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对于木乃伊状态下养病的林昕,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的折磨。好在秦兰清尽心竭力的医治她不算,厉风行也丝毫不生分地将机体康复保健工作接了过去。这还是林昕再三抗议,努力坚持才让他们放手让侍女接手换药和肢体按摩工作,若不然,林昕真要囧大发了。
这日一大早,秦兰清亲自来给林昕拆卸头颈上的纱布。说好是一个月后,脏腑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移动了的时候,再来修复肌理,进行植皮的。林昕既期待又害怕,平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也屏住了。
“骨骼恢复的不错,可以先进行肌肉填充了。”秦兰清细细看了看她的左边颧骨,目光平静,充分表现出了一位医者不偏不倚客观诊视的态度。林昕在他先前就遣走了侍女以及厉风行等人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此时见他平静的神色,心中疑问越来越深,犹疑道:“师父,能让我照一下镜子吗?”
“等做完手术了,你想照多久都可以!”秦兰清微微一笑,轻轻将她的额发捋向耳后。林昕想了想,终究是压下好奇心,选择彻底相信他。但是刚才说完那句话时,她便总觉得唇部有些异样,说不出的感觉。以前她从来没有在更换绷带时说过话,这次因为秦兰清安排一会儿要做面部整形手术,她的绷带也就没有必要缠回去,暴露在空气中片刻,林昕立刻发觉了不妥。既是不让照镜子,她抬起手来去触摸自己的下巴,一碰之下,浑身僵硬——天,这到底是什么?林昕惊恐地呆愣在那里,随即两手探向自己的面部。在她要碰触到伤口时,秦兰清一把抓住她双手手腕按压下来,沉声道:“昕儿,相信我。这些只是暂时的!”
“可是,可是……”林昕蠕动着那几乎已经不能叫嘴的部位,眼中蓄满了泪水。
“半个月,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让你照镜子,还你一个正常人的容貌!昕儿!”秦兰清清澈而明净的眼眸里诉说着不容怀疑的坚定和自信,林昕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心中绷紧的弦终是一松,放下了双臂。
两个时辰后,葳蕤宫侧殿的大门终于开了。秦兰清脱下身上的素袍递给一旁侍立的宫女,扶着门框平复了好一阵,才总算让那一阵眩晕过去。他摆了摆手,将剩下的宫女内监都遣走,这才对屹立在檐下如一杆标枪一般的厉风行道:“再有四个时辰她才能醒,不要让人进去惊扰了她。后天的手术还缺些东西,我需要出宫去配齐。这段时间,你看好她了,千万不要让她拆下绷带!”
厉风行点了点头:“你放心好了。”见秦兰清步履蹒跚,想到当初林昕说他中毒的事情,有些不忍,遂提醒道“兰清公子,手术要用的东西可是需要费一番波折?”
秦兰清自是明白他的好意,只可惜那几样东西却是一件都假手不得别人的,他淡淡一笑:“厉公子好意,秦某心领了。只是这回必须回落霞谷一趟,这事却是假手不得任何人。”听他如此一说,厉风行自是不好再坚持。
晌午一过,屈膝坐在长廊栏杆,背靠柱子的厉风行长睫动了动,随即又进入调息状态。
羿锋在前门就已经吩咐随身侍卫将他带来各项补品与珍贵药材送到耳房交给大宫女侍书去。自己单人穿过操手游廊走了过来,见林昕寝殿大门紧闭,厉风行守在门外,心里有些作梗。但想到这一个月来,也多亏了他和秦兰清才将林昕从死亡边缘抢了回来,便也不太好多计较,只得压低了声音道:“这时辰,昕儿还没起么?”
“刚作过手术,药劲还没过!”厉风行言简意赅,连眼睑都未睁开。
“咦,怎地今天手术也不通知我?”羿锋有些不忿,向房门走了一步又停下,回身道:“手术结果怎样?”
“尚可!”
羿锋眸中有一些怒意,但总不能被个外人赶了出去吧。因此他也闭上了嘴,寻了另一半栏杆坐下。两人一边一个当起了称职门神。
这一坐下,一直到了红日西斜,彩霞漫天的时刻。羿锋正是在灵台通透,六识灵敏的内息循环期间,忽听得寝殿内一声痛苦压抑的呻吟,立刻弹射而起,正要推门入内,侧旁一阵凌厉的掌风,迫得他不得不撤手接招,如此一格一挡,竟是退下台阶两步,抬头怒目而视:“你敢拦我?”
“是又怎样?”厉风行高大的身形挡在门口,居高临下逼视着弈锋,竟是毫不退让。
“笑话,我看我的妹妹,关你何事?青霜公子未免管得太宽了。”弈锋冷笑一声,随即卯足了十成功力抢攻,两人砰砰连声,瞬息间居然对了七八十掌。弈锋刚上了一级台阶,便被一股强大的劲力压得不得不定在当地,眼瞅着侧旁一根朱红的大柱子,突然使了个卸的巧劲:脚步往旁一侧,腾身跃起,单手在柱子上一抹,人若回旋镖一般转到长廊上,从窗户口跃了进去。
未等他心中得意,室内厉风行后起先至,当面劲风袭来,羿锋心中大骇,半空再无借力之处,只得双掌齐出,与厉风行对了一掌,整个人倒跃回窗外,蹬蹬连退几步,居然退到台阶以下。
“岂有此理!”羿锋怒不可遏“厉风行,你不要欺人太甚!”耳听得寝殿内一静,一个吃力的声音响起:“四哥!”
羿锋大喜,忙应道:“七妹,我在这里。”赶紧冲上台阶,从正门闪了进去,却见厉风行已经抢到林昕床前,心中更是不自在,急走几步就欲将他拉开。却听林昕艰难道:“四哥你不要过来!”
羿锋心中一堵,顿在了当地,好一会儿才艰难道:“怎么了?七妹不愿意见四哥么?”
“不是……”林昕随即想到秦兰清必然已经将自己头颈重新缠上了绷带,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早上手上的触感令她太受震撼了,随后又喝了麻沸散,一觉醒来,仿佛还是片刻之前触摸过自己的脸颊,故而一听羿锋要进来,下意识地便拦阻。“四哥,我现在的样子好挫,你要看了,肯定会觉得很恶心的,还是不要看了。我宁可在你印象里,是以前完好时的样子。”
这话听得羿锋心中一酸,当初他听到五层高台上传来一声爆炸,惊得魂飞魄散,随即一气不停歇地冲了上来,正看到厉风扬抱着不停咳血,四肢无处不怪异扭曲的林昕疯了一般的大吼。那一刻,他的心都停止了跳动,但未等他近前,身边便是三条人影掠过……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当初面目全非的林昕的样子,痛心而怜惜,就连适才被厉风行阻在门外的不快也都忘却了,忙安慰林昕道:“七妹莫要担心,有兰清公子在这里,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会和以前一样的。”
林昕嗯了一声,麻药过后,脸上的伤口疼得她心烦意乱,她此时盼着人来转移她注意力又讨厌人来。偏生厉风行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杵在她床前,让她有些气闷,狠狠地瞪向他,咽喉里却是禁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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