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同归痕一般一身白衣,长长的青丝用一只白玉簪挽起,手执一柄纸扇,却并不展开,只是以扇轻轻抵住下颚,宛若翩翩贵公子,弯腰略带懒散意味笑望着她,一时间只觉梅林中的白梅与他相较都逊色三分。
在见过最近这许多物灵,看过色彩纷呈的衣裳之后,她还是觉得白衣最为纯粹好看。本以为再不会有比师父更出尘的人了,没想到这人却有与师父不相上下的容貌,然而给她的却是浑然不同的感受,这人唇角边尽是慵懒的笑意,好像世间一切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此次她怔住完全是惊诧于这人的风采。
失神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在看到来人的瞳孔时她还是马上端正了态度——紫色的瞳孔。紫色的瞳孔是魔族的标志,既是魔族,为何会出现在七崖岛?
这次不同于第一次见到慕青时的情形,意识到可能来者不善时,归痕捏了个诀儿将离她最近的水当做了武器。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大起波澜,两股水柱顿时跃起凝成冰柱朝男子袭去。他稍稍一愣神,但马上以极快的手法打开手中原本看起来甚是无用的纸扇,竟在一霎那将两根冰柱重新融化成水,在离他面部一尺不到的地方渗进了脚下的草地。
归痕有些惊愕,心下暗叫不妙,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咬了咬牙一跃至空中两手虚空一抓,无数水珠像是珍珠般腾空而起,再次急速往男子面部扑去。刚合住扇子的白衣男子正有些惋惜地望着自己的鞋子,原来刚才融化的水有少许滴到了他雪白的鞋面上,晕开一点点水印。
此时听到前方有猎猎风声,抬头一看,归痕已凌空立于水面之上,风鼓着她的白衣发出呼呼声,长长的发丝四处飘扬。有一瞬的失神,看到无数向自己袭来的水珠,他只是微微挑了挑嘴角,纸扇在前方轻轻划了一个弧形,原本像脱缰野马奔腾而来的水珠马上变得像温顺的小猫一般乖乖径直坠落在地。
看到这个情景的归痕有些不服气地准备继续发起攻势,谁知男子扬眉笑笑,伸出纤长的手指往归痕的方向画了画,归痕身上马上凝了一层冰,一时动不得。然后归痕就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被这人虚空一抓带到了他面前,她只能睁大眼睛盯着他,在心里想着师父经常教导她的——神魔两界一向不和,虽不能以好坏定之,只是,你若遇到魔族定不要同对方纠缠。如今真是后悔莫及。
男子刷一声展开扇子,玩味地看着被一层薄冰包裹不能动弹的归痕,扬了扬唇角,慢悠悠开口:“你这丫头也真是不听话,定要以这种方式同我说话么?”说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薄冰,冰层发出清脆的声音。归痕只是定定望他。
审视了归痕片刻,他笑笑,“你若答应乖乖地听我说话,我便同你解了这咒,如何?”
识时务者为俊杰,归痕眨了眨眼以示答应。他轻轻捏了个诀归痕便重获自由。
“呵——”他坐到草地上,“你这丫头倒是有趣得紧。你——”还没说完他便听到“扑通”一声,原来归痕已经一跃至水底,准备朝着来时的路溜走了。反应过来后他竟笑出了声,宠溺地望归痕溜走的地方一眼,然后不假思索地随之一跃入水。他可不认为错过这次机会这个丫头还会来这儿。
快要看到水底石洞的归痕松了口气,虽说违背自己的承诺是一件可耻的事,但是要她同一个是敌是友都不清楚并且可以简单解了她的术的魔坐着聊天,她定是做不到的。就算她愿意,凭着师父那洞察所有的灵力,这若是被师父知道了可不知会怎样。之前为慕青已经惹师父生气,这次可万万不能。
在她一晃神间,一只手竟自身后从她腰间轻轻一揽,下一刻她被带到了一个怀抱中。一抬头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一片紫色的温柔中,白衣男子紫色的瞳紧紧盯着她,饱含温柔的情意。归痕愣了愣,心下竟有了异样的情绪,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眼神。后来归痕回想起来,那时她那异样情绪约莫着是想表达一种羞涩的情绪,只是彼时她还不懂得如何反应这些感觉,只因师父未曾教过她。
于是归痕再次极不情愿地被男子带着回到之前的草地上。男子坐在她对面,悠闲地摇着扇子,归痕望了他一眼,终是低低叹了口气,打消心中再次逃跑的念头。早知便随师父多学些术法,总不至于如今日这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男子似是读懂了她心中所想,促狭地笑道:“丫头,你应当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所以还是既来之则安之罢。”
归痕抬起下巴,不甘地说:“你为何叫我丫头?须知我已六千岁了,或许你还得称我一声前辈呢。”孩子气般。归痕不曾发觉,自遇到这男子后,自己多了许多情绪,只是不知如何定义。
男子眼睛都笑弯,“我已一万七千岁了,你连我零头都不到,喊你一声丫头倒还抬举你了。”他将扇子抵住下颚,笑着望她尴尬的神色。这丫头,竟敢以这点岁数在他面前称老,倒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归痕扯了扯嘴角,终究没有开口,原来他之前竟是以大欺小,她这点修为在他面前倒是自讨羞辱了。
“丫头,”他突然出声,“寒碎穹。”归痕望他,不明所以。“我的名讳,记住了。”抬手以扇柄在归痕额头上轻轻一敲。
归痕呆了呆,终究还是漫不经心点点头,这种敌强我弱的时候还是不动为妙,何况她现在想的是师父有没有发现自己已沦为俘虏。眼前这个自称寒碎穹的魔看上去对她并无恶意,只是看上去。
“以后你每日都来这罢,我一人也是无聊得紧,需要找人说说话。”半响寒碎穹再次开口,以不容拒绝的语气。
归痕惊诧地看他,忙不迭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着,只要今日我离开了这儿,就算日后不来,你又奈我何。
刚刚起了这念头,对方又开口了:“别以为我不知你心中的想法,你倒试着不来试试,你那师父歌空尽我也是不怕的,若是我直接找去,少不了与他一番打斗,只是你给他惹了这样的麻烦,不知神界会怎样对他。”他眯着眼睛看归痕,仍是悠闲地摇着手中的纸扇,仿似完全不把神界放在眼里。
寒碎穹抓住她的软肋,纵使万般不愿最终也只能乖乖答应。
其实寒碎穹并没有看起来那样无所谓,他极不愿在此时与神界起冲突。他也是在确信了这个地方虽在七崖岛,但歌空尽绝不能感知此地发生的一切后才定在此处与归痕相见,否则以歌空尽的灵力,感应到归痕与他交谈,恐怕早已赶来。他在此处设了结界,并打通了湖底那个石洞,一直等着她过来。以归痕简单的思维,自是没想到在自己生活了六千年的地方,发现一个以前从未发现的石洞有何不妥之处。
“丫头,我终于找到你了。”寒碎穹看着跃至湖底的白色身影,紫眸中一团化不开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