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城离魅!”这回说话的却是一名显然带着南亚印度裔血统的贵公子,林昕观察得很仔细,因为她发现当这名五官轮廓极为深邃的男子迎着阳光时,他的眼眸竟是隐隐泛出绿芒。这可是中原黑发黑眸的人种所不多见的。
“呵呵,在下渤海城萧谏之。”最先领头的那名眉眼修长的贵公子来了个收尾。
接下来便是七人表面上客套的寒暄。林昕注意到虽然这一群七人个个人物不俗,但散在高台各处的才子们并没有围随上来,只偶尔有视线掠过这里,惊讶于这边的俊彦济济,要多停留一会儿,也没有特意上前搭讪的。可知这七人要么就是化名易容的,要么就真的是名不见经传的。但冲着其中有自己的师父,号称四大公子之首的兰清公子还有锦绣公子萧衡宇在,林昕几乎可以断定,这七人都是化名易容过后了的。且看他们场面话你来我往,如太极云手般推来推去,根本就没什么实质内容,倒是诸多试探是真。
既然秦岚在这里,林昕悬了一日一夜的心终于妥妥地放回了肚里,让在一旁,找了个临江的栏杆坐下,见一旁的案几上有茶水点心,当即也不拘谨地自斟自饮起来。
不远处有一行十多人的士子聚成一圈,林昕见他们时而大声喝彩,时而折扇轻敲掌心,念念有词,很是热闹的样子。也起了好奇心,将手中的点心塞入口中,拍了拍糕点屑便仗着身量娇小从人缝里左一穿又一绕钻了进去。原来,正当中是一名三缕美髯的中年帅大叔正在挥毫泼墨,看其笔下情景,画的正是落凤城背倚落凤山,俯瞰西源河,怀抱河西三角洲的壮丽风光。单看那夕阳西下,西源河上点点归帆、河畔码头百舸争流、岸上楼台亭阁峥嵘头角的情景,便不得不让人佩服创作者的宏阔视野。难怪引得一干士子连连的叫好声。
林昕那一世因为工作的关系专门研究过国画技法,很是沉迷了些时日,此时见到大师手笔的现场演绎,更是如获至宝。当即欣喜地站在一旁,举着手指模仿着大师的落笔着墨比划了起来,殊不知这种在这时代的人看来显然是偷师的行径已经激起了公愤。
站在林昕左近的一名二十七八岁左右的才子冷哼一声:“这是谁家的书童?好不知礼,曾院士的画岂是你小小书童随便学得?”
林昕一愣,待回过神来发现众人皆是一副不知好歹、恬不知耻的表情,这才知晓自己的行为是犯了众怒了,讪讪地收回了手。此时那作画的身穿红色六品袍服的曾院士亦抬起头来,倒是颇有些仙风道骨文士风流的吕洞宾气派,见是一名才十三四岁身穿淡黄短衫的小书童,亦不多加呵责,笑着打趣道:“黄羽雏鸟,举步未稳安展翼?”众人听出其中的谐趣,亦是笑吟吟地看着林昕,要看她如何应对。
此时,林昕从人缝里已经看到祸水男与易容过后名为蓝欣的师父举步朝这边走来,灵机一动,嘻嘻笑道:“红袍虾公,见龙在田何藏拙?”众人一愣,对的倒是工整,只是这“见龙在田”该做何解?那曾院士抬头见到萧衡宇一行七人过来时,顿时眼前一亮,手捋长须点头笑赞道:“原来如此!”
“曾院士,这位便是来自曦国的宇公子!您府上收藏的《江山美人图》便是宇公子五年前的手笔!”大约那位名叫萧谏之的才子是此次活动的举办者之一,因此每到一场合,他便出面为双方引荐。
曾院士原本就欣赏萧衡宇等人龙章凤姿的气魄,此时听闻自己爱若珍宝,秘不示人的珍藏居然是眼前少年才子所作,更是大为欣喜,忙将手中笔搁在望山上,绕过桌子上前来,拱手施礼道:“曾某眼拙,不知高人在此,确实是献丑了!”
萧衡宇原本就是天潢贵胄,在曦国时有这等文会盛事,四周本就环绕着一群学士、院士级别的文人,因此他泰然受了一礼,点了点头,微笑道:“曾院士过谦了!”随即目光一转,在林昕身上顿了顿“在下这小书童疏于管教,言语冲撞了院士,还望先生海涵!”
曾院士忙道:“哪里哪里,此小友对答机敏,聪颖好学。可知有其主必有其仆,宇公子才高八斗,今日望江楼文会,不知可否让我等见识一二啊?”
