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拉着丙吉在济阳城里闲逛了半日,依着丙吉早就要回驿馆了,可是刘贺游兴正浓,非要尝一尝当地的饮食。也许是性格的使然,丙吉这个人从来就不太会拒绝别人,更何况刘贺这个进了长安城就要继位的准皇帝。
刘贺三人在路边寻了个干净的小摊子,点了几个当地特色的吃食解决晚餐。丙吉本以为像王爷这样的皇室贵族,在这露天的小摊吃饭一定不会习惯的。不想,刘贺完全不在意,还连连称赞其厨艺不属于王府的御厨,别有一番风味。
“王爷,平易近人,微臣敬佩不已。”丙吉赞叹道。
刘贺听了这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哈哈一笑,用以掩饰尴尬。侍奉身旁的侍卫君卿笑道:“丙吉大人不知道,我们王爷在昌邑的时候也常常轻车简从白龙鱼服的在民间行走,可不是那种长在深宫不知道民间疾苦的糊涂王爷。”
“好了,叫你说的本王快和你一样,也是江湖上的游侠儿了!”刘贺转头又对丙吉说道:“丙大人不知道,这君卿就曾经是昌邑游侠儿,凭借一身武艺横行乡里,当年我要他改邪归正,做我的侍卫长,他居然要我赐他黄金千两好去娶十个八个老婆,延续他君家香火。”
君卿听刘贺说起从前的事忙笑道:“那时臣不过是一时戏言,不想王爷真就赐臣黄金千两,臣母何曾见过这许多的黄金,臣母常言要我一生都侍奉王爷左右,以报王爷知遇之恩。”君卿说着就要跪倒谢恩,被刘贺一把抓住按回座位。
刘贺笑道:“好了,这点事总谢来谢去的,你不烦我还烦呢。再说我只是赐你些许黄金,却得到你这样的豪杰归心,算来算去也是我比较赚呀!”
丙吉笑道:“王爷这生意做的颇有高祖遗风呀!”丙吉这几日常伴随刘贺左右,自然知道,这位小王爷最是崇敬高皇帝,所以丙吉常常借此逢迎。不等刘贺动问,丙吉忙解释道:“当年高帝与项羽争天下,彭城大败后曾言,愿捐函谷关以东的土地,用以收购天下。高帝买的是人心,王爷买的也是人心,这不是高祖遗风吗?”
刘贺心中明白,丙吉这是逢迎拍马,可是心中却是高兴的,这一是丙吉这马屁拍的好,拍的有水平,拍的让人很舒服。这二嘛,丙吉逢迎自己从另一个角度看,等于是说丙吉在一定程度上认同自己了,至少是认为自己是可投资的一方。刘贺现在完全不介意大臣们首鼠两端,只要大臣们不是义无反顾的站在霍光那边就好。刘贺明白一个道理,党争这件事最应该抓住的是中间派,支持你的已经支持了,并不容易改弦更张。不支持你的,你再怎么争取也不大可能改变立场支持你的,所以中间派的力量有时候至关重要。
“丙吉大人果然学识渊博,真国士也。不知道像丙大人这等国士之心又作价几何?”刘贺笑问道。
丙吉自然听的出刘贺话中的招揽之意,只是现在的情势还不甚明了,不是下注的好时机,于是丙吉不答反问:“这要问王爷了,欲以何物收购天下仕子的人心呢?”
