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豪奴们还没进去赶人,就闻楼中有人大喝一声,显得十分气愤。
楼上一处雅间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相貌儒雅的青年文士,三旬左右,气度威严,显然是大有身份的人,他这一喝,气势十足,当即震慑了一种豪奴。
张安世却是不吃这一套,歪着肩膀,乜斜了对方一眼,不屑地说道:“你又是哪根葱?”
刘聪大为头痛,看来这个张安世是走到哪里,就闹到哪里,四处惹是生非。
对方脸色微愠,却强行抑制着怒火,显然涵养功夫出色,只听他淡淡地说道:“你等光顾酒楼,若是嫌四周吵闹,不妨寻一僻静雅间,两全其美,为何一定要赶走其他食客呢?”
张安世不阴不阳地说道:“本少爷就是喜欢这大厅通风透气,不行吗?”
那青年文士脸色一沉,说道:“既然阁下如此……”
“张安世!”
刘聪冷着脸,低喝道:“若是你非要如此做派,这顿酒不吃也罢。”
青年文士见刘聪一言喝退那个纨绔少年,有些讶异,拱手客气地说道:“阁下如此通情达理,倒是在下冒犯了。”
听到那青年文士如此说,刘聪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方有理有据,不亢不卑,对自己一个麻衣草履的市井少年也如此客气,气度修养显然不凡,让刘聪不由心生好感,抱拳道:“是在下的兄弟无礼在先,阁下不过是仗义执言,又有什么冒犯的呢?阁下气度恢弘,倒是让刘聪好生佩服。”
兄弟?那青年文士见他俩一人衣着华贵,前呼后拥,一人麻衣草履,市井打扮,一时搞不清他们到底算什么兄弟。
“堂兄,你看!”
青年文士正在思索时,忽听耳畔一人急促地叫喊出声。
出声那人十七八岁,俊美异常,只是这样一个美少年却是脸色苍白,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想必是疾病在身,缠绵病榻所致。
顺着堂弟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那群人鱼贯而入,一袭白衣夹杂其中显得格外显眼,凝睛看去,就见一个女子年方豆蔻,身姿袅娜,行走间如风摆柳,曼妙轻盈,显然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少女。
青年文士方正君子,律己极严,如何肯盯着对方女眷打量,急忙收回目光。若是旁人如此孟浪,这青年文士早就是一番训斥,只是这个堂弟自幼命途多舛,自己极为疼爱,又怎么肯责骂,尴尬地点点头,勉强应和道:“的确是一个美人!”
文弱少年瞥见兄长脸色,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着急地跺脚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少年慕艾,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青年文士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暗想,自己这个兄弟年岁渐长,看来是时候帮他寻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了。
“那少女面有泪痕!”文弱少年一跺脚,急冲冲地向着刘聪等人迎去。
青年文士闻言悚然一惊,急忙仔细看去,那白衣少女杏眼红肿,香腮两条泪痕宛然如新,显然是才哭泣不久,再加上和这么一群凶顽少年同行,的确显得有些可疑,只是看她眉宇间喜意盎然,却不像是被人挟持。
怎么如此莽撞!青年文士暗暗着急,见对方一众人凶神恶煞,当心堂弟吃亏,连忙紧跟了上去。
“站住!”
刘聪等人刚要上楼,一人抢行几步挡住楼梯口,拦住众人。
刘聪诧异地抬头望去,就见那人唇红齿白,气质文弱,眉宇间迂气十足,俨然一副病弱书生模样,倒是不以为忤,笑问道:“不知阁下有什么事?”
张安世、高仲等人眼尖,早就看见先前那个呵斥他们的青年文士紧随在后,只当是对方得理不饶人,不让自己等人上楼,顿时吵闹起来。张安世本来看在刘聪的颜面上已做退让,可是眼见对方欺负到头上来了,倒是不惧,上前道:“哥哥,休要与这等人多说,这些文士向来得理不饶人,对付他们只能强势压服,我在东都见多这种人,口呼大义,俨然道德君子,结果还不是要攀附权贵,当别人的走狗。”
“放肆,我等读书人的名声岂是你这不学无术之徒能败坏的?”
