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张定边和赵拔岳似两头蛮牛撞在一起,肉与肉彼此激烈对撞的瞬间,那沉闷结实的撞击声,震撼了围观的人群,这时他们才真正见识到不同于市井斗殴的肉搏。
赵拔岳大吼一声,仿佛雷震,他一拳挥过去,极限的出拳速度,夜色里,但见肌肉虬结的手臂,而拳头几乎是隐形的,刮起的拳风凌厉、肃杀、刚绝,带着野兽般的血腥残暴,这样一拳下去,就是磐石也得碎裂开来。但是对面的张定边不是不会动的磐石,他的拳头才是一块“肉石”,他站定了没有动,任赵拔岳击打在自己的胸膛,右拳如龙出洞,这是个自信到自负的男人,他相信他的拳可以后发先至,这是武者在无数次战斗中树立的不容动摇的信心。
赵拔岳拥有任何一个武者也少有的敏锐神经,他感受到了,那是自己拳头接触到对方皮肤的触感,这份触感合着人的体温,是任何材料也无法替代的。而就在他就要蓄力一击击倒对方的一瞬,赵拔岳同样感受到对方冰冷的拳骨贴紧了自己的腹部,对方拳头同样击到。此时此刻若自己扭身侧退,赵拔岳有信心让重拳擦边而过,仅受轻伤而退,可赵拔岳选择了继续蓄力。
这是抗击打能力、力量和胆量的比拼,拳头只是一道管道,双方输送自己盖世蛮力的渠道,同样没有退却,张定边在感觉拳头触碰到对方的身体后,他做了和赵拔岳同样的选择,瞬间,这两个绝世的武者爆发自己的蓄力。
围观之人不少,可以他们肉眼凡胎完全看不清太多细节,也没有那个时间去感受他们那一拳之外的比拼,他们只觉得两人像两头体形彪悍的蛮牛,双方从很远的距离发起冲锋,然后像两座高速移动的大山石墙,疯狂的撞在一起,他们甚至看不见两人拳头,只看见两人抬起了胳膊,还不待他们再多看一点,便看见两人各自如断飞的风筝,倒飞出去。
张定边身上无敌如战场之王的气压在飞出去那霎彻底溃散,众人忽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他们被两人的战意压得心头沉沉。
落地的两人几乎同时蹦了起来,然后这两头非人类再一次冲向了彼此,没有呐喊没有低吼,有的只是燃烧的战意。双方的殊死肉搏看不出一丝技巧,完全是力量、速度和抗击打能力的比拼,但随着搏杀的持续,渐渐两者的差异出现了。
张定边无论是力量还是出拳的速度都在赵拔岳之上,唯有抗击打能力稍稍弱了一筹。赵拔岳那魁梧的身体便如同真正的山岳一般,坚不可摧。
便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人们舍不得从两人激烈的肉搏中移开目光,可是微微竖起的耳朵,让他们知道,有人在接近,然后还不待他们去反应甚么,本来两人的战场,忽然多了一人,一道人影如一柄出手的寒枪,切入了战场。
枪出如龙,在空中翻腾咆哮,血色的枪尖划破空气,带起一丝铿锵有力的尖锐声。
“开!”赵养卒大喝。
赵拔岳和张定边在长枪击向他们的时候,便发现了,各自一个旋身,同时急退下蹲,但仍没有放弃进攻的架势,直到看到了那恢复男儿装持枪的少年。
赵养卒收枪,和张定边四目相对,他能看见对方眼睛里的惊讶,然后似乎意识到甚么,那股惊讶渐渐尖锐起来,如一把渐渐出鞘的刀刃,毫不掩饰,尽是飒然煞气。
“妾名伪娘。”
这个声音在张定边脑海里跳了一下,他还记得说这句话时那双含羞带怯的眼神,楚楚可怜的让人心里直哆嗦,恨不得立马搂进怀里百般疼惜。
“比试结束了。”
赵养卒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
“另外,我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纯爷们儿。”
“啊!”人群静了一会儿,哗然又一次爆发了,这次的程度比赵养卒宣布自己是个女孩还要恐怖,好像赵养卒生来便应该是个女人,甚至有人喊出还我伪娘的抗议声。
“桃符,你这次不会再变了吧。”赵拔岳看见赵养卒重新恢复了男儿装,竟有点……不舍,不过面上倒是松了一口气。
赵养卒哀声叹了口气,面对赵拔岳的问话,他都不知该不该回答才好,他仰起头,指着脖子间微微的突起,“看清楚,这是喉……”
“小心。”赵拔岳愣怔了一瞬,忽然对赵养卒大吼,身体扑了出去,可扑出去的身体到了一半,便僵硬了。