丙吉故意把自己换成了天下的士子们,其中的原委刘贺又怎么会不懂呢,只是没有点破而已,这与人交往有时候虚着点,也有好处。
“若是能得到天下无双的国士辅助我,便是万户侯也不会吝啬的。”刘贺说完,眼神若有所指的看了看丙吉,丙吉也似有似无的拱了拱手。
就在刘贺与丙吉两个打哑谜的时候,君卿似乎发现了什么,右手捂住了刀柄,口中低声说道:“王爷,这里情况有些不对。”
刘贺经君卿提醒,也发现了此地情况不对,只见两个壮汉一前一后都手按刀柄,面露凶光,隐约成夹击之势,目标显然是自己。
刘贺心中大惊,这是遇上刺客了,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遇上刺客,刘贺三人虽然还坐在椅子上,强作镇定,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早就紧张之极了。
那两个刺客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行藏被发现了,亮了兵刃疾步冲上来。
君卿不愧为横行一方的人物,至此千钧一发的时候尚且能冷静应对,待那两个贼人临近时,君卿突然端起桌子上一碗热腾腾的云吞朝着其中一个贼人脸上泼去。那贼人下意识的用手臂去护,正遮住了视线,君卿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匣中长刀出鞘,自上而下的力劈,正把贼人一只手臂砍短。那断了手臂的贼人弃了兵刃,用右手捂住断臂处,正欲转身逃跑。君卿哪里肯放过他,抬起右脚狠狠的踹在贼人小腹。君卿常年习武,虽然不是力能扛鼎,但这一腿踢在小腹这等要害,也足以要人性命。那贼人倒在地上也顾不得断臂了,用手捂着下腹,弯成一只虾米状,五官挪位口吐鲜血,眼见得是活不成了。
另一贼人没有想到,君卿竟然如此生猛,只一个回合就解决了他的同伴,现在又翻身来战自己,又见君卿一脸的血污,表情竟然还带着一丝冷笑,真好像是地府的勾魂使者,未战已经先惧了三分。
贼人手持一把小弩,欲用弩箭射杀君卿。正待射击却被一个物件砸中,竟是刘贺见君卿有危险,情急之下抄起坐着的条凳掷了来,打在贼人胳膊上,弩箭也射歪了,从君卿左臂划过。
君卿暗叫好险,盛怒之下几步上前,举刀就要结果了那贼人,不想那贼人也算机警,竟然将手弩砸向君卿,趁着君卿躲避的瞬间,拔出佩刀狠狠的刺向君卿。君卿一摆手中长刀将贼人之刀磕开顺势又劈。不想贼人竟是不顾君卿长刀劈来,也同样举刀砍了来,大有一副以命换命的架势。君卿没有想到这个贼人竟然狠辣至此,急忙中途变招用长刀去挡,一时间竟然让那人占了上风。君卿与那贼人拆招换势斗了几回合,虽然没能拿下那贼,但君卿渐渐平静下来,心中暗暗思量今日不用绝招怕是难以拿下这贼了。想到这里君卿手中长刀急攻数招,逼着那贼退后半步拉开些距离,君卿左手突然多出一把短刀,掷向贼人面门。那贼虽然早有防备,但毕竟与君卿距离太近,来不及反应。短刀正中贼人咽喉,贼人当场毙命。
君卿连杀两人,街市上的百姓无不大骇,一时间整条街都清净了。官府的衙役无论那个时空都是在事情解决之后才出现的。刘贺看着一众姗姗来迟的济阳衙役,心中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开来。
“将你们那个县令滚来见我!”刘贺怒气冲冲的吼着匍匐在地的衙役。
许是刘贺声音太大了,惊吓了旁边一妇人怀中的婴孩。那孩子突然大哭起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妇人见刘贺等人都看着他,忙抱着小孩膝行到刘贺面前,以头触地,哭诉道:“小儿无知,惊扰了贵人,求贵人莫要怪罪,小妇人给您磕头了!”
刘贺虽然隐约感觉哪里有些什么问题,但是一时间也没察觉到什么,见一妇人跪地求饶,下意识的起身虚扶,可是那妇人一抬头,眼中竟然显出阴冷的杀意。刘贺一愣的瞬间,那个妇人暴起将手中小儿掷向刘贺,手中多了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这个妇人竟也是刺客。
这女刺客的匕首直刺刘贺前胸,眼见的刘贺小命就要交代在此了,突然君卿从旁边窜出,用手抓住了女刺客的匕首,匕首不得寸进,可是君卿的手也被匕首割的鲜血淋漓,而去流出来的血竟是黑色的,这匕首竟是淬了毒的。
刘贺惊觉过来,抽出肋下的佩剑,一剑刺死了那女人,大吼道:“快找医生来!”惊吓过度的济阳县衙役连滚带爬的去找医生了。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君卿倒在了地上,刘贺忙扶着他的背。
君卿惨笑一声,叹息道:“大王,看来臣果然是福薄呀,不能随着大王到长安荣华富贵了……”
君卿这个曾经的江湖游侠儿竟然就这么死了,还来不及用刘贺赐他的千两黄金,娶上几十个老婆,开枝散叶为他君家延续香火,就这么带着遗憾死在了济阳城。
刘贺抱着君卿的尸首,一脸阴霾。带到龚遂等人闻讯赶来后,刘贺咬着牙狠狠的说:查,给我查,不管是老鼠还是老虎,都给我翻出来。三日之内把这济阳城翻过来也要找到这背后之人。”
刘贺虽然没有指明要谁查办此事,但是龚遂明白,这是自己该干的事,所以微微拱手算是接了任务。
刘贺见龚遂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再赘言,又望向地上君卿的尸身,怆然泪下,叹息道:“君卿是我的兄弟呀!厚葬!”刘贺想了想又补了句:“就按照侯爵的规制安葬他吧!”
