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约两百人的队伍骑马从远处往燕国新立的靖北城奔驰而来,如墨般黑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薛”字。
“是将军,是薛将军!打开城门!”靖北城北面城墙上的士兵大声向下喊。城门处守门兵立刻打开厚重的城门迎接薛将军一群人入城。
“咦?那是谁?”守门兵王老三见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看不见面容的人居然跟在薛漠身边进去而发出奇怪的声音。
“王哥,咋啦?”新兵张小树听到王老三的发出疑问张口问了句。
“我族兄王庚是薛将军的亲卫,一般都是他跟在薛将军身边,今天怎么有人把他挤下去了?”
“说不定是将军派出去的斥候。”
“或许吧。”王老三开始为自己族兄失宠而忧心忡忡道。
这件极小的事很快就被传到已经接任镇守靖北城的郑老将军耳中,善守不善攻的郑老将军听后只是微微一笑,对毛糙的孙子道:“不聋不哑,不做阿翁。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收拾出些礼物,等薛将军说回长安时送过去。”
“那小子终于要回长安了?”郑小将军郑钧一脸开心地问。半年前薛漠带兵打下此处后,陛下下旨,令郑老将军郑启前来驻守,让薛漠回长安,如今匈奴内乱打的正火热,正是交接的好时候。薛漠接到旨意后虽立刻交接但却没有回去,而是八百里发了封密信回长安,之后,陛下居然就同意了,还令薛漠便宜行事,郑启协助。之后薛漠就不时的带人出去,不是去打战,而是去画舆图,但郑启通过种种迹象发现薛漠似乎是在找某物或者某人。
与此同时,回到自己府邸的薛漠立刻让自己的亲卫王庚去请靖北最好的大夫。
“不用了。”黑色斗篷下传来沙哑的声音。“我回长安再去调养好了。这里的大夫应该只对外伤精通,药材也不齐全。”
“可你现在……”薛漠欲言又止。
“药补不如食补,我自己就通医术,又遇着个神医国手级的,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我觉得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给我上桌好吃的。”
“好!王庚!去!杀两只羊!”薛漠立刻指挥王庚。
“别!千万别做羊!我吃羊都吃吐了!”斗篷人用瘦骨如柴的手抓着王庚,其力量之大让王庚觉得自己的手臂骨头都快要捏碎!
“那什么快就做什么,肚子饿,快点去!”薛漠的话成功解救被抓的脸色发青的王庚。
王庚一得解放就撒丫子往外跑,“多弄点!”薛漠喊了一嗓子。
王庚一走,正房现在只剩下薛漠二人。“你受苦了。”薛漠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温热水放到那枯瘦的手上。“阿七,喝点水。”斗篷下露出一张没有稚气却十分年轻消瘦的脸。“一切都结束了。”
阿七没说话,只是慢慢地喝水。
“你在迷失之域受得苦,我们慢慢来报。”薛漠原本儒雅潇洒的面容染上一抹狠厉。
“不用,”阿七摇摇头,“阿鬼只是个武痴医痴,我虽受了点皮外伤,但却学到许多东西,算了吧,本就是我们不厚道,跑到人家的地盘去抢人。”
“这~,好吧,等你回去后,就不要管这些事,这本就不是你该插手的。”
“兄长说我不该插手,那我该做什么?”
“当然是做你该做的事,在家里读读书,学学礼仪,做做女红,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才是你该做的,哥哥我虽不才,也略有寸功,也能保障你一世安宁。”薛漠说着,头凑到阿七耳边,小声说道:“以后替别人送死的那样傻事就不要再做了,什么都比不上自己活的好好的。”
阿七看着薛漠,好一会才开口:“兄长可曾听说漆室女之思?”阿七见薛漠脸色渐变转头不看她,便知对方已是明白却想装聋作哑,道:“君臣父子皆被其辱,祸及众庶,妇人独安所避乎!”
