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一对约莫两千人的精壮卫卒终于安营扎寨歇息了下来。
秦将军带着林昕回到了专为自己搭建的行军帐篷中,两名亲卫削了两个木墩子和一张简陋的茶几送了进来。不一会儿,有侍从端来茶水。秦将军挥手退去众人,这才如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般,将林昕让到茶几前,为其倒了一杯茶,递到她冰冷的手中。
“馨儿,你受苦了!”
林昕从受宠若惊的怔忪中回过神来:“啊?还好,多谢秦将军。”
“你叫我什么?”秦将军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眸底深处波澜狂卷,继而锐利如刀锋。
林昕猛然意识到秦将军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怀疑。她有些慌了起来,是扮作失忆继续以七公主的身份求得庇护?还是将实情和盘托出让他放自己自行离去?林昕拿不定注意了,一个谎言,要用一千个谎言去织补。当林昕思想斗争的天平倾向于第一项的时候,她越来越紧张,脸涨得通红,双手在身体两侧抓住风氅的下摆,不知不觉中下唇竟是咬得快出血了。这一切落入秦将军深邃如朗夜星空的眼眸中,他全身泛出一层肃杀的冷气。
“我……我可能是您口中所说的馨儿,也可能不是,但是现在确实是真的不是……”林昕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死就死吧。
秦将军审视了半晌,忽而粲然一笑,云淡风轻,端起茶几上的茶碗饮了一口,收回了视线,垂首道:“馨儿,你又顽皮了,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林昕看不到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的眼神,也猜不透他的用意,空气里的沉闷让林昕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接下来也就不会那么艰难,她深吸一口气:“我没有说笑,或许我这种状况你们这里的医生……呃,大夫,有可能会认为是头部受创而失忆,忘却了以前的人和事。但于我自己,我却能清晰的知道自己没有失忆,包括我前二十年做过什么,在哪里生活,都一清二楚。所以,最终的结论是,这个身体或许是你要找的人,但灵魂却肯定不是。”
秦将军顿了好一会儿,缓缓将茶杯放到简陋的茶几上,眼神复杂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前二十年?你是说你已经二十岁了?”
“是!”
秦岚上下瞟了一眼她的小身板,怀疑之情不言而喻。
林昕窘了窘:“都说了是灵魂了!”
秦岚摇了摇头,依然没什么情绪波动道:“说出这番话,你想过后果吗?”
这回轮到林昕吃惊了:“你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虽然你的解释,确实让人匪夷所思。然而馨儿是我一手带大,她的眼神,通身的气质与你截然不同。你适才所说的,倒是能合理的解释这一切。”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林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自从昨日她意识到这是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后,那种命运无法自主,朝不保夕的焦虑感无时不刻地在折磨着她。今天这样坦白,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愿意再与这些绝对强权者周旋,最坏的情况是被当做鬼怪妖物处死,再好一点被他们遗弃在荒原自生自灭。无论哪一种,对于林昕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又是一阵沉默,迎着对方透视扫描似的目光,林昕因为看淡了生死,反而镇定了下来。二人目光交接,渐渐地,秦将军目光柔和了下来,似已有所决定,长身而立,淡淡道:“好好休息,一个时辰后上路。”说完,兀自站了起来,走出帐篷。
林昕惨然一笑,又如释重负:要“上路”了?终于等到解脱了。
一刻钟后,巡视完营地的秦将军回到了自己的帐篷,甫一进入,便看到那小丫头吃力地拿着他那柄重达六十斤的长枪,斜斜地对着自己的胸膛。明晃晃的枪尖正指着她心脏所在的部位。
秦将军心中一紧,喝道:“你干什么?”一个箭步上前,夺过自己的兵器。
“是你说要送我上路的,我只想找一个快捷,不会痛太久的法子。”林昕平复着呼吸,又惊又怕又有些委屈,说出的话已经是带着哭音。
“送你上路……”秦将军顿了顿,无可奈何笑了“小丫头,你都想哪里去了。”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正色道:“适才你所说的那一番话,绝对不要让第二个人听到。从现在起,你就是哥舒觉罗·飞星,大秦皇室七公主,你的母亲是尉迟兰妃。半个月前,因随兰妃省亲,遇刺坠崖,幸得大难不死,为曦国三皇子萧衡宇所救。然则头部受到撞击,忘却了从前。不过,这些你无须担心,回天都的路上,我会帮你一一回忆起从前的人和事。”
林昕先前还怔怔地听着,到后来蓦然醒悟,他已经为自己编造好了对外的说辞,这么说来,他倒成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以飞星公主的身份活下去的最大的后盾了?一时间五味杂陈,颔首道:“飞星记住了。那……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你?”
