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阳光俊朗浓眉大眼的四皇子羿锋,经过了西北风吹日晒、沙场铁血的洗礼,如今变得更有威武男儿气概:麦色的肌肤,更显棱角刚毅的下颌,凌厉上挑的眉峰,眼睛里多了沉稳内敛的深思。唯一不变的是,此时面对着这皇宫里最亲近的小妹妹时,发自肺腑的喜悦和关切。
林昕一惊之下回过神来,大喜过望,伸出双手捧住羿锋脸颊:“四哥?!你怎么才来?”
“昨日里消息传出,我就急着往城里赶了。不想又被营中事务牵绊着,今早三更动身,寅时末就入了城。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来见你了!”羿锋如获至宝地上下打量着林昕,生怕她少了一根头发似的,这一看之下,不由得笑道:“半年不见,七妹长高了,也越发漂亮了。”
林昕脸一红,不过也打心眼里高兴羿锋回来了,觑着左右有宫女路过,便拉着羿锋闪到一旁廊柱子下,悄声道:“四哥,你莫要这么大声,母妃刚刚还生我气呢,你这吵嚷,想让她知道你也来了,一同罚你啊?”
羿锋眉眼含笑,也学她悄声道:“又怎地惹母妃生气了?是罚抄《女诫》还是不给你饭吃罚跪啊?”
林昕大奇:“你能掐会算呢?怎知我被罚跪?”
羿锋呵呵笑道:“金枝玉叶的公主,总不能罚吃一顿板子吧?说吧,去哪里跪着?我正好去陪你,咱们兄妹俩好好地说说话。”
林昕感动得做捧心状,歪靠在弈锋肩头:“四哥,这宫里就你心疼昕儿了。”羿锋揽着她肩头的手臂紧了紧,笑叹道:“你这丫头……回来就好!”话语到后来,音调有些走样。林昕诧异回头,见他铁骨铮铮地汉子,眼眶居然有些发红。猛然会意先前那千魅假扮自己时,以羿锋之心细,必然已经觉察不对劲,可惜他已经开牙建府,不能长驻宫中,再加上尉迟兰妃的不作为,他干着急也无法,想必私下里没少打探事情的真相。
林昕心中感动,双手环抱他结实的腰际,柔声道:“四哥,我没事。这出去一趟也收获不小呢,等闲下来时我讲给你听,保证不比你去西北打仗的经历逊色。”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在这个充满虚伪算计的皇宫里的日子,因为有了羿锋这位好哥哥而显得不那么难熬。
“你当四哥傻子啊?这次的事情,我已经查得八九不离十,那样凶险的环境,你一个半大的小丫头如何熬过来的,四哥只要一想起来,就恨不得提剑杀上门去,管他什么兄弟不兄弟的。”羿锋心疼地抚摸着她的顶发,“万幸,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以后,四哥有能力保护你了,再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林昕鼻子一酸,掩饰地捶了他一记:“人家早已经忘了那些落魄难堪的事了,你还来提?说这么煽情干什么,你护我一辈子啊?”
“我……”羿锋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神色转为黯然,道:“段离宵才是能护你一辈子的人。”只须臾间,神色复为坚定“不过,就算你远嫁离国,他段离宵敢负你,我也能将你抢回来。”
“你这个……唉!”林昕自是明白他隐忍的情愫,心中知晓自己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若是挑破了他也不必这么痛苦。但一直以来只是将他当哥哥,如此,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吧。不然又惹下一段情债,而羿锋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愿意伤害的一个人。
两人闲话了片刻,日头已经升高,庭院里来往的宫人多了,偶有几个已经瞥到了龙袍金冠的羿锋,林昕知道已经独立出去的王子回宫的礼仪不可废。羿锋先就来见自己本来就于礼不合,又怎能再拖着他跟自己去书房罚跪呢?林昕推搡着他,催他赶紧去见尉迟兰妃,过后也要去天启帝面前晃一圈。兄妹俩叽叽咕咕依依不舍了好一阵才分开。
有了这一段插曲,林昕也暂时打消了脚底抹油开溜的打算。老老实实地去书房罚跪,接受孙女史和洪太傅两位泰斗级人物的考前特训。
“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林昕瞅着孙女史转身的机会,打了个哈欠,嘴才张了一半,孙女史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猛然转过身来,吓得林昕赶紧抬手捂着嘴,骨碌着大眼睛看着她。
生就一副教导主任脸的孙女史脸拉得更长了,提高声音道:“七公主,这女诫敬慎篇,你已经熟记于心了?就请你来解释一下这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的含义吧。”
林昕心中有气,本来就对这个《女诫》痛之恨之,先前迫于尉迟兰妃淫威不得不抄写将近百遍已经是极限,背也背熟了,只是这意思若是细说来,她只有破口大骂的份。怎会对这篇这个“女子以弱为美”感冒?笑话,以弱为美,她流落在外那功夫,若是弱那么一点点,都能被那些野兽吃得骨头渣渣都不剩。想到这里,林昕冷笑道:“孙女史,你来这里是为了女德考功的还是为了后日的四国才艺大赛?这么简单小儿科的句式也来考问本宫?”
孙女史面向东方凤藻宫躬身一礼,这才傲然道:“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而来。女子德行为本,才艺为末。四国才艺大赛,七公主所选之马术与算术,皆算不得女儿家正道,这女德考功上若再输于离国长公主,连皇后娘娘也保不得你能坐上正妻位置。”
呃勒个去的,林昕霍然起立,直直瞪视了孙女史半晌,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戾气迫得孙女史生生退了一步,原本坚定无畏略带嘲讽轻蔑的眼神有些闪烁。林昕平息了一会儿,忽然一扬手,一阵兰香袭来,孙女史直感觉通体舒泰,浑身轻松。林昕压低声音,诱惑道:“累了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居高临下看着伏在案几上沉沉睡去的孙女史,林昕捏紧了拳头:“是可忍孰不可忍!”毅然转身来到外间,见白须白发的洪太傅在那里手拿书卷摇头晃脑地看得正带劲,依样也让他梦周公去了。
林昕换了一身轻便的鹅黄裙衫,刚一走出葳蕤宫,便见弈锋朝这边行来,知道他已经见过天启帝了。此刻正好抓他帮忙,当即闪到一旁,等到弈锋到了近前时,蓦然跃起,横掌劈出,从背后偷袭。
弈锋人未回头,却突然一矮身,一招举火燎天,直接扣住林昕前襟将她扯了下来。抬掌欲劈,一见林昕苦哈哈的小脸,顿时没奈何,松了手:“越大越没规矩,这路上人来人往的,怎么就行了偷袭的事情来?若是被那些教养嬷嬷看见了,又得训诫了!”
“你还说呢!”林昕撅着嘴道“这宫里再呆下去我就要喘不过气来了,四哥,今天你无论如何要带我出宫一趟。”
羿锋一愣:“这两天,母妃不是盯着要你补功课的?现在出宫不太好吧?”
林昕也不好将自己出宫要做的事情跟弈锋细说,只得发挥女孩子家胡搅蛮缠的功夫,抱住羿锋一条胳膊晃来晃去:“四哥,我的好四哥,你就不心疼你妹妹一下下?再待下去,我就要死了,呜呜……你自己都在外有府邸了,我还没去看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