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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分

元统帝来的时候,景瑢与周敬音正在书阁子那里玩新式棋,奇善脸色铁青地走进来,倒吓了两人一跳。

奇善颤着声音说:“公子,皇上,来了。”

周敬音差点把棋盘推下去,瞪着景瑢。景瑢问道:“人现在在哪里?”

“请在前面厅子里。公子,见是不见?”

“自然得见。你怎么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也不是没见过大事情。”

景瑢让奇善下去,这边对周敬音说:“你哥哥就在外面,这样的时候,兄妹不能相见,希望你……”

“墨哥哥,我明白。我就是担心你……哥哥他……”

周敬音是真的害怕了,六神无主,景瑢起来更衣,她叫住他:“墨哥哥,我这有个主意,我想,你去见哥哥,得用去年春天的样子。”

景瑢点点头,说:“我有数。”

景瑢走进大厅,看见元统帝一身坊间的便服站在一副题字前面,身后站的是赵侍官。景瑢进去行下大礼。

赵侍官把他扶起来。元统帝蓄起了胡子,面貌上更多一分威严,回头见到景瑢,却亲切地笑起来。

“今天突然想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来玉松山了。”元统帝说,看着景瑢,有点陌生,“你身体如何,脸色不大好。”

景瑢低着头回道:“向来如此,谢陛下关心。”

“这儿住得还惯?”

“是。”

“陪朕在园子里看看。”元统帝说着转向奇善,“给你主人披件衣服,夜深露重。”

山里夜晚温度降得厉害,夏夜有如凉秋。

赵侍官与奇善提着灯走在前面,元统帝和景瑢在后面。到如今,两人已经无话可说,各有各的心思。元统帝面对满园的虫草,听着景瑢那长年的咳嗽声,说:“此前的所有事情竟像一场梦一样,朕心里真的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皇上日理万机,心里皆是国家大事。”

“刚才看到你,朕心里就明白了。七墨,心里还在怪朕吧?”

景瑢不说话,元统帝倒笑了,“怎么,不用冠冕的话来堵朕了?”

“小民不敢。”

景瑢的病笃模样,使元统帝感到痛心。他再三问其病情,话里都是真情意。景瑢了然于心,也说了些真心的话。元统帝呆了一个多时辰,即走了。

元统帝临走的时候,对景瑢情深意长却不甘不愿地说:“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今后,无论你在哪里,好歹不要叫我知道就是。我走了,把病养好。”

景瑢回到寝房,周敬音打着哈欠在等,看到人立马跑上来紧紧抱住。

“哥哥走了?”

“走了。”

“哥哥他怎么样?”

“和从前没变,看上去身体也硬朗。”

“哥哥来这里干什么?”

“就说了些话。”景瑢知道她心里忐忑难安,对她笑道,“没事的,若有不好,一道圣旨就是,你也明白你哥哥的为人。再则,我们守在一起,怕什么。”

周敬音这才心安下来,说:“你说得对,我们两守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后三日,宫里传下密旨,撤去玉松园所有禁卫,园子里的人可自由行走。

景瑢在玉松园日日卧病在床,没踏出园门半步。三个月后,便着手安排离开阳京的事。离开前夕,玉松园有人探访,是当朝大将军景珽。他也是便装,一个人从后门悄悄地来找。

因常年征战,景珽比前些年魁梧成熟许多,在景瑢面前反而显得他是兄长。

两人相见,陌生得很,第一句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景珽喝下半杯的茶,说:“收到你的信扎,母亲就想见你。不知道你今天可否回家一趟……母亲想留你在身边住一晚。”说完,略显羞赧地笑了笑。

