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式笑着请刘贺坐下,用手轻抚琴弦,宫商角质羽五个音自他手指间流转,又抚了一曲。刘贺不是很懂音乐,不管是后世还是今生,音乐这玩意都与刘贺绝缘,对瑶琴这种高雅的东西,更是一窍不通,所以当王式抚琴的时候刘贺只有一脸茫然的听。当王式问到刘贺有什么感想时,刘贺只说了两个字好听。对此王式老头只得叹息道:“王爷呀,当初让你好好学习,你从来只当做耳边风。你是不是如何分辨琴与瑟的区别,也不清楚呀?”
刘贺只得尴尬的笑笑,对此不发一语。心中暗暗的想,谁有时间去学这些没有用的玩意?
王式无可奈何的拍拍脑袋,叹息道:“今天我便把这一课给王爷补上吧,不然老朽实在没脸以王爷的老师自居了!”
刘贺虽然不太想学什么抚琴,但是出于对王式的尊重,还是恭敬的说道:“我实在是太愚钝了,还请老师教导。”
王式捻着胡须微笑着点点头,似乎是很满意刘贺虚心求教的态度,指着桌案上的瑶琴说道:“大王请看,这伏羲氏所作之瑟,长三尺六寸六分,象征一年,广有六寸,象征着六合。前宽后窄象征尊卑有序。抚琴有六忌七不弹。所谓六忌是指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七不弹是指: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不弹。”
说到这里王式略微停顿了一下,颇为严肃的问刘贺道:“大王可知为何要有这六忌七不弹?”刘贺很是干脆的答道:“学生不知道。”
王式依然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捻着胡须微笑着点头,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王式说道:“这六忌七不弹,无非是使人通过这些事保持一个谦恭的心态和纯净的思想,不为世俗外物所干扰,而人进入这种思虑空明的状态,才可以与音乐融为一体,这种微妙的融合不仅表现在弹奏的手法娴熟自如,更可以将人的思想融贯于琴声之中。”
王式讲述的如痴如醉,刘贺却听的云里雾里,只有一脸迷茫的望着王式。
也许是王式终于察觉了刘贺的迷茫,话锋一转又说道:“当然大王学琴不是要做乐师,还是应该以琴理为主的。”
刘贺如蒙大赦,忙不跌的点头称是:“老师说的是,还是要以琴理为主。”
王式人老成精,自然是明白以自己这学生的程度,讲什么弹奏技法基本等同对牛弹琴,倒不如讲些琴理更有用。
于是王式右手拨弦,左手按弦又弹奏了一曲,便弹奏边为刘贺讲解琴理。
“大王听到了吗?这大弦的声音厚重沉稳,小弦的声音清晰明朗,弹弦时应该沉稳有力,放开的时候应该轻柔舒展,各个音符都应相得益彰,偶尔有些杂音可以当做一种点缀,不会妨害旋律。”
王式边弹边讲,一曲弹罢,刘贺仿佛对琴瑟之道也有了些了解。王式见刘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不急着继续讲下去,而是轻轻的喝了口茶,润润口舌长继续说道:“琴理也通君道,大弦为君小弦为臣,各安其位则可天下太平。弹琴讲求一收一放收放自如,治国也是如此。不可只收不放亦不可只放不收。为君者如是做到了这些,便是偶尔有些不和谐的地方,也不必在乎,这反倒是显示他的宏大。”
王式说到这里,刘贺早已明白了,这个小老头那里是要教自己琴理呀,明明是借着琴理再说政治呀。
刘贺笑道:“老师的琴理,学生会记住的,老师还有什么要教我的吗?”
王式看着刘贺,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王爷呀,老夫已经知道了,从长安的天使一到我便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王爷做好了准备去背负天下,可王爷的心还没有。王爷呀,屋檐下的燕雀终究不是鸿鹄呀!”
刘贺先是一愣,而后微皱眉头问道:“太傅这是何意?”
王式知道自己这句话令刘贺不舒服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本就是陈胜耻笑凡俗之辈的一句戏言,今天他这样说出来,实在有些讽刺刘贺只是只燕雀的意味了。刘贺会生气这并没有超出王式的预料,正所谓人老奸马老滑,王式这老头就是要激起刘贺的怒火,他看的出来,刘贺心里有团火,只是被刻意的压抑了下去。
王式又说道:“对王爷而言,天下是什么?王爷天潢贵胄,自然不知该这世间的险恶,老夫活了一辈子了,看的出来王爷您心里对霍光只有恐惧,没有恨,没有一丝一毫杀他之心,您这样子进长安,凶多吉少。你之所以不忍心杀刘善,是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刘贺被老头数落了一番,也不敢说什么可是又不能接受他的说法,所以眉头依然紧紧的皱着。
王式老头人老成精,对刘贺的小心思实在是心知肚明,但也不点破,依旧是不慌不忙的说道:“王爷,老朽知道你心底纯善,可是你不是寺庙里的僧侣,你是要成为这大汉的帝王,你要庇护跟随你的臣民,这一切都不是心善就行的,就现下的情况,朝廷的旨意就是霍光的意思,这不需要多说,你不忍心杀刘善,就等于不听霍光的,那么你与霍光的关系便就彻底闹翻了,可是你有那个实力正面抗衡霍光吗?便是你登基称帝后,霍光作为三朝元老大将军你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除非有证据证明霍光谋反,否则你都不能对付他,还要赐他富贵,恩宠与他。不如此你便是暴虐之君,天下的正人君子们就会唾弃你,到时候就真的大祸临头了。”
刘贺一愣,说道:“若如此说,便只能作个傀儡皇帝了吗?”王式微笑着摇头,说道:“王爷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呀,刚才我说过,要有证据,霍光谋反的证据。霍家自孝武皇帝时发迹,二十几年来专横跋扈也是得罪了许多人的。这些人都是极聪明的人,他们的鼻子都灵着呢,只要王爷存了杀心,他们就一定能闻出味儿来。可是您真的存了杀心吗?”
刘贺听了心中甚事深重,老头子王式虽然没明说,但是刘贺也知道与霍光争斗,若是失败了,他自己身为皇室之人,或许可以免死,可是跟随自己的这些人有能有多少人活下去呢?这一刻刘贺竟然有了些许的惆怅。刘贺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也自知不是什么智谋之士,前世虽然是在研究所也耳濡目染了办公室里的形形色色的人们的嘴脸。不说是精于办公室政治,却也是熟知的。可那时候大家伙所争的不过是个位置,虽然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但也不至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现在虽然也是权力之争,可是这里的权利可比原来研究所的大了不知多少倍,所以这争斗也将惨烈了不知多少倍。刘贺想着心事,一时间心神不宁,面露忧愁。
王式见刘贺久久不语,意味刘贺心生退意不想再也霍光纠缠了,忙说道:“王爷天潢贵胄,可是您可知道在这王位之争中失败了的人会是什么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