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晚,四周皆是一片漆黑,唯有刘聪的小屋中难得的亮起了一点灯光。
看着蔡琰笨拙的收拾着东西,刘聪不禁心生感慨,环顾这简陋小屋中的每一件廉价的摆设。这一世刘聪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至于母亲也只有点模糊的记忆,隐约记得她的眼睛极美极媚,只是在襁褓中匆匆一瞥,便留下终生不灭的印象。
她肯定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吧!刘聪心中微涩,不愿再去想那个遗弃自己的人。
直到今天,刘聪依然记得那天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已经那透过薄薄的襁褓浸透骨髓的凛冽寒意,若不是他响亮的哭声惊动了高仲的母亲,当时还是初嫁少妇的高韩氏,只怕刚刚穿越而来的刘聪便要冻死在熹平元年的第一场冬雪中。
好景不长,一场人为的饥荒没有夺取高韩氏的性命,然而饥荒后随之而来的瘟疫却让这个好心的农妇早早的逝去,只留下刘聪和高仲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他的那些同样饿着肚子的好邻居们围着他俩唏嘘了一阵,便搬走了高家最后一点值钱或者不值钱的家当,若不是董家酒肆中那些心肠尚没有被贫苦艰辛的生活磨得坚硬的妙龄胡姬们心存不忍,将他抱了回去,只怕刘聪便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倒霉的穿越者了。
酒肆中侍酒胡姬职业生涯极短,不过是生命中寥寥数年最美好的如花年华而已,容颜渐老,要不能幸运的被想尝尝异域风情的汉商买回去当姬妾,便得黯然返回乡里。
十几年过去了,董家酒肆的胡姬便换了好几批,刘聪被这一代代年轻貌美却又受人轻贱的胡姬的卖笑钱养大,渐渐的,刘聪似乎变成了董家酒肆胡姬们的精神寄托,一代代薪火相传下去。
按照寻常的套路,刘聪的一生便该这样过下去,在脂粉堆里长大,然后在酒肆里当个跑堂、大茶壶,过着大汉韦小宝似的日子,当然是指鹿鼎公未发迹之前。
然而有一天,董家酒肆门前走过一支风格迥异却同样彪悍的军队,安邑的百姓才知道河东换了一位新郡守,这是他从凉州带来的西凉军。西凉寒苦,却也出天下无双的精骑,他们衣甲或许没有其他汉军鲜明,却多了一股西北苍狼的野性和霸气。
年幼的刘聪倚在酒肆的门前看了许久,目光炯炯,看着那支威武霸气的军队后扬起的滚滚沙尘,他做出了这一生的第一个主动的选择。
当酒肆中当垆卖酒的胡姬苦苦寻了他一个下午,刘聪才带着一身伤痕出现在西斜的霞光中,兴奋的告诉她们自己成了西凉军的牧马人。
当然,牧马人只是刘聪自己臆想出来的名称,实际上那些粗鲁的军汉都叫他马奴儿,这也是刘聪为什么执着的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马奴的原因。
牧马人的生活谈不上多好,甚至比他在酒肆中还要辛苦些,每天吃着军卒们吃剩下来粗粝的军粮,刘聪的性子也被磨砺得如那些掺着沙子的粟米般坚硬。
日复一日的养马生涯,刘聪学会的不仅是养马驯马,偶尔帮军卒们洗洗臭得能熏人个跟头的马靴,哄得他们开怀一笑,也能学个一招半式。
渐渐的,刘聪学会了弓箭,学会了刀术,更学会了怎样一刀就割开敌人的气管动脉,放干他们的血,便也有了在乱世中安身立命的第一笔本钱。
第一颗,第二颗,第三颗……,凭借着一颗颗马贼的人头,日复一日,刘聪有了自己的刀,自己的弓,简陋的蜗居中也有了些简陋的摆设,也吃得饱饭了,偶尔还能给相熟的胡姬买些让她们欣喜万分的脂粉。
刘聪有了钱,便盘下了这处小院,吝啬精明的商人交接前变卖了屋里所有的家具摆设,看着空空如也的房屋,不知怎的,那时的刘聪心中却是无比的满足。
望着这个由一片死寂被自己渐渐装扮得刚有了些家的气息的小屋,刘聪忽然不舍起来,几乎有了要和这里生死与共的感觉,这一刻,他似乎有些理解先人们为什么对故土那么难舍难分。
“刘大哥,都收拾好了。”蔡琰辛苦的直起纤细的腰肢,光洁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幸苦了!”刘聪微笑的看着这个坚持要帮自己整理行装的美丽少女,心中有淡淡的温情在涌动。
“不是很幸苦的。”蔡琰粉腮微微一红,躲过了对方熠熠生辉的眸光,揪着衣角,下意识的转移开话题,“周大哥不是说和我们一起走吗?怎么还没回来?”
