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喜宴渐渐萧索,苏渐东悄悄带了文禾郡主到这边给安常大人和苏信春行礼。
“父母不在,大人与姐姐是渐东的家人,请受我与郡主一礼罢。”说着两个新人要跪,苏信春忙扶住,说:“使不得。大人与我的意思都是受不得这样的大礼,以后自然要见父母,全套的礼到时候搬出来不就好么。现在,你们斟了酒,大人和我都吃。我们该回了,大人身上有伤,不等宴散还请见谅。”
安常大人等回到府中,苏信春伺候安常大人吃药,听到奇善在跟前讲话,言语中提及今日之鉴以后出门应该置派侍卫为好,安常大人没有回答,看见门口端药的苏信春,让奇善出去了。
“今日累你受惊了。”安常大人对她说。苏信春摇摇头,把药吹凉,喂他吃下。
“信春。”
“嗯?”
“我们成亲罢,我娶你,你做我夫人。”
苏信春差点打翻手中的碗,她的心强烈地颤动,宁可相信是自己听错了,然而她看见安常大人的神色,温柔而多情,没有说笑的意味儿。
她脸上不动声色地说:“大人今日看喜事很热闹,也心动了是不是?”说罢她捂嘴一笑,“一整天没看见宣儿了,我去那头看看,大人您先歇下吧,这一日下来一定乏得很。”
苏信春起身叫来宜静等大丫头,让她们伺候安常大人就寝,自己出了房门,向东厢小儿的卧房去。小公子已经睡了,苏信春问奶娘这一日的情景,在摇篮前静坐许久,才转回寝房。
安常大人今日承受大动荡,已经睡在床上。苏信春自己打水洗漱一番,脱了衣裳,悄悄躺下,不想安常大人转身,从后拥上来,语音朦胧地说:“怎么去那么久,宣儿怎样?”
“早睡了,看他睡着很甜,便不舍得离他。”苏信春流下眼泪。
“嗯,他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儿。”
“我真想他一天之内长大,明天就是个大人。”
安常大人低低笑了声,“做孩子好,做孩子就完完全全属于我们的。”
“嗯。”
“信春,我说真的,我们年前成亲罢。”
“我累了,大人,明儿再说罢。”
次日安常大人朝去未回,一个便服的宫中侍人来见苏信春,递给她一个精雅的锦盒,说是圣上赏赐的。苏信春打开来,里面一支玉钗,圆润透亮,压着一张字条,她拆开看,写的是:十年月桂生生春,唯栈相思玉中人。
“皇上看见苑里的桂花浓郁非常,想起了上年进的桂花玉簪,忖度着姑娘一定喜欢,便叫奴才送来,给姑娘高兴高兴。”
苏信春点点头,也不说什么,侍人立等一会儿,不得已才说:“姑娘可有话要奴才带的?”
苏信春闷闷地说:“烦公公替我谢恩。也谢公公了。”
“姑娘言重了,奴才分内事。圣上还有话在奴才这儿,说委屈姑娘候几日,宫里已经备下要接姑娘了,不过这几日的事儿。”
宫里的侍人说罢悄悄走了,苏信春这才真正进入了绝望的深渊里,早晨之前她还抱有希望,认为昨日之事是个梦,认为元统帝过心即忘,她还强挣着精神面对安常大人,伺候他用早膳,送他上马车,如此看来,哪一个是梦,她还弄不清呢。
她整日抱小儿在身边,安常大人不在,她去给慕夫人请安,心思涣散,说话没有精神,慕夫人问她是不是身上不舒服,她却答“今年的天确比往年要冷”。听说安常大人回来,她即惊疑不定,好像遇上吃人的猛兽。
“春丫头,你怎么了,是和大人闹别扭了么?”慕夫人认为事情严重,拉住苏信春问。她摇了摇头,看着孩子的脸,“我没事,夫人。您看,弥宣长得多快,转眼就要成大人了。”“是啊,看孩子是很快的,转眼就大了。”
苏信春的心到底变化成什么样呢,难以知晓。她看见自己落入无底的深渊,那里栖息着吃人的怪物,她的身体就要被撕成碎片;她又看见安常大人的脸在她眼里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惨淡吓人的轮廓,像方瓷面具。
安常大人现下如何知道苏信春大难临头,他看她一个下午抱着弥宣,神情呆滞,坐在书房哪也不去,担心地问她:“信春,你身上不舒服么,怎么恹恹的?”
苏信春凝视安常大人,她发现自己果然失明了,竟然看不见他的脸,难道她从此就看不见他了么!
“信春,你怎么了?”安常大人越过桌案走到苏信春面前,探她的前额。苏信春身体微微发抖,神志一下子清楚过来,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说:“大人,我有话和你说。”
“你身上没有不舒服么,我看你脸色很难看,先让大夫来瞧瞧罢。”
苏信春抓住安常大人的手腕,不让他走,叫来奶娘把小公子交给她,然后跪在了安常大人面前。
“信春。”安常大人立即伸手去扶,苏信春的眼泪瞬间流淌而下,压着他的手不愿站起来,声音里混血,说:“大人,我没脸见您,我心中爱上了一个人,再难伺候您了!”
安常大人愣怔半晌。他还想扶起苏信春,可是看见苏信春脸上痛苦的神色,使他心中害怕,疑惑地问她:“你说什么,信春?”
苏信春这边反而沉静了,松开手,很快重复了刚才的话:“我爱上别人了,想与他在一起,望您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