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宇初始还面色紫涨,双目似要喷出火来,但听着她莺啼婉转的声音这么一番骈四俪六地唱出来,配上那气笃笃的鼓着小嘴可爱模样,看得他心中一动,那怒意先就去了六七分,面上却不动声色,看她还有什么新鲜词。
“……”此处省略一千六百八十字骂战檄文,萧衡宇越听,面上的笑意越是不可抑制地扩散出来,乜斜着一双飞凤眼,揶揄道:“‘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这也是说我的?”林昕长篇大论下来,早就有些口干舌燥,胸闷气短:“不说你说谁?看你长得这个祸乱天下的模样,可不是正好应在你身上?”眼前递过来一杯茶水,林昕当即如获至宝的接过来一饮而尽。喝完就怔愣住了,看着眼前祸水男似笑非笑地伸过来手来接过她的杯子,她的脸腾地就变成了火烧云!
“哈哈……”萧衡宇再也抑止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林昕囧得站在那里多生了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你啊你,大秦皇宫里倒还出了个宝贝,就连骂人也能有这许多花样!”说着,萧衡宇上来揽过她的香肩,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去哪?”林昕双脚抗拒地钉在当地,警惕地看着他,心想着他不会是要将自己转移囚禁的地方吧,那秦岚来了还怎么找自己?
“不是闷得慌?陪你出去散散心!”她的抗拒在萧衡宇看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当即半拖半抱地就将她带出了卧室。
走在落凤城繁华的大街上,林昕郁闷地看着自己这一身小书童的打扮,将前面那个打扮成风流倜傥的白衣书生的祸水男狠狠地腹诽了一百八十遍。直到易容了的祸水男不满她的乌龟速度回头来瞟了她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跟上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忘嘟嘟囔囔:“水仙男就是水仙男,就连易个容,也不知要低调一点!”殊不知那一边摇着水墨折扇一边时不时地对着那些看傻了眼,捧心发花痴的女人微笑的祸水男,耳朵尖得狠,一收折扇,回头敲了她额头一记:“小小书童,目中无主,该打!该打!”
林昕捂着发疼的额头,委屈又气愤道:“花花大少,招蜂引蝶,可恨!可恨!”换来的却是萧衡宇又一记爽朗大笑,他本就生得丰神玉树,肩宽腰窄、臂长腿长,再加上一身合体剪裁的雪缎文士衫,衣襟上一树淡雅清新的粉色梅花,从侧面衣襟虬曲伸向前襟,易容过后,不再显得那么邪魅和妖冶的面容倒露出温润如玉的气质来。如此亲和力增加了不少,更看呆了一路不论男女老少。
虽说是十分不满祸水男劫掠自己的行径,但对于他的魅力,她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无愧于四大公子之一的锦绣公子的名号。
落凤城背倚落凤山,前临西源河——贯穿神极州的运输大动脉西源河往西可达清虚州祁连山下,往东直抵大海;落凤城恰居其中段,北去数百里即是玄阴州盛产最好的战马卡巴金马的最大牧场,往南度过西源河则是西源河数千年来冲积而成的肥沃平原,其上出产的粮食占去了大秦国整个出产量的十分之一。无论从军事上还是政治战略上,落凤城可谓是占尽天时地利。
农业的繁荣带动商品经济的发展,也吸引了一大批学术文化的精英的到来。落凤城南面临河一线开辟出了一条商业街,歌馆楼台、秦楼楚馆遍布,更是文人雅士风流才子的聚居地。
此时,萧衡宇带着林昕,就是往这一处地方来。不得不说,林昕对这个时代的红灯区还是抱有很大好奇心的。因此她并未再追问祸水男带她来这里干嘛,反正她乐得看热闹。前头有一个回头率百分百的大帅哥,林昕只顾看着街道左右的风景,眼瞅着人群越来越拥挤,她也曾动过混水摸鱼,龙归大海,虎入丛林之念,但等她悄悄倒退打算混入人丛中时,立刻上来一左一右两名肌肉壮男,如老鹰抓小鸡般将她拎到祸水男身后!如此,林昕是彻底死了心,只得老老实实地跟在祸水男身后。
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座十丈多高的高台,但并非是露台的那种,南北各有十二根一人环抱的朱红柱子,上有飞檐斗拱的屋顶。三十六级的台阶上,沿路有小家碧玉或是寒门青年用统一制式的立柜兜售鲜花、折扇、香囊吊坠发钗之类的风雅之物,倒是颇让人耳目一新。
林昕被那些造型别致的发钗吸引住了,不由得离开正中台阶朝一侧一名清秀的高挑少女的摊子走去。她看中了一只蓝田暖玉雕刻的兰花簪,不知怎地,自从那天见过秦岚的真容过后,那样的披发随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之姿,她总觉得这支暖玉簪子若是戴在秦岚头上定然是十分相宜的。
林昕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姑娘,这支发簪多少钱?”