刘聪皱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喃喃道:“是啊,怎么会还没有回来?”
……
安邑董府,骑士就是原先的太守府,不知道是不是对于自己很快就能官复原职的自信,董卓哪怕是兵败罢官的那段时间,也一直没有搬出之力,仿佛将它当成自己的私邸一样,这也是董卓颇受河东士族诟病的一个原因。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董胡儿在洛阳大把撒钱的缘故,这样重要的官职竟然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来接任,即使旁人心中再是不忿,也不能越俎代庖的指责他这个前任主人鸠占鹊巢。
尽管董卓先前被罢去了河东太守的官职,但实际上还一直是西凉军这支半私有化军队的首领,所以即使董卓最没落的时候,太守府前也并不凄凉,来往巡梭的锐士拱卫在朱门前,刀枪上寒冽的光芒是对那些别有用心的亡命之徒最有效的震慑。
门前巨大的火炬熊熊燃烧,然而即使再明亮的火焰,也有照耀不到的阴暗角落,在街角的阴影中,一双充满仇恨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太守府那扇紧闭的大门。
董卓并不在府中,周福有足够的耐心,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大仇人回府。
昏暗的天色下,周福强烈的复仇之心在砰砰跳动,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忍,但是难以抑制的怒火却一直在炙烤着他的心。什么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只相信自己的双手,在离开安邑城之前再博一次,或许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机会。
这个机会终于让他等到了,车辕的辚辚声从巷口传来,隐约中还有董老贼那独特的张扬笑声,周福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铁砧,只待仇人经过便发动雷霆一击。这铁砧是他来的路上从铁匠铺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内心过于激动紧张的原因,逾百斤的巨大铁块子啊他手中竟然轻若无物。
近些,再近些,周福几乎都要跳出来向那缓缓前行的车队大声疾呼。
无论行的多么缓慢,两者之间的距离却在无法逆转的慢慢缩短。
近了,真的靠近了。周福望着不过数十步远的一辆马车,强自按捺住自己跃跃欲试的双手,目光更冷了几分。
忠心勇敢的侍卫们护卫在马车四周,这几日自家主公和河东卫家的争斗愈演愈烈,谁也不能保证被逼到墙角的卫家会不会收买一两个亡命之徒来做最后一搏。
然而他们没有等到一个或一群蒙面持刀的游侠儿,只有一个魁梧的巨汉从路边的阴影中稳稳的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块巨大无比也沉重无比的铁砧。
莫不是个穷疯了的铁匠?这个荒谬的想法刚刚在侍卫们的脑海中形成,那铁砧便挟着巨大的风声裂空袭来。
当先的两个侍卫被砸得吐血倒飞出去,却也不能化解掉逾百斤的铁砧的巨大冲击力,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便被砸成了一堆废柴,隐约有断肢血迹混杂其间。
周福见一击即中,淡漠的在那滩渐渐渗出的血迹上扫了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嗖的一声,撕裂了夜空,那是强弓射出的劲矢,挟着疾风惊雷,贯穿了他的肩头,撕下一大片血肉。周福闷哼一声,惊惧的看了眼肩头那恐怖的伤口,哪里还敢怠慢,连忙几个纵跃翻滚,逃离了这里。
(今日第二更,算是补上了昨天欠的那一章,字数不多,但是燕空还是要厚颜求收藏、求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