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见到四哥也皇子正装的列席了今晨的会议,她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一样:羿锋再有十天便要出征,从三天前开始,他便搬到虎贲卫城外的军营里熟悉军务和行军条例去了,按例是不用每天早上来宫里请安。
兄妹二人交换了一个彼此才意会得的眼色后,羿锋便依足了礼仪向皇后请安行礼。
见皇子公主们都到齐了,皇后这才重新端起宫女们新添的茶润了润嗓子:“将你们兄妹几个都召集了来,原是陛下的主意。只是陛下早朝国事为重,耽误不得;你等兄妹几人太学里学业也不可轻易废弛,便选了早上这功夫和你们简单说上几句罢了:再有三日便是重阳斗花会。今年不同往年,你们都大了,这一届的斗花会,陛下有旨,你们兄妹十二人都要参加。”
太子羿坤顿了顿,看了一眼还未满十四岁的林昕,显然是有话要说,但皇后根本就不接触他的视线。太子也只得作罢。
林昕挑了挑眉:都参加这实质是相亲大会的斗花会???皇后安的什么心思?想起在落凤城时尉迟兰妃交代下来的,要她在明年开春的四国才艺大典上,想办法吸引其余三大公子的注意,至少要令其中一人生出和亲的打算的事情,林昕暗暗提高了警惕,留神听皇后接下来的打算。
“斗花会上才艺试演,也是为了五个月后四国才艺大典提前选拔六艺参赛人员。你们兄妹几个文韬武略、琴棋书画、平日里也算是多听人夸赞。只是此次选拔参赛,关乎皇室颜面、国家荣辱。陛下的意思,六艺里,你们兄妹十二人每人要选两项,确保都能晋级决赛,五个月后便要令曦国、离国、贵霜国、其余蛮荒小国一同见识我大秦皇家子孙龙章凤姿之风采!”
皇子和公主们略顿了顿,齐声应了。林昕此时才算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专门针对葳蕤宫的算计。但不大一会儿,她的心又提起来了:每人至少选两项?还要确保晋级决赛?天!!!她六艺哪一项都是初通皮毛啊,哪一项拿得出手?毕竟她仍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是那个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四年,也浸淫了十四年的秦馨啊!假如六艺考高数、英语、管理学什么的,她还有信心拼一把!可这情况……林昕苦着脸,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连皇后说散了,让大家去上学的话都没听见。愣愣地呆在绣墩上,直到羿锋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才回过神来。眼角余光看见了皇后似笑非笑看好戏的表情,以及太子关心问询的神色。她忙依礼告退,转身快步跟着羿锋离去。
太子和六皇子羿安是最后出来,毕竟是皇后的儿子,亲生的不比那些庶出的,总有两句体己话要说。林昕无奈又苦恼之际,又惯于用胡思乱想来转移注意力,连关心羿锋在军营里生活得怎么样的兴致都没有了。
“七皇妹留步!”林昕依然漫不经心的朝前走,羿锋扯了她衣袖,她才猛然想起这“七皇妹”叫的是自己。她好不尴尬地转过身,讪讪笑道:“太子哥哥,喊我什么事?”
这“太子哥哥”的称呼一出口,还未走远的皇子公主们都愣住了,一行十二人立在宫廷御道里一起看了过来。
林昕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心中有些不安,将询问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羿锋。果然还是羿锋最先反应过来:飞星坠崖失忆,不记得前尘往事,也忘记了曾经的纠葛。但在宫廷里如此称呼太子,虽说算不上失礼,但若被有心人听到,又是一番风波了。然而此时人多眼杂,耳目众多,羿锋不好提点,只得面子上笑笑无可无不可道:“七皇妹记忆还没有恢复,记不得兄弟姐妹就算了,要亲近哪位兄长也不能厚此薄彼啊!”
太子羿坤面上却仿佛对林昕的这一声“太子哥哥”颇为受用,给人的感觉是他也苦恼自从他被封为太子,兄弟妹妹们从来只尊称他为太子殿下,不再以皇弟、皇兄之类的称呼。而且自他军中归来后,这种兄弟姐妹之间的生疏感更强烈,这大约也是他感到憋闷的地方。
因此林昕这时的亲切对他来说显得尤为可贵,笑着走上前道:“七皇妹身子还没有大安,四弟莫要太拘着她了。左右兄妹当中她是最小的,便由着她的性子来,还怕你我做兄长的怪罪她不成?”