“小公子好眼光,这是家父最为得意的作品,若不是应急,今日是断然不会拿来出售的。如此,也只收个工钱三百银株即可!”女孩比林昕要高半个头,看起来伶牙俐齿的。
林昕此时才记起自己貌似从始至今就没有见过这时代的流通货币啊。早先是做乞丐,后来自有丫鬟服侍,衣食住行不用她操心。别说三百银株长啥样,她连一颗银株都没见过。想要放下手中的兰花簪,又实在舍不得,在那里犹豫了好半晌。忽然眼角余光发现那少女此刻目露羞怯,面泛桃花,鼻端飘过一阵香风,林昕心里一喜,攥着兰花簪转身对祸水男道:“借我三百银株!”
萧衡宇早已经看见她手中的兰花簪,也不跟她多计较,对着那高挑少女绽开一抹颠倒众生的微笑,羞得那少女以袖掩面,早已经忘却了还有林昕这么一个人。看得林昕嘴角抽搐,这水仙男到哪里不忘乱放电,既然有他在,那自己也不用担心付账的问题。手快脚快地拿过立柜上盛放兰花簪的小木盒,丢下一句:“我家公子付账,就不打扰二位了!”说着就将小木盒揣入怀中,三步两步蹿得远了,直奔高台顶端跑去。
不一会儿,祸水男即跟了上来,林昕向后一张,看见那高挑少女仍然痴痴不改地望着祸水男的背影,不禁抿嘴一笑,打趣他道:“看人家对你芳心暗许的模样,这兰花簪没跟你打个对折?”
祸水男唰地一声打开折扇,鄙夷地瞟了她一眼:“些须黄白之物,还入不了你家公子我的法眼!”
“啥?”林昕眨了眨眼,待反应过来自己被他鄙视了,不服气地叉腰挺胸奔到他面前,踮着脚跟,伸出手道:“好,你清高!反正黄白之物入不了你的眼,不如你将钱袋给我啊!”
“钱袋啊?”祸水男不以为意道“给了那女子了。”
“我晕,拜托,你出门时,那里头装的可全都是金子啊!”林昕以看待败家子的目光啧啧赞叹道。
“那一点金子就让你心疼了?”祸水男挑眉一笑“难道你不知道银票才是最便捷的么?咝,不过你这么谨慎节俭,娶回去倒还真是宜室宜家啊!”说完,他便一个侧身躲开林昕的一记飞腿,大笑着扬长而去。
林昕站在当地,抚着衣兜里刚买的兰花簪,告诫自己不气不气,不过是被占了嘴皮子便宜罢了。好歹得了支簪子不是?
高台上此时已经聚集了四十多位士子,亦有如萧衡宇一般带着书童的。萧衡宇的到来引来众人侧目,人群中立刻有六七名同样是锦衣华服,俊秀清绝的青年才子迎上前来,当先一名水蓝长衫,腰悬双鲤佩的贵公子,眉眼修长,鼻梁悬挺,唇线棱角分明,于俊秀中透出几分勃勃英气,显然是与祸水男相熟:“宇公子,弟等恭候多时了!”
萧衡宇微笑点头示意:“谏之折杀愚兄了,这几位是?”
“鹿城尉迟辙!”居然是姓尉迟的?而且还是出自鹿城,林昕可记得尉迟兰妃的娘家就是在鹿城,不知这叫尉迟辙的与尉迟兰妃是什么关系。
“蓟城卫琦!”说话的是一名样貌颇有些妖冶的瘦长公子,只看其上下打量萧衡宇的滴溜溜眼神,很难不让林昕联想到他是不是断背山的同好者。
“落凤城白焱之!”啥?林昕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她定睛一看,发现这个她差点就听成了白焱生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只不过他看向萧衡宇的目光却是大有深意,这又不得不让她疑惑。而且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林昕总觉得这叫白焱之的高大俊朗的青年看似漫不经心地瞟向自己时,其实是带着审视的。
“落霞谷蓝欣!”林昕一对上对方双眼的视线,立刻如被黑洞捕获一般深深地沉浸了下去——是他!就算他再怎么易容,林昕也能于万千人中第一眼便认出他的眼睛,她也不知自己怎会有这样的自信,但那日于月夜丛山峻岭中,奔向跨着雪白战马若天神降世一般的他的你一刹那,便是藉由这一双眼睛的牵引。林昕连大气都不敢喘,胸中的欣喜似要爆裂开来。秦岚只是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随即便又恢复平静,再出现人前时便是一位清俊出尘若谪仙一般的翩翩才子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