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杨喧妍的儿子,烤出的羊就是比别人香。”
赵养卒闻着手里浓郁的肉香,小小满足的自夸了一番,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叶阑珊正抱着枪孤零零的坐在巨石上。赵养卒想起刚才女孩的落寞,遂提着刚刚烤好的羊腿走了过去,也许是习惯吧,赵养卒下意识的把插在地上的长枪也随手带在了身上。
赵养卒离叶阑珊越来越近了,倏然,他看见了女孩流泪了,少年的脚步停了停,随后心中又是一叹,又继续走向她,等两人还有三丈远的时候,赵养卒突然发现女孩转过身,望着身后,呆呆的也不动,难道她是发现自己来了,不愿见自己?
“阑珊,羊腿烤好了,香着呢,你闻闻,口水都快下来了呢,这可是我亲自给你烤的哦,知道你喜欢吃辣,特地放了不少胡椒粉……”赵养卒还在喋喋不休的喊着叶阑珊,却见女孩正朝自己说话,无声。
“走开?”赵养卒认出了女孩的口型,这让赵养卒愣怔了一瞬,随后苦笑了起来,“阑珊,我想和你解释一下,其实刚才吧……”
“走开啊……”叶阑珊终于大声哭喊了出来,一下子从巨石上跃了下来。
女孩嘶喊的声音还没停息,就见黑风峡谷中蓦然响起群狼的仰天长嗥,一连三声,嘶哑凄厉,在茫茫旷野竟是山鸣谷应。赵养卒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发现那巨石上此刻竟窜上了数头雪白的巨狼,而叶阑珊刚从巨石上跃下,摔倒在石下。叶阑珊显是扭伤了脚腕,软软的瘫在地上,在赵养卒的眼里,一只雪狼从巨石上大嗥了一声,浑身白毛在风中一阵猛烈抖擞,猛扑向石下那美丽的人儿。
“啊!”
赵养卒狂吼了一声,猛地摔出自己手里的羊腿,砸向那头巨狼,自己却箭一样持枪冲向即将被狼群包围的叶阑珊。
“你走开啊……”叶阑珊身子瑟瑟发抖的重复这句话,她看着向自己冲来的赵养卒,恐惧潮水一样袭上心头,声音也渐渐嘶哑下来,“不要管我啊,呆子……”
此刻黑风峡谷内,战马嘶鸣,咆哮的风从黑风峡谷穿过,带来那股独属于狼群的淡淡腥臊气味,马匹们全都焦躁的刨着蹄子,嘶鸣了起来。人们循着风的方向看去,所有人都呆住了。上千条白狼,上千个白色的影子,从峡谷两侧的山顶上出现,它们一起冲了下来,在谷中奔跑起伏,仿佛翻滚的雪浪,雪崩似得要淹没整个峡谷.
“狼,是雪狼,是它们,它们又来了。”
岳铭第一个大叫出声,彪悍的男人脸色完全变了,时青时白,不停的打着摆子。他这句话出口,周围的人一起震动,在看到这群嗜血的生物时,不少人都想起了岳铭曾经说过的那个关于雪狼的故事,不想世事变化如此之快,才一日,就真的要面对这些妖狼了。
“快救小姐和养卒少爷啊。”
有李氏的族人反应过来,大喊,顿时所有人都心头一颤,因为他们看见赵养卒冲过去,一枪把那只眼里只有叶阑珊的雪狼给刺穿了,那只死去的雪狼被狼群围着,狼群止住了脚步。乘着这个机会,赵养卒背起了扭伤了脚踝的叶阑珊,就拼命的往回跑。突然,狼群中一只雪玉一样洁白的独眼狼低嚎了一声,群狼前扑,一起去撕咬着前刻的同伴。除了岳铭,不少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的人都深深打了个寒噤,他们还是首次看见狼残食同类,眼睁睁的看着那头被赵养卒突刺而死的雪狼,被狼群分食,白色的肠子混着红色的血水一起流了出来,群狼们兴奋而贪婪的仰天长啸。
赵养卒背着叶阑珊,往前跑了几步,最近的马匹就在不远处,可背着一个人又能跑上多远呢,终于,赵养卒和叶阑珊还是在半路被群狼围住了。
……
……
赵养卒缓缓举起手中的长枪,喉咙里发出狼一般的低嚎,他的眼神在这个时候发红,如同泡在血水中一般,他把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枪尖,枪尖如同吐信的毒蛇,遥环顾着着围住自己的雪狼群。在赵养卒的背上,叶阑珊被少年一只手托住,她紧紧的双手环住少年的脖子,吓得闭上了眼睛,少年发自胸腔的每一次低吼都让叶阑珊一阵心颤。
“你放下我,逃吧,要不然你也会死的。”
赵养卒没有听见,在这种极度危险的绝境,少年的心神全部集聚在枪尖上,环顾四周,眼神像狮子一样凶狠,不时的就对着围绕自己的狼群一阵低吼,好像他才是猎食者一般。
“养卒,你要记住,一旦你握上了你的枪,永远不要放下它,”那日老人的教诲又响起在赵养卒脑海中,“只要你枪的锋芒还在闪烁,你的敌人永远不敢靠近你。你要想想以你为中心,以你长枪为径,在这个枪圆里,你就是唯一的王者,谁敢进你的圆,你的枪锋就要对准他,一旦你失掉了准头,你就会死,所以永远不要放下你的枪,很多时候,你只有一次出招的机会。”
“那如果几个人一起冲进你的枪圆呢,对准一人岂不是无用?”