赵养卒想也没想回头,手里的铁枪一个回刺,那个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黑影矮身闪过,赵养卒的枪几乎是擦着对方的头皮而过的。赵养卒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竟背对着张定边,自己的动作又比对方晚了一瞬,一股不善的念头从心底闪出,张定边恼羞成怒了。
“呃……”赵养卒身子一下子顿住了,他的面色极其古怪纠结扭曲,呆呆的立在原地不敢再动分毫,仿佛自己正被扔进了蛇窝,有万千毒蛇在自己身边吐着信子,稍一动便会遭万蛇毒吻。
赶过来的叶阑珊惊恐的捂住蟾嘴,小脸绯红一片,那些围观的人群则个个神色古怪,他们呆呆看着赵养卒身后的张定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对方的猥琐的动作又在提醒他们这一切千真万确,张定边真的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想做的试探。
张定边摸到了吗?
他摸到了,真的摸到了赵养卒的……蛋蛋。
张定边的头忽然眩晕了起来,胸膛极深的地方,那颗跳动的心脏里似乎有甚么碎了,他眼前发黑,当一切真相大白,可他宁愿相信这不是真的,他不敢相信那样绝美情怯的笑意会出现在一个老爷们身上,有可怖可怜的声音在他耳边叹气:“死心吧,他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男人,真的是男人啊,可惜了。”张定边无限遗憾的道。
赵养卒面部抽搐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张定边脚下,就此不省人事。
“定边兄,你可以放手了吗?”赵养卒面部持续抽搐。
“哦。”
下意识的,张定边表现的十分听话。等松开手站起来,连自己也惊讶了,难道是因为那个笑容?张定边狠狠摔着脑袋,要把这个荒唐的念头摔出脑海。
一切的疑问都得到了解释,张定边亲身“验明”了正身,赵养卒果然是货真价实的爷们儿,那些围观的商人们经过这一场场变故,浑身没一点力气,彼此相携的跌坐原地,你枕着我的胳膊,我靠着你的大腿,每人都大口喘气,眼睛里闪烁着不为人知的……遗憾。一时间,黑夜里,许多角落处,都传来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各位,现在是你们亮牌的时候了,”郭子旺大声高喝:“赵养卒有没有让你们被惊得魂不附体?”
安静,极度的安静,人群好像集体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人说话。
“满身血污的从黑暗里冲出来,大喊‘雪狼来了’,这是大少爷;于高台上宣布‘叶阑珊是我的女人’,然后吻假的叶阑珊,甚至不惜让定边十八骑参演,装作突袭,这是张将军;‘妾名伪娘’,扮作女儿身,这是我们的赵副领队。好了,这就是三位的比斗的手段,各位,请举起你们的牌吧,决出最终的胜利者。”
马吉利捏紧拳头,缩着脑袋看着全场,他把自己的身价性命都压上去了,可万万不能输啊,终于有人开始举牌了,陆陆续续的,人群举牌的越来越多。
马吉利身子一下剧烈抖了起来,那不是兴奋,而是……绝望。
黑压压的一片尽是黑色的勾,不通过。
马吉利脸色煞白,当结果出来了,他做梦都在想的盆满钵满没有到来,反倒陪尽了最后的血本,他紧紧的抱着身子,他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冷了,从血液到骨头都在抖动。
赵养卒错愕的看着全场,有点无奈的挠挠头,大哥是犯了众人的忌讳,败北有理,自己呢?怕是犯了众怒,白白的让那等美人“香消玉殒”了,这样的理由让赵养卒哭笑不得,有点无法接受。
郭幼虎注意到了赵养卒的哭笑不得,其实他心中也是矛盾,一方面希望那个赵兄弟孩子,一方面又希望那个美人是真的,这真的是一件两难之事,估计众人此刻心里都有一股怨愤吧,可明知这怪不得赵养卒啊。
“好了,我宣布真正的胜利者是……张……”
