走不了了,那些东西能杀那么多人,也能杀我们,我们走不了了!是无冰让咱们来的,是无冰害死了我们,我死了也不放过她!”
这人的话刚说出口,便有一堆人骂起了无冰。
荒山迈开大步向倒下树木的山峰走去,白颜拦不住他,只得跟去。荒山这一走带着人流分成了三队。
一队随着荒山向山中走去,人数不多。一队继续向前走去,人数占绝大多数。最后一队坐在原地,叫骂起来,说什么死定了,跑不掉了。然后骂着无冰,又骂那些带自己来的人。
有些结伴而来的互相推脱是对方把自己带来的,越说越急,竟打了起来,好多人心中憋着一股气,见有人打架正合了心意,便也动起手来。
这一场架就像一场瘟疫,急速传播开来。那些平时看谁不顺眼的这时正好找到了机会,甚至有些人什么也不为的,突然就打起身边的陌生人来。
成千上万人打起架来把这唯一的一条路堵死。
想走的走不了,却要陪想死的人在这里胡闹。话说回来,星术、星灵、星器乱飞,场面却也好看,一时间也可与这星界闻名的花草盛地相媲美。
白颜跟着荒山走在后边,不停的劝着荒山不要去。可荒山怎么会听,只是大步的向着走着,瑶灵和灰羊子似乎也对那藏在暗处的杀人怪物颇感兴趣。狄故虽不想去,可白颜没离开,他也不敢走。
那山峰就在大路旁边,进了山脉一直向上,用不了两个时辰便到。
林中花朵鲜艳,盛开如灿烂的笑靥,可这时候在狄故看来,那一朵朵花却笑得像是满腹诡计,一步步的把他们引向猎人早已布好的陷阱。
林荫下,众人踏着唏嘘的虫鸣声向着走着。忽然一声响的歌声,吓得众人直接亮起了兵刃。
有人歌道:“美人天降兮娇若彼花,金鸦长翔兮引我前途……”
歌中带着不尽的骄傲与得意,由远而近缓缓前来。过不多时,前边一丛八照花后转出一影子来。
尚未来得及看清,便有一人动了手,一支长箭飞射来去,“哆”的一声针在影子旁边的一棵大树中。
那影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乱叫。
原来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头发高高的盘在头顶,两只小眼睛深陷进眼眶中,配上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皮,和沾满泥污的花白的络腮胡须,更显历经苍桑。那一身又大又脏的长袍,盖住了双手和双腿,让人不经怀疑是从哪里偷来的。
可他手中的那只手掌大小的葫芦,其上雕着繁复的花纹,却是保养得极好,连那条系在细腰上的紫带都一反他的衣着,干净得像是小姑娘最珍惜的手帕。
“一个疯子,没事出来吓人玩。”有人这样骂道。
那疯子跌倒在地上,先去看他的葫芦,见葫芦没事,嘿嘿一笑,站起身子,径直走到人群边缘一人那里。
猛然出手打在那人头上:“你这人真不懂规矩,一惊一乍的,那一箭差点要了我的命!”
那人见不是怪物,心中本已愧疚,这时连连道歉。疯子扫了一眼众人笑道:“小子不错嘛,你们看看,这个态度不错。只是你箭法不行,这么近都能射偏,还要回去多练练啊。”这完又挤进人群人,揪出一彪形大汉来。骂道:“你说谁是疯子?我可是顶顶大名、整个星界唯一仅剩的葫芦术士——全有大仙是也。”
彪形大汉本要还口一听什么“星界唯一”“仅剩”的名头,刹那间便软了,连连道:“大仙,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恕罪。”
灰羊子一拍额头道:“我想起来了,二十年前昧阳星一带有一群人说什么星界末日就要来了,他们手持葫芦,说能保人在灾劫中活下去,骗了不少钱财。想来你就是他们一伙的吧。”
彪形大汉一听那全有大仙是个骗子,骂道:“好啊,你敢骗我,什么全有大仙,这么俗的名字,一听就是个骗子。”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都跟着骂了起来。
全有大仙怕被那人打,后跳一步,指着灰羊子道:“你怎么血口喷人?我们可没有骗人,你们看看,末日不就是来了吗?不是末日,能死这么多人?”
平时任谁听人说末日两个字都会笑笑骂他一声傻子。可现在这两个字却像是有魔咒似得,令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你胡说,分明是有贼人作祟,妖言惑众!什么末日,没有的事!”静了片刻后有人骂道,跟着众人又骂了起来。
全有大仙举着葫芦笑道:“你们这群愚蠢的人啊,我这葫芦里可是存着星界所有的事情,你们不信,就等着死去吧。”
说完一摇一摆的走远了,口中唱到:“有鬼灭世兮愚人不化,我辈将掘起兮……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最终会信我的,我就知道我们是对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