薛漠闻言面色惨然,心中悲凉,以手遮面:“可若保家卫国重担落入女子肩上,那我燕国岂不无一男儿?!”
阿七愣住,“兄长......我......”阿七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来喽!”王庚的出现及时破解兄妹俩间沉重话题。“厨娘给我们做了油泼面。”说着,王庚把四海碗面条放到桌上,白的面,醋的黑,菜的绿,辣的红及棕色的熟牛肉,显得这面颜色诱人,瞬间饿了的阿七迫不及待的抬过面来,拌了几下,醋的酸味混合着热油泼在葱蒜后的特有的香味,让人还未吃就已胃口大开。
“那个,阿薛。”阿七在回来前已得薛漠吩咐,不在人前露出自己的模样,及还是假装自己是七皇子。
“咱们都快吃吧。”薛漠笑了下,可笑容犹如风中之烛,飘渺不明。薛漠拿起筷子拌起面,两人默默吃面。王庚看着俩人,心知两人之间有古怪,但却装作不知,转身离开。
第二日,薛漠就宣布不日将回长安诉职,他的两百亲卫将会随行。守城将军郑启及靖北县令欧阳凌接到消息后,皆备重礼相送,薛漠这人也不客气,直接收下,二人再次备礼,请薛漠回到长安后送给七皇子,这次薛漠却未直接收下,言语间竟是暗示两人没有给他好处,所以他才不帮忙转送。二人心里狂骂薛漠小人贪财混蛋,若不是他把七皇子住的院子把守的密不透风,他们又怎么会要低头请薛漠转交?
阿七听闻此事,对兄长如此行事颇有微词,几番思量,才张口相劝,薛漠闻言呵呵一笑:“阿七你熟读史书,可知为何白起与王翦同为秦国名将,有为秦灭六国之功,却结局大不相同?”
阿七心思敏捷,很快便想到其中关窍,面色一暗替他难过,道:“兄长竟要以自污而安陛下之心,这,这也太为难兄长。”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乐意的呢?”薛漠对阿七眨眨眼。
“可兄长难道不知如此对名声不好么?!”阿七大惊。
“我的名声用我的功绩来刷就是,孔子不也是野合而生么,只不过后来著书立说,又被汉武帝吹捧,才会成圣,孔子活着的时候可是不适时宜的很呢。”薛漠顿了一下,“你我本就是背着不好的名声而生,名声对于我们来说不能当饭吃,再说了,那些有着所谓大侠大义大孝之名的人,不是私底下如王莽般有大奸大恶之心,就是如埋子的郭巨般慷他人之慨,说到郭巨,我还真想不通他怎么能被提为孝子之列。”
“兄长是怎么想的?”阿七不愿说什么父为子纲的话,那太违心。
“郭巨不就因为家贫,母亲分了自己的饭给儿子就要埋子以供养母亲么?在我看来,郭巨乃是大大的不孝,他若真如此作为,弄死了老太太的心头肉,老太太会不明白郭巨是嫌弃老太太拖累家中,这不是逼老太太去死么?!郭巨身为男子却养不活父母妻儿,以致埋子,何等愚笨,其心之狠,堪比易牙!”
阿七被薛漠一番言论轰得脑子嗡嗡作响,她感觉自己从没好好认识这世间红尘,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兄长,那这世间就真的没有大善大爱大义之人么?”
薛漠看着阿七苍白的脸色,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这是乱世,真的做得到行名如一的,这天下,只怕一双手都数得出来。我不想做那样的伪君子,人生苦短,我想活的痛快。”
阿七沉默,再不对兄长索贿之事言语。
而最终郑启欧阳凌两人陪着笑脸,又送了一份礼给薛漠,只不过前手刚刚送了礼,转头两人就写奏章弹劾薛漠贪婪索贿种种。
待两人奏章发出之时,薛漠带着阿七往长安方向出发,阿七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心道,长安,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