“那时候就需要决心了,”老人指着少年的胸膛,“你要坚信自己能在别人刀及身前把所有人都杀掉,而当你的枪足够快的时候,你会觉得时间在为你停顿,敌人只是站在你的面前等待着你去突刺,而当你收回你的枪时,他甚至才刚刚举起自己的刀,天下没有打不败的人,却有永远打不败的心,当你的心足够的坚强的时候,你刺出的枪也将把一切贯穿,记住四个字,枪出无回。”
赵养卒出枪了,那一刻,趴在少年背上的叶阑珊,听见了鲜血在少年身体里流动咆哮,少年的心脏鼓动如雷,“枪出无回。”
长枪似乎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间隔,赵养卒手里的枪出放佛带着风声雨声雷声咆哮声,泼洒给它的敌人。
……
……
望着少年背负着少女,持枪与狼群僵持,那些被狼群突然出现吓得差点崩溃的护卫们不知道从哪里接来的勇气,就近的结成一个个十人小队,发疯般向着赵养卒的方向靠近,而在他们动的时候,一声狼嚎自狼群中升起,随即,群狼果断发起了进攻。狼群们只留十来匹围住赵养卒,大部迎向了驰骋而来的铁骑,一场人与狼的大战爆发了。
“射!”
岳铭临时接过指挥权,他大声呼喊起来,早已引弓的李家子弟急忙放箭。雪狼群已经到了弓箭射程中,它们睁着血色的眼睛盯着张弓引箭的李家子弟,加速狂奔,一双双狼眼中绿光暴盛,在它们眼里这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商队已经是新鲜的血食了。
这些血红色的眼睛直视着李家子弟,风驰电射一样扑向马上的武士。所有人都竭力想要保持镇静,可心脏却急速地跳动,令人怀疑下一刻心脏就要不堪重负彻底停下来,把自己的恐惧完全暴露给敌人,在这一刻,并不可耻。没有人面对这样的一双双血色眼睛,还能保持镇定,他们想起岳铭的故事,这些是食人的妖魔啊。
岳铭咬着牙关长枪直指,望着那一双双越来越近的血色眼睛,多年前的恐惧又一次蔓延到脑海,岳铭忍不住勒马缓缓后退,随着他的动作,整个商队护卫数百精锐也在缓缓撤退,不敢突前。冲在最前面的狼群接二连三的倒下,可是死的狼越多,这群妖魔越发的疯狂,也不像刚才去动死去的同伴尸体,只是不顾一切的扑上前,完全不知退却。
上千匹战马惊恐的嘶鸣起来,这只八百人的商队被千匹雪狼围在中间,温顺的马匹不顾主人的鞭策,疯狂的调转马头在大车围住的车圆里互相挤压,这些雄峻的动物面对嗜血的猎手,瞬间成了懦夫,它们宁可互相挤压践踏,也不愿意死在雪狼群的血盆大口中。
本来靠着大车连锁连起的大圆,他们尚有些优势,可马匹的惊恐,将这股优势瞬间瓦解了,李氏子弟们无法控制他们的战马,本来就已经恐惧了,那股萦绕在身体四周越来越浓郁的狼腥气让战士们心神溃散,他们恶心的想要趴在地上呕吐,以往即使要他们坐在尸体旁海饮大吃,他们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整队,整队,要不然所有人都要死。”
关键时刻,郭子旺举刀大吼,他带来的百来名家将,鼓起余勇朝自家大少爷策马而来,而李家子弟没了叶阑珊,岳铭的身份远远起不了震慑人心的作用,已经来不及整队了。
雪狼群越过大车,冲入了人群,当先的一头雪狼终于入如愿以偿的尝到了人.肉的滋味,它站起来呼嚎,几乎快比一个人还高,张口血口,瞬间把一名李氏子弟的头整个的包了进去,牙齿间响起令人心魂皆丧的咀嚼声。更多的狼群紧跟着扑上,它们尖利的爪牙可以划开马腹,这些诱人的战马也是它们美味的食物,它们数匹合力把一头战马压倒后,更多的雪狼扑上去撕咬,血水高高的爆射上高空,无尽的血雨,染红了雪狼身上冰雪一样洁白的皮毛,在人类的眼中,这些,就是一群凭空而降的血色妖魔。
黑风峡谷中,已经成了雪狼群的狩猎场,而场中的猎物除了暴躁无力反抗的战马,剩下的就是群龙无首的李氏的男人们。
岳铭在马上左右劈砍,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尽管他一手持枪,一手抡棍,杀了十来匹雪狼,可死亡的阴影却从没有从他的心底散去,而且越来越深,他恐惧着,砍杀着,疯狂着,害怕着,突然,岳铭的眼睛一亮,他似乎看到了甚么,岳铭长棍横扫,逼退了一只逼上来的雪狼,伸手抹去了脸上的腥热的狼血,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
他看到了那面象征着勇气和荣誉的枪与棍交叉的大旗,被逐风而来的少年高高举起,旗下少年骑着马,身后是如玉的美人,就这样,在所有人惊呆的眼光中,不顾一切的冲过来了,在他的身后,是十来匹倒地的雪狼。
“吾命在,吾战在。”
风声,嘶鸣声,狼群兴奋的咆哮声,人死亡前的哀嚎声中,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股仿佛传自心灵的无畏的呐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