景瑢说:“可以。”惊讶于他说的回家一词。景珽年少时非常顽劣,第一次见到这个胞弟让景瑢大感失望。如今看来,境况是翻天覆地了。

入夜,景瑢与周敬音他们约定明日五更在码头会合,又嘱咐一番,便和景珽悄悄地出了玉松园,向阳京而去。

这是景瑢第四次进宝嘉郡王府。无论如何,心上还是牢牢记着小时生活的各个角落。仅此,还可以拿来想一想,不然,也太残酷了。

景瑢在其母亲寝室见了母亲。太妃的模样比前几年要衰老些,但气度仍很好,保留着康平王在她身上铸造的气质。母子俩并没说什么话,只是坐着喝掉了两盏茶。太妃说:“你去和你兄弟说说话吧,晚些时辰再到我这来。”

景瑢便出来,景珽站在外室等他。

“我带你去你睡的地儿。”景珽领着景瑢往东边院子来,所到之处,没有一个仆役。可见景珽早已安排妥当了。

两人进了院子正房大门,里面灯火明亮,一个女子在布置桌上的酒菜,听人进来,回头看,行了一礼。

“夫人,这是哥哥。”景珽对女子说道,女子颔首,却突然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就:“姐夫?!”

景瑢笑道:“你竟还记得。”

景珽吃惊:“你们见过?”

“说来话长。”景瑢一语带过,苏明夏却难以接受,“你的脸……”

“哦,我都忘记自己这两个疤了。被吓到了?”

苏明夏摇头,勉强笑道:“你来前我还在感叹,是见不到传说中的花容月貌了,没想到我早就见过你了。嗯,总算闹明白了。”

“这是幸而不幸。”

“不,见着你,总是大幸的。兜兜转转,咱们终究做了亲人。”

三个人便举杯干了一盏,苏明夏留了一会,就出去了。

“大哥,我在这里敬你一杯罢。这一别,不知有无相见的时候了。”景珽动情道,于他而言,并非常事。可是两人的兄弟情谊,本来就是空泛而轻浅,如今是再也不能做亲兄弟,一切就是过往云烟。

两人泛泛地说了些话,慢慢斟着酒。说到景珽晋为大将军,景瑢道:“这样很好,郡王府早该有如此。只是,前有战将军的教训,你还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为政上花心思,不能只立战功。为官的政治态度,是最重要的。”

景珽听着很有道理,点头记下,景瑢反而有些惭愧,“我担心太过了,并没指责的意思。”

“我明白。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跟我说话。”

“一直做坏人,也不怪你。”景瑢调侃道。

“这一点,我还是能分清的,早在西目山分别后我就想明白了。可是,有一点我心里还是疑惑。”

“你说。”

“你真的有谋反之意么?”

“你觉得呢。”景瑢失笑,径直说,“若有,我哪里能活下来。事情发展到后面,我完全不能控制了。”

景珽道:“我不应该心有怀疑。我想事情没有你清楚,所以你做的那些事,我老是想不明白,往往到后面才恍然大悟。”

“我经过那么精心地计划,容易被人看出来,不是枉费了么。”他看上去得意非常,景珽倒被他的样子惹笑了。

“以前人人说你厉害,我总不信,现在看,我明白你厉害在哪了。”

“你明白的事还挺多。”

景珽低下头,“郡王府有今天,都是你在付代价。”

“不能这么说,我也为自己筹算过的。”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景珽突然落下眼泪,景瑢倒是笑了,仍和从前一样拄着脑袋,疲倦地看着胞弟。

“说什么,能说什么呢?我其实恨郡王府,可是我做的事情,却违背自己的心,对我来说,是耻辱,永远不说才好……”

“父亲是明白你的,才会那样念着你。”他恍然大悟。

景瑢不置可否:“都没关系了。”

“我有时候想,如果你在郡王府长大,做着我的亲哥哥,王府与现在肯定大不一样。小时候见着康平王府的两个表哥,我就想。”景珽低着头,羞涩地说。

“我在王府几年,你还小,并没见过我几次罢,甚至没讲上话。”这也是景瑢童年生活痛楚之一,母亲自然不用说,吩咐了两边不能有接触,景珽身边的人更像对待瘟疫一样对待郡王府长公子,里面有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意味:景珽世子才是正嫡子孙,以后爵位与王府所有东西都是世子的,你一个公子,什么都不是。