郭幼虎大喊声被眼前的突变止住了,他咽了口吐沫,睁大眼,再三确认,没看错啊,这……
“通过,全都通过了,”马吉利苍白的脸色上有了一丝血色,那丝血色像化开的墨,越来越浓,顷刻间红润发光,“他们改主意了,所有人都通过了,胜利者是赵三公子,赵养卒赢了,他是大哥。”
最后一刻,情况骤变,那些商贩和护卫们一下子翻转了推荐牌,亮出来红色朱勾的一面,然后便出现了刚才的一幕。
“你们……耍我啊。”赵养卒回过神来,苦笑的连连摇头。
“便只许你耍我们,不许一报还一报?”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正解。”
赵养卒循着声音四顾,才发现说话的是张定边和赵拔岳,两人也举着牌子,正阴阳怪气的瞪着自己。
“这个……我怎么知道自己如此祸水。”赵养卒耸耸肩,“我也是第一次扮起伪娘,以前我一直是个铁血真汉子。”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所有的人都愤怒的看着有点得瑟的赵养卒,想着这个家伙一点也不顾他们失落的心情,竟自鸣得意起来。这一刻,无论是定边骑,还是郭家家将,抑或李家子弟,立场出奇的一致。
“真没看出来,你也有颠倒众生的一天啊。”叶阑珊走过来嫉妒的说着。
赵养卒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再得意了,他试探的问道:“比试已经有了结果,那……”
张定边和赵拔岳齐齐沉默了下去,脸色难看起来,难道真的要他们喊赵养卒大哥?
尤其是赵拔岳,他这辈子就是做梦也梦到过,有一天会喊自己三弟大哥,这……这实在不能令人接受。
两人的脸色终于沉到了最低点,小小报复了赵养卒一顿而涨起来的气焰也跌落到谷底:“这个,其实,我们本就是兄弟,用不着结拜吧……”
赵养卒一时傻了,没反应过来,在他印象里,这两人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特别是张定边。
“我好像记得以前有人说过,自己一诺千金,说的话比皇帝还管用,也要反悔?”叶阑珊唯恐天下不乱的插起嘴来。
这一下,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人身上,像是一群北极熊在集体围观一对……南极企鹅,虎视汹汹。
“老子认栽,”张定边牙一咬,扭过铁青着脸,抱拳大声道:“见过大……大哥。”
“大……大……”赵拔岳喘着气,似乎有人掐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呼吸,可就是喊不出那最后一个“哥”字。
“赵拔岳是赵养卒的亲大哥,赵拔岳又要追随你张定边,你张定边便是他名义的大哥,而赵养卒又赢了你们两人,便是你们两人的大哥,那你们三人岂不是既是小弟,又都是大哥?”叶阑珊扳着手指总算理清三人之间的关系,末了长出一口气,“老天爷啊,真够复杂的。”
张定边和赵拔岳互视着,都发现对方对方眼睛亮了。
“既然都是大哥,又都是小弟,那还分大小,大家平辈论交,谁也不喊谁大哥,如何?”张定边提议。
“好,我同意。”赵拔岳反应快的惊人,立马回应,想都没想。
“那此事就如此定了,少数服从多数。”张定边接着下面马上说道。
一问一答,搞定一切,两个颇有心结的对手恨不得这一刻狠狠的搂住对方。
“你们很……好。”赵养卒过了半天,只憋出这三个字。
“等天亮,那你们就结拜,这里是黑风峡谷,要不就叫黑风三结义?”叶阑珊兴奋的提议。
“黑风三结义,怎么不叫黑风三煞?”赵养卒没好气的说。
“黑风三煞,好名字,好霸气。”张定边拍手叫好。
“不会吧,”赵养卒呆住了,“你们不觉得太武侠味一点了吗,搞的像走江湖胸口碎大石卖大力丸的。”
“怎么会?”两人同时叫了起来,然后又互捧起来,“真是好名字,多配得上我二人啊。”
“对不起了,金庸老先生,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的。”赵养卒捂住脸,不敢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