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就不能带我走吗?我不想做这个公主了,也不想留在这宫里,让我和你一起好吗?无论是黄沙大漠,还是冰雪荒原,就算是浪迹天涯也好,我也不要再呆在这个富贵华丽的牢笼里。”林昕倚靠在他的肩头,听着他的殷殷嘱咐,忽然就变得脆弱起来,想要和他一起离开的念头不可遏止地浮上心头,乃至她是如此的迫不及待,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跟着秦岚一起离开。
秦岚不语,却只是拿叹息、无奈、看待任性小孩的目光注视着她。直看得林昕越来越发慌,双手紧攥住秦岚的胳膊,无助地摇着头……却仍然换不来秦岚松口,她蓦然起立想要逃离——“馨儿!!”秦岚将她拉了回来,紧紧抱在怀中,痛苦而无奈道:“秦岚必然要死,秦兰清已经消失八年,再出现时,却是深陷漩涡。在我没有十足把握前,我不能自私地将你带在身边,让你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馨儿,你一直是聪明和坚强的,再忍耐些时日,等我了断那些宿债,就来带你离开,好吗?”
……
片刻的脆弱后,理智占据了上风。林昕将最无用处的眼泪咽了回去,低声道:“是馨儿任性了。放心,我会好好的,等着你回来。”
原本是要鼓励她坚强起来,然而听到林昕晓事的回答,秦岚却没来由地有些胸口发堵。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抱着林昕的双臂收紧了,仿佛要将她揉进怀里一般。
夜已深,梧桐树影下的两人却依偎着没有挪动分毫。疲惫的林昕在温暖清新的怀抱里睡了过去,她是那样依恋和信赖这个怀抱,唯有在这个人的胸膛里,她才能完全卸下防备与伪装,率性而坦诚地做自己。
秦岚解下外袍,披在林昕身上,再将她裹进自己怀中,侧头久久凝视着睡梦中依然不安稳,时不时会皱眉的林昕。抬手轻轻描绘她秀丽的眉眼,自言自语道:“馨儿,爱一个人没有错,可是,你不可以爱错了人啊!为何偏偏要是我?”
秦岚走了,羿锋也走了!林昕的世界一下子缺失了一大半。
在这个时代上学,绝对没有那个世界周六周日休假一说,通常是上足了十天才有一天休沐,那也是因着太学里的太傅要休假的说。皇子皇女的功课十分紧,只恨不得除了睡觉的六个小时以外,其余的时间都用来学习。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算算时间,秦岚与羿锋他们应该已经到达了清虚州与霜月州交界处,十天以前,林昕收到过羿锋托驿站传递回宫的一封信。信中提到了他们一路的行程,以及接下来预计几日会到达西北都护府。与镇北元帅林怀远汇合后,秦岚所部众将将与林怀远所部众将一起召开军事会议,在三大州交汇处部署兵力,以应对冬季第一场大雪来临前的贵霜国骑兵压境——几乎是每年这个时候,草原游牧民族为主的贵霜国都会趁着冬季大雪封山之前,来狠狠地劫掠一票。今年,大秦国之所以还要增兵西北都护,是因为据可靠消息,贵霜国统兵的是号称四大公子之一的青霜公子厉风行!
根据探子收集来的信息,厉风行因为生母地位卑微,十年前,他被贵霜王送去西部吐火罗国为质,那时候他年仅十二岁。随后第二年,贵霜王不宣而战,提十万骑兵攻入吐火罗国中部焉支山。吐火罗王一怒之下欲将厉风行斩首祭王旗,不知怎地却让他走脱。
此后十年,厉风行杳无音讯,直到半年前,在吐火罗国与贵霜国的一次相持战上,宛若天神一般的厉风行横空出世,万军丛中取寇首,斩杀吐火罗屠耆王(相当于中原的太子),厉风行之名声这才传遍西部霜月州,同时他贵霜国王子的身份也因此被揭开。
原来这十年的时间,他竟是去了清虚州,拜在祁连山圣人无涯子门下,练就了一身绝学,并继承了无涯子鬼神莫测的兵法韬略。贵霜王深以为傲,认为其有勇有谋,乃最肖似自己。于是便将他仅是女奴身份的母亲晋升为阏氏(草原民族不比中原,可以有许多个正妻,地位平等,都被称之为阏氏。如著名的成吉思汗,他一生四处征战,王帐所到之处,必然要有阏氏,因此,他总共有三十多位阏氏,其中好几位都是夺人妻女得来。)
如此一来,厉风行便成为贵霜国屠耆王位的最有实力的竞争者。
厉风行为人冷酷决绝,用兵险且狠。最善用骑兵打闪电战,他带领名下三万骑兵,以战养战,只是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铁蹄便踏破吐火罗国大半的版图,屠戮吐火罗士兵多达二十万,从此博得了个霜月杀神的名头。
而他在中原能赢得四大公子第四名的地位,多半是因为中原仰慕祁连山圣人无涯子之名的人,听闻他乃无涯子关门弟子的缘故。毕竟,厉风行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西部大草原与西北荒漠,与中原并无交集,这一名头的由来只算得上爱屋及乌了。
关于厉风行的信息,亦是羿锋当做趣闻讲给林昕听的。这次的来信也因为当初兄妹二人约好,对于战场态势,敌我双方力量,要分毫不差地让林昕知道,以便林昕增长军事理论知识。
得知厉风行的生平时,林昕很是怔了一会儿,说不上来由的,她总觉得,关于这个人,她与他之间在不久的将来会产生很大的交集。有了这个认识以后,林昕在回信中特意叮嘱羿锋,厉风行的一举一动都要告诉他。虽然知道羿锋会奇怪,但此时也顾不得了——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感,让林昕很有些不安。她不是那种被动接受命运安排的人,所以只要时间允许,她就要尽力掌握事情的发展的趋势,以为自己争取主动打下基础!