“飞星一直叫我师父,但实际上,她还有一个名字——秦馨。”
“秦馨?她是你的……”林昕讶然,发觉这里面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不错,她是我的女儿。”秦岚抛出一颗更具重量级的炸弹。
轰!林昕只觉脑子一懵,那啥,这情况也太复杂了吧?大秦国的皇帝被戴绿帽子啦?
秦岚从小丫头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上,早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然而,一方面存了几分考校她能力的心,另一方面也因为自己心中那段隐藏极深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愫,在得知秦馨遇袭生死不明时的慌乱,此刻,因这具身体里宿着一个陌生人,竟莫名地觉得一丝轻松。因此破天荒地存了逗逗她的念头,也由着这个误会,并不给她解释,反而半真半假道:“馨儿,你我父女情分在你进入皇宫的那一刻,便再也休提。”
“那我还是叫你师傅吧!”林昕的小脸更苦了,原以为顶多不过是个护卫,却没曾想供出一个爹来。越想她就越觉得这个七公主就像是金庸太爷《鹿鼎记》里的建宁公主。额滴个悲催的,日后身份曝光,那还不被天下通缉啊?
看着她纠结的模样,秦岚眸中带了笑意,干咳了两声,正色道:“这样甚好,馨儿,无需担忧,就算回到皇宫,也有师父罩着你。”
“谢谢师父,馨儿记住了。”林昕只得站起身恭敬地听从了。这也是她考虑到当着这身体老爹的面还是应该持为人子女恭谨的态度才好。
接下来几天,一路上行程十分顺利,且不断有相同服饰的军人汇集归队。行军速度也越来越快,第七天傍晚,即到了林昕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城市——落凤城。
远远看见坐落在崇山峻岭之间的落凤城时,正是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外城城门前一并上百骑,一水的黑氅,鱼鳞锁子甲,面朝东方整齐的列队迎候。秦岚的队伍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便有一骑出列,飞驰而来,显然是打前哨的。
“将军,我家主公得知七公主殿下安然归来,特亲自前来接驾。”来人到了近前,并未勒紧马缰,而是兜转马头令马减速时飞身跃下,右膝点地,冲秦岚行了军礼。
“前方带路吧。”秦岚马鞭前指,不知是不是林昕错觉,发现当秦岚听见落凤城城主亲自来迎时,眼中竟是有一丝怒气。林昕心中揣测,是不是这落凤城主与这便宜老爹有过节?
半个时辰后,两队人马汇合。对方正中一名同样是黑氅,却并未着甲胄,而是白色箭袖锦袍,腰系回纹玉带的俊美男子,迎上前来,马上抱拳施礼道:“秦将军,一路辛苦了。府中已备下美酒佳肴,为虎贲卫众弟兄们接风洗尘。”
“有劳城主了。”秦岚淡淡一笑,同样马上回了一礼。
“哪里哪里!秦将军,请——”那据说才继任城主的白焱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睛却瞟向虎贲卫队伍中唯一的一辆马车——车队路过一个小镇时,秦岚吩咐手下找来一辆马车,让林昕与绿水主仆二人乘坐,避免了她们在一群军人当中抛头露面的尴尬。
接收到白焱生意味深长的目光,林昕赶紧放下了车帘。而从飘动的帘幕缝隙里,林昕看到那白焱生似乎是觉察车帘后窥视打量的目光,嘴角轻扯,展开了一抹冷浸浸的微笑。
林昕当即收回了视线,心中打了个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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