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宇气结,砰地一下子将茶杯重重搁在桌子上,站起身冷冷道:“林昕不会是第二个尉迟兰,别忘了,要负责也是我在先!你还是她义父呢!”
“你放心,我分得很清。”
林昕有一刹那的愕然,随即醒悟,顿时心中五味杂陈。视线在互不相让的二人面上扫过,声音冷了下来:“一场手术而已,若是做医生的都要为看到病人的身体负责,那这医生要负责的未免太多了些!”
秦岚心中一痛:“昕儿,我不是……”
“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林昕不等他说完,打断他的话兀自起身朝内室走去,心中却是无力的悲哀:“萧衡宇说得对,他的前半生已经被诺言和责任绑缚,不得自由,自己又如何能让他因这些再让他有心里负担?秦兰清,纵然我喜欢你,也不愿意就此牵绊住你……”
萧衡宇神色半明半暗,亦起身向外行去。秦兰清眸光一凝,冷冷地飞了他一记眼刀子:“锦绣公子,秦某还真是低估了你!”
“过奖!”萧衡宇挑眉笑笑,兀自出门朝左侧一间被整理出来做手术室的屋子走去。这几日,秦岚负责配药和熬药,整治手术室和清理器皿的事情就让萧衡宇包揽了。二人虽互看不顺眼,但这是关乎林昕的大事。先前四国大赛上的那一次大爆炸,已经让他们在抢救林昕的事情上有了默契,因此这次合作起来,依然是顺畅得很。
这一夜,三人都不曾好生安睡,然而黎明终究是要到来。
林昕仔细沐浴后穿着宽松的冰纨丝长袍来到了被作为手术室的西厢房。这里依然燃烧了一些用作空气消毒的中草药,被作为手术台的单人床上铺上了干净的原色纯棉床单与被单。已然严格消毒换上包裹全身只余一双眼睛在外的萧衡宇与秦兰清显然已经候了她有一会儿,此时见她进来,二人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招呼她。
林昕深呼吸一口气,朝二人笑笑,来到手术台前,自己转身坐上去,若无其事地平躺下,但紧紧交叠放在腰腹处的双手泄露了她此时紧张的心境。
萧衡宇拿过一旁的药罐,滤出淡褐色的药液端了过来。
“麻沸散?”林昕看着神色肃然的萧衡宇微微一笑。看得萧衡宇心中略定,点头道:“对,是全身麻醉!”
林昕安静喝完,对着满目关心的二人给了个安慰的笑笑,眼皮越来越沉,头一歪,人事不知!
……
三天后,林昕终于被允许下床,哪怕她一而再地做心理建设,但面对萧衡宇和秦兰清时仍然是尴尬窘迫。所幸一个多月内她都是不可能再开口说话了,鼻子以下到下颌部位被绷带缠绕得密密实实。她不说话,也尽量避免与那两人眼神直接接触。
萧、秦二人知她心结,也十分默契地只拿旁事来引开她的注意力。
如此过了七八天,林昕终是不耐,萧衡宇就拿硬木板削了个薄板文件夹似的写字本,配上细麻布缠绕的碳棒给林昕,这才让她有了交流的机会。但有些事却是说都不能说,何况写在纸上?比如现在——
“昕儿,可是哪里不舒服?”萧衡宇察觉林昕的身子一僵,抓住他胳膊的手一紧,立刻就悬心了起来。此时正是每日的巳时,林昕例行的去散步的时间。萧衡宇和秦兰清二人轮班照顾她。今天恰恰是萧衡宇搀扶她出来。
林昕站定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便僵硬地拖着两条腿往来路走。
萧衡宇不放心,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再问,干脆打横将她抱起,转身回屋。遇上正拿着竹篾簸箕出来晒草药的秦兰清,未等他开口,秦兰清已经快速放下竹篾簸箕,跟着进来。
林昕连连摆手,脸色通红。萧衡宇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上床,随即让开床前位置让秦兰清过来诊脉。
林昕一挨到被褥,臀下一湿,顿时浑身一僵,无奈地闭上了眼。偏偏她什么都不能说。
“无事,只是体质虚寒,这些日子注意保暖就好。”秦兰清松了一口气,将一旁的棉被打开来给林昕盖好,却发现林昕双腿僵直,心中一动,怕是伤口有碍。林昕恰恰此时睁开眼来,一见他这神情,暗道要糟,赶忙冲一旁的萧衡宇比划,要写字板。
看着担忧地瞅着自己的二人,囧就囧吧,林昕把心一横,在写字板上划了两个字,反过木板朝二人面前一伸。
二人僵了一瞬,随即秦兰清俊面微红,萧衡宇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可……”秦兰清为难道“伤口未愈合,根本就不能碰水。”