“我那时候小,太小,只记得一件,十分想和你说话,有人说你是哥哥,我不信,他们明明不准我找你说话。”

“长大后,父亲提起过你,我也只听他提过那一次,他对我说:你哥哥聪明,很小就写得一手好字,复杂的曲谱看两遍就通了,可以整个弹下来,可见是个通风雅的公子——现在的贵廷公子少有真名士的修养,一心只为功名利禄算计。”

虽然一切源头皆来自母亲那边,可景瑢最恨的仍是那个送自己进地狱的父亲,恨他的懦弱,恨他的寡情,恨他是自己的父亲。所以在他临终,他也无从喊一声,以尉亡灵。没想到他心中有这样明白的时候。宝嘉郡王景尚俞一生性软,不知不觉断送了长子一生,为郡王府操碌一辈子,却是这个他称之为风雅真公子的长子使得郡王府崛起,成为大衡显赫一族。这便是命中因果了。景珽亲眼看见这一切。面貌多像母亲的兄长,当年助元统帝登基时显名天下,出现在阳京城,使所有人惊艳于他的美貌绝伦。景珽当时十四岁,觉得那个身着铠甲,气若玉兰的少年像天上之人,站在帝王之侧,成为他少年梦的第一个英雄。

“哥哥,今生恐怕有限,来生再为兄弟,我必定做一个真正的胞弟。”

景瑢听罢淡然一笑,饮下那杯酒。

“你现在就是一个真正的胞弟。”

这个时候,两人心里才有骨血相亲的情愫,彼此看着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外头敲起了三更天,兄弟俩都已微醺。

景珽问道:“时辰不早了,你去母亲那一趟罢,母亲一定还在等你。”

景瑢却说:“不必见了罢,我也没什么话,这几年早练得一副铁石心肠。明早去请安就好了。也免得,伤心一场,毕竟有年纪的人。”

丫头在外敲门,是太妃身前伺候的姑娘来了,手上拿着一个锦纹包袱,恭敬行礼,“太妃说这是给公子的。”

“是什么?”景瑢迟疑一阵,问道。

姑娘温柔一笑,“是里衣、中衣、袍子,从里到外一套,上个时辰才赶着做好。”

景瑢并没说什么,景珽开口道:“母亲的眼睛自父亲去世起就不大好,赶这一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费了大功夫罢。”

姑娘轻声道:“前年就动手了的。”

景瑢哑哑笑谈:“竟比打战还磨功夫。”说时垂下头,“我乏了,你也去罢。”

景珽知道兄长动情,起身带人离开了。

四更天,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景瑢要在天亮前起身。他去给母亲请安即走。

太妃看见景瑢从门口跨进来,就流下眼泪。景瑢在那儿跪下磕了三个头。太妃说了好几声:可以了,好,好,好,起来,起来。

景瑢站起来,说了两句礼义上的话,看着随时要走出这里的样子。

太妃只是落泪,除了保重一词,再也讲不出什么。

景瑢该走了,太妃突然啜泣,叫住他。

“孩子,来,到我跟前来,让我好好看一看你。”

景瑢好像在考虑要不要走过去,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最后才抬脚向母亲的坐垫靠过去,屈膝跪坐在她身边。

太妃巍巍颤颤地抬手摩挲儿子的脸,抚摸他的眉眼,抚摸他的两道伤痕。

“我的孽应了结在你的福祉上……殿下她,我看着一向是个有福气的人,今后做你夫人,必定一生安逸。此去……你保重身体,注意将养……”说了无数嘱咐的话,把一生中做母亲的嘱咐都用掉了。

景瑢听着,末了点头。

史笺载,元统十四年,七墨身染重疾,卒。

仅此寥寥数语。那一日,是历史上众多风和日丽中的一天,被计入史册死去的景瑢到了乌山码头,与一身闺中少妇打扮的周敬音,一同上船。

送行的是宝嘉郡府王太妃和郡王夫妇。

景瑢与妻子在甲板朝岸上的母亲拜了三拜,船便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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