听到这里,林昕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她才不管什么太子与二皇子的储君之位的争夺呢,反正自己最关心的四哥羿锋不会参与进去;而且刚才,太子在皇后面前是帮扶着自己的。想着与太子打好关系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吧?因此笑眯眯送上高帽道:“就知道太子哥哥最好了!”羿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自己只不过说了句场面话,便被这丫头划归“不好”的兄长之列了。
“太子哥哥叫馨儿有什么事吗?不然我们路上边走边说吧!要知道今儿个可是馨儿回宫后第一次上学,要是迟了,太傅会生气的!”林昕看着四周因着太子尚未先行而不方便先行离去的皇子公主们,有些脸上已经有不耐的神色,当然这些不满表面上只能是对着林昕表现的。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林昕也只好委婉地做了一回传声筒。
太子抬头也发现了其他兄弟妹妹们都还没离去,众人见他看过来,都齐齐站住朝他行礼。这恪守礼仪却显然生疏有别的场面令太子羿坤难免有些失落,相比较起来,自自然然与自己说笑的林昕就显得尤其难能可贵了。他抬手让大家免礼,然后约请大家一起去太学。众人答应了,一行人,外加服侍的宫女太监,约莫五六十人呼啦啦地从主道上通过,场面煞为壮观。
“咦,太子哥哥你的步辇好漂亮呢!”林昕看了看那盘龙飞凤金镶玉砌的步辇,赞叹道。太子羿坤却注意到了林昕说这番话时,眸色清明,只是纯粹的对美丽的事物的欣赏,因此也就实际的答道:“左右是宫里的规矩,出了宫门,我便骑马,它也就当得一件观赏的玩意罢了!”若是二皇子等人听见,必然要说这是炫耀之举,但林昕又不用费心机盯着金銮殿上的宝座,因此自然不会想到那方面去,因此也就点头道:“说得也是,华而不实,而且这么多金啊银啊的,那分量可不轻。太子哥哥若不是要充排场的话,还是尽量留在家里好!”
这话听得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也让太子怔了怔,同样,若是别人这么说,那他会认为是话里藏刀,明讥暗讽,可林昕说来十分诚恳,却叫人生不出半点不悦的情绪来。他哑然失笑:“七皇妹这性子,当真可爱得紧!”一旁的羿锋很为林昕捏了一把汗,此时也只得赔笑了一把。林昕也不是傻子,她在见到周围诡异的气氛时,已经意识到宫廷里任何一句话都会有N种联想,更何况她这种直言不讳呢?此刻,她才算是真切体会到当初尉迟兰妃训诫她时说由着性子来是爽快了一时,可在这世道上,生不由己的时候才是最多,要她学着忍耐和谨慎的金玉良言了。
林昕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道:“太子哥哥莫怪,我一时觉得和你亲近,心里一放松,就想什么说什么了!”她这样一解释,更是仿佛对了太子的胃口,哪里会怪罪她?因此半开玩笑道:“你哪里看出我要怪罪你了?你是最小的妹妹,在哥哥面前说话还要瞻前顾后不成?既是觉得这步辇好看,三哥便陪你坐一回如何?”
林昕咬着下唇,眼瞅着那金碧辉煌的步辇有些意动,但目光瞟向羿锋时见他又是不赞同的神色,便有些迟疑,今天算是她正式和这些兄弟姐妹们第一天相处了,她总是把握不好尺度,因此便隐隐将羿锋当做救星。羿坤却看出林昕的顾忌,因此执起林昕的手,回头不悦地对羿锋道:“兄弟之间有些顾忌那是无奈之举,馨儿是妹妹,这些劳什子规矩也扯不到她头上。你们先行吧,我和馨儿乘步辇!”说着竟是舍却了骑马,和林昕一起上了步辇。
这步辇由四匹一色毛光水亮的白马并驾,车前有御者和左右骖卫。林昕上了步辇后,发觉里面布置得就跟一个移动的小豪华型书房一般。条案和一旁的书架都是固定在步辇中。马车地板铺上了厚厚地毯,羿坤从壁柜里拿出茶点,又亲自冲茶招待林昕。
看着眼前眉眼疏朗、坚毅方正的面庞的羿坤,林昕不知怎地就想起说书人常常形容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隆准高起,大抵贵人之相莫过如是吧?林昕正臆想得出神,听见了羿坤喊她,啊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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