萧衡宇也拧眉道:“这山谷外围已经被秦国虎贲卫围得水泄不通,若无这山谷迷障配合你的奇门阵法,这里也早就藏不住了。‘十三少’与‘飞天狐狸’二人一旦再入地宫陵园,很快就会寻来。”
言下之意是找个仆妇来照顾自己根本是不可能的了。林昕头大如斗,只好反过木板,写道:“给我准备热水,干净的棉布。”二人互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一人去灶间烧水,一人去药房里准备干粉创伤药与白布去了。
没有最囧,只有更囧。林昕默念:我是木头!我是木头!总算挺过了半个时辰。看着那两人丝毫不比高手对决般轻松地满头大汗的模样,此时她再没有比此刻更痛恨大秦皇室里的那几个兴风作浪的家伙,若没有他们,也就不会发生那场大爆炸,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囧囧人生。
无论林昕怎么追问承天帝皇陵地宫陵寝棺椁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萧、秦二人仿佛达成了共识一般,只言片语也不提。就算林昕生气将一叠纸都写上问题,他们也只是笑笑,或用其他话岔开。
但有一点林昕弄清楚了。当日皇陵中断龙石落下,机关发动,陪葬坑里当年用以炼制鬼降的湿尸还有变异蛊王类毒虫倾巢而动。众人各自奔逃,萧衡宇抢着了被震昏了的林昕,仗着先前对地宫陵园的熟悉,从悬棺正中那处出口逃出生天,尔后,又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的,带着林昕从铜矿石镜屏峡谷里又回到了那处皇家林苑。将将遇着从大秦皇宫宝器阁密道里下来的秦兰清。三人汇在一处,便在这处最危险也即是最安全的地下皇家林苑里停留了下来。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林昕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怎样的变化,但他们三人在这里就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又仿佛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宛如一家人似的生活在一起,峡谷有了出口,便能猎到足够的食物。而且承天帝陵属大秦龙脉源头,一些珍奇药草数量极多,秦兰清根本就不用再出山配药。至于刀具器械,有那么庞大的兵马俑陪葬坑,细到箭头,大到巨斧,稍加磨制开锋便是极好的用具。
一个月后,林昕拆线了。但秦兰清给她用的玉芙露更精致,拆线以后,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得用一次药,晚上睡觉也得至少三次,要让伤口绝对不留疤痕,此时就是关键。当然此时的林昕是带着面纱的,从拆线的第一天,在看到铜镜里出现了两条香肠似的嘴巴,她所有的雀跃就丢到爪哇国去了。若不是秦兰清一再保证再过一个月,绝对会成为正常的唇,她几乎想去撞墙了。
没办法,这个样子实在没法见人,因为在最后康复阶段,不能再裹纱布了,她便用一方罗帕做了面纱,遮住了鼻子以下部位,不过也为了不过分牵扯到伤口,她仍然不开口说话,嘴唇不动的喉语加上她已经习惯了的写字板,就成了林昕与萧衡宇和秦兰清交流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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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一年了,想起来真是感慨,当初在那么艰难的情形下,千辛万苦写了三十六万字,可是写文真的不能保证自己的生活,于是我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做了策划师,累死累活拼了一年,算是站稳脚跟了。但冥冥中不管我出版了多少本文史专著,我仍然最惦念的是这些被我上百个日夜呕心沥血塑造出来的人物。我对他们怀有深刻的歉疚,所以,回过头来,我还是要来还债!也许亲爱的读者们,你们早已经恼了玉湖,我也不敢奢望你们能轻易原谅,但是总要对得起这些笔下的人啊。我有一个梦想:我不能永生,但我塑造的人物可以!为了这个梦,所有患得患失的功名势利都是微不足道的。于是,玉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