那文弱少年身体本就虚弱,疾行几步,胸腹间气息不畅,抚胸轻喘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着眼怒视自己一行人,他身后的那位青年文士恰巧赶了上来,听到张安世这番话,顿时怒发冲冠,开口怒斥道。
张安世讥诮道:“昔日司隶校尉阳球横行洛阳,打击豪强不遗余力,未得势之前,不也对那些日后死在他手里的贪官污吏毕恭毕敬,如待上宾吗?而他得势之后,借大义之名诛杀的也不乏清廉能干的忠臣。可见你们这些读书人所谓的大义,只是用来打压政敌排除异己的武器而已。”
“话不可以这么说。”看到众人诧异的目光,刘聪微微一笑道:“读书人中固然有装腔作势的伪君子,也有秉持一腔正气,刚烈敢言的道德楷模。昔日大儒蔡伯喈不过是区区议郎,但针砭时弊不落人后,上疏弹劾的人中不乏高官显贵,因此可见读书人中还是有一些真正秉持正义的真君子的。”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毕,不光是那青年文士看向刘聪的目光中满是欣赏,连蔡琰也是一脸感动地看着他。
高仲羡慕地望着刘聪,奶奶的,老大的这番话虽然自己听不懂,但是说得那个美貌的小娘子双颊潮红,一副恨不得马上献身的模样,倒是让自己好生佩服,为什么我一开口,铃兰姐姐就是一副不冷不热不爱搭理的模样呢?想不通啊想不通。
只要天下人都是这般看父亲,我这些年吃的苦又算什么。想到这里,蔡琰心中感动,看向刘聪的目光中多了一分柔情,不知怎么,心中忽起一股冲动,蔡琰瞥了刘聪一眼,双颊羞红,壮着胆子去牵他的手。
柔荑入手仿若无骨,滑如凝脂,刘聪诧异地扭头看去,就见蔡琰羞涩地侧过身去,青丝微扬,露出后颈莹白如玉的肌肤,已然是绯红一片。
一旁张安世见刘聪开口,顿时沉默下来,也不再反驳。
刘聪见双方气氛缓和,转头看向那始作俑者的文弱少年,笑道:“这位公子拦住我们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那少年瞧见两人亲密神态,已知是自己多心,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黯然,苦笑道:“我见这位姑娘面有泪痕,阁下的朋友又是如此,如此莽撞,唯恐出什么意外,才贸然上前阻止。如今看来,倒是仲道误会了。”
“原来如此!”刘聪心中疑惑解开,不由对那少年好感更多了一分,道:“如此说来,这位公子也是一片好心,倒是一场误会了。”
一旁青年文士目光掠过蔡琰脸庞,目光一凝,细细打量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方才离得远尚且不觉得什么,如今这少女站在面前,他才发现这张清丽婉约的容貌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不知道公子可以让开了吗?”刘聪笑着说道。
那文弱少年面红耳赤,忙侧身让开,一行人鱼贯从他身边经过,待那白衣少女靠近之时,不由得期盼的向她看去,只盼着那美丽的少女能看自己一眼,只见少女臻首微侧,熠熠星眸只是注视在身边那英气勃勃的少年身上,始终没有转过头来看自己一眼,心中怅然若失,垂头丧气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青年文士皱眉思索,倒是没有注意到堂弟沮丧的神态,忽然脑中电光闪过,顿时想起了一张稚嫩童稚的脸孔,隐约和方才那少女的相貌吻合,心中悚然一惊,不由诧异地向那一行人的背影望去。
“卫大人,你没事吧?”
青年文士移开目光,向来人看去,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富态的中年人,白白胖胖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和气的笑容,正关切地望着自己,正是春雨阁的店主赵阿金。
赵阿金其实早早就已经赶到,只是看双方箭拔弩张气氛僵硬,仿佛随时都会大打出手一般,再一看双方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干脆脑袋一缩,一咬牙当起了庙里的泥胎菩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管双方闹得个天翻地覆,也不出面。
没想到一个少年人出来说了几句话,就将事情平息下去,赵阿金在安邑城也算是地头蛇,人面颇广,一眼便认出了那调停的少年便是安邑城西的游侠儿刘聪,倒是对他高看了一眼,居然能调停本县父母官和别人的矛盾,看来这个刘聪能量不小,倒是要好生结交一番。
青年文士与赵阿金不是一路人,话不投机,客套几句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便见堂弟怏怏不乐地在那里独自饮酒,饶是他心事重重,也不禁开口关切地问道:“仲道弟这是怎么了?为何喝这么多酒?”
那文弱少年强笑道:“今日你我出来不就是饮酒作乐放浪形骸的吗?来来,喝酒!”
青年文士虽然有些迂腐气,但并不是笨人,联系到堂弟前后神态的变化,心中顿时恍然,他居然是对那个白衣少女一见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