然而,千算万算,林昕却没有算到接下来有一场大难会降临在她头上——就算是秦岚、尉迟兰妃等人,谁也不曾料到林昕的成长会是如此的惨烈……
这日从太学里下学,出了大门,林昕正打算上马车回宫。却听见左侧有人唤她,抬头一看,居然是六公主无双:“七妹,明日二皇兄寿诞。咱们姊妹四人许久没有聚在一起好好聊聊了。不如今日去洛王府,我们一起给二皇兄提前祝寿如何?”
林昕看着已然和她汇合在一起的二公主惜月,三公主晚晴,四公主娉婷,看来只差自己了。既然都相邀在了一起,自己断然没有再推脱的理。所幸给二皇子羿德的礼物早几日听闻贴身宫女提点以后,便有预备。
既然如此,林昕便吩咐侍书先行回宫拿了寿礼再去洛王府寻她。自己便随着上了无双的马车,姐妹四人一起往太液池南面的洛王府去了。
车队转到朱雀大街上时,恰遇见从户部衙门回来的洛王车队。于是,于是的于是,无双的马车上翡翠珍珠的帘幕一掀,一身紫色金龙袍,头束如意金王冕的洛王羿德,优雅而随性地步入了车厢,自来熟般坐在了林昕的右侧,扬起魅惑的狐狸笑颜:“自重阳斗花会后,七皇妹倒是闭门谢客,深居简出,我这做哥哥的,若不是藉由寿宴的名头,倒还难得见小妹妹一面咯!”
林昕面上带着最淑静得体的微笑,欠身答道:“二皇兄折杀小妹了,二皇兄事务冗繁,每日里不得闲暇,就算不嫌馨儿聒噪经常来府上看望二皇兄,也得母后那里批了馨儿留在宫外的时间才好。”
羿德笑笑,见她搬出皇后来将他一军,不置可否,竟抬手刮了她一记鼻梁:“七皇妹这张小嘴哟,可真让人爱煞了也恨煞了。”
林昕身子一僵,强忍住要去擦脸的冲动,扭开头去,看着花鸟如意图案的茜纱窗外的街景。
对面的无双咯咯笑道:“哥,我可是你嫡亲的妹妹啊,怎不见你对我也这么宠呢?”
羿德面上笑意不减,可说出的话却淡了不少:“你有那功夫往外跑的,不如听母妃的话多练练你的才艺。馨儿年纪比你小,可她的才名在天都可都是传开了的。”
这话林昕可不敢当,这不明摆着让林昕树敌么,她赶紧正身跽坐道:“馨儿惭愧,些须末技当不得一个才女的称号。而且六姐之琴艺、书法那都是太学里院正都赞不绝口的,馨儿便是再苦练三年,也难望其项背。”
果然,适才听自己哥哥训斥了的无双,面上才现怒气,听到林昕这般一恭维,面色转缓许多,毕竟马术和术数从来没有作为女子才艺上得台面,她对于林昕重阳斗花会的破格晋升并不以为意。所以对于林昕的这番话也就深以为然。
羿德听着这小丫头转瞬之间便四两拨千斤将自己的又一番埋针的话连消带打地化了开去,飞扬的长眉挑了挑,似笑非笑的眼神,带着玩味和得趣的笑意盯着林昕的脸。可林昕却只是维持上车来一贯温和淑静的笑容,并无半点多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