刘贺回到驿站,又命人将丙吉换了来。
丙吉一进门,就感觉到了气氛有些紧张,屋里只有刘贺一人,跪拜行礼后,也不见刘贺命他免礼,既然没叫免礼,丙吉也只好跪在地上。
丙吉跪了好一阵,也不见刘贺问话,便偷偷用余光扫了脸刘贺。
只见刘贺竟然就坐在桌案之后,依然是一脸的阴霾,冷若冰霜。一双眼睛透着摄人的光芒,正盯着自己,桌案之上正是那把刚刚杀了女刺客的佩剑,而且上面的献血还没有擦。丙吉心中没来由的一寒,把头低的更加低了,再不敢有一点妄动。
“丙吉大人,你说会是何人指使刺客,要取我性命呢?”刘贺悠悠的问,不带一丝的情绪,可在丙吉听来就就似是从九幽地府的声音一般。
“臣不知。”丙吉回答道。
“会是霍光指使的吗?”刘贺又问,这回的声音更加阴冷。
丙吉听完,也是一惊,是呀会事霍光做的吗?应该不会,丙吉心中暗想。
“大王,绝不会是霍大将军,霍将军或许有作些贪恋权势,甚至有些专横跋扈,但绝对不会篡汉的。所以也决不可能找人来刺杀大王的!”
刘贺冷笑道:“丙吉大人,你应该知道权势这东西往往能令人不能自拔,也许霍光曾经不会,可不代表他将来不会。”
丙吉忙又介绍说:“大王说的也许是对的,但是还有两件事请大王明察,刺杀大王,这对霍光没有一点好处。而且以大将军的权势要杀大王,又何必如此麻烦呢?”
“丙吉大人,你终于肯说实话了,可是有些事你为什么不一并说出来呢。”刘贺说着站起身,把桌案上的佩剑拿起来搭在了丙吉肩膀上,“霍光杀我的确不符合他的利益,他需要的是一个提线木偶,就好像是我那个叔叔刘弗陵一般,对吧?”
刘贺冷笑一声,又说道:“以他霍大将军的权势的确不必派杀手来杀我,因为他只需要以太后的名义随便安个罪名给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杀我。我说的对吧,丙吉大人?”
“大王说的都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和下臣说这些呢?臣官小职微,实在不能与霍光抗衡呀!”
“丙吉大人不必如此,我也没想着一下子就扳倒了霍家这颗大树,只是希望丙吉大人可以在关键的时候,给我通个消息,我这人不是吝啬之人,将来必有酬谢。丙吉大人在霍将军哪里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是在我这里就是雪中送炭了呀,何去何从大人三思吧!”
刘贺说完,收了佩剑,将一份折子摔在了丙吉面前。
丙吉不明白刘贺是何用意,打开折子一看,竟然是少府史乐成上呈霍大将军的密折,其中说是刘贺这些天与丙吉相交莫逆已经背叛了大将军,如今丙吉已经不可再信任了。
丙吉明白这是刘贺隐藏在暗处的人马截获到的密折。刘贺吧这个给自己看,一是告诉自己霍光并不信任自己,二也是警告自己不要有任何妄想,他要杀自己易如反掌。
丙吉想明白事情的因果后,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恭恭敬敬的对刘贺行礼:“大王,臣下明白如何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