当听到“有其主必有其仆”一句时,萧衡宇眼角余光瞥到那小丫头气笃笃的一撇嘴狠狠地对自己甩了个眼刀子,不知怎地,心情大好,朗声笑道:“既是我这小书童卖弄在先,不如先考校考校她,若不然倒惯得她越发张狂,目无尊长了!”这话说得有些狂妄,然则萧衡宇纵然是易容了的,他于宫廷和朝堂上所历练出的那种贵气和上位者威势令众人不由自主的诚服,谁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当即大声叫好起来。
林昕挪近萧衡宇,踮起脚尖悄声威胁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别玩过火了啊?”
萧衡宇面上笑容不减,也十分配合地低头悄声道:“我这里还有一万株的金票,你若折服了众人,这金票就归你了!”
“当真?”一听有钱赚,林昕当即眼前一亮,适才她醒悟自己身无分文,以后跑路肯定会寸步难行时已经在加紧琢磨着怎么赚钱才好,此时听说只是吟诗作赋就能拿到一万金株的金票,可不是想瞌睡的人找到枕头了么?
“绝无虚言!”
“好!成交!”林昕果断干脆地拍板,随即斗志昂扬地转向以曾院士为首的众位士子。
“曾院士,适才为小子对句。小子这里也有一句倒要请教!”林昕学着适才曾院士的拱手礼唱了个诺。
“小哥儿请出题。”
曾院士先前听她将自己比作红袍虾公,比之自己的黄羽雏鸟,更多了一层调侃,不禁也起了爱才之心,此时见她学着士子们的礼仪像模像样的行礼也大觉有趣,微笑着换了一礼道。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此联一出,众人唏嘘赞叹声四起,连称好句。就连原本等着看好戏的祸水男萧衡宇也不禁多看了她两眼。林昕故意无视他,只在侧身做不经意间对上易容为清俊出尘的白衣秀士的师父秦岚眨了眨眼,惹得他笑意弥漫开来,轻轻摇了摇头。
“这……”曾院士沉吟了一会儿,此句有虚有实,且极是应景,大气磅礴,若要对得工整还真是很考校人实力的,因此当即收起了轻慢之心,转过身来,极目远眺,意欲寻得一些灵感。
现场一时有些冷场,众人议论纷纷。此时那名唤白焱之的贵公子出列道:“白某倒得了一联,亦不知是否恰当,仅作抛砖引玉罢!”他的这番谦逊先就赢得众人的好感,当即有人道:“白公子不必过谦,快快吟来!”
“凝碧潭,凝碧影,凝碧潭中凝碧影,碧潭万年,碧影万年!”话音一落,顿时赢来满堂彩。连林昕也不禁对此人刮目相看:原本这个相当有名的对子,公认的下一联是:映月井,映月影,映月井中映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而此人以凝碧潭来对,应时应景不说,比映月井更多了一分自然和贴切。当即真心实意地也随着众人鼓掌叫好起来。
曾院士连呼惭愧:“到底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曾某不服老也不行了。”
那白焱之拔得头筹后,却是对着林昕微笑点头:“这还是多亏小哥儿给的提示啊!”林昕心中一凛,他这话什么意思?凝碧潭与自己什么关系?怎么会给了他提示?随即,林昕记起当初她与祸水男就是从落凤山上悬崖坠入鹰愁涧,没准还真的泡过凝碧潭也说不定。这么一向来,难道此人真的是那行踪诡秘喜怒无常的眼镜王蛇白焱生?林昕生生打了个寒战,接触到化名为蓝欣的秦岚关切的眼神这才安定下来。
一旁的萧衡宇显然还未过足瘾,轻咳了一声:“童儿莫要泄气,你还有两次机会哦!”说则,他左手似乎是将一张折叠的纸片放入拿着折扇的右手袖袋,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为了自己的第一桶金,拼了!林昕上前两步,停在曾院士先前绘制的落凤城山水图前,回头对祸水男扬起明媚的笑容:“公子还是你来执笔吧!”哼,总是想着消遣我?怎么着也得逮着你来干点活计呢!
萧衡宇意外地挑了挑眉,待看到众人也是一副希冀和盼望的神情,也就不吝啬自己的墨宝了。当即收扇,步上前来,重现挑选了一只小号狼毫,在砚池里蘸了蘸,拿出一张新的宣纸来,抬头似笑非笑道:“猴儿越发娇惯了,且吟来听听,看值不值得你家公子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