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莉在街上石化了足有三分钟,连小王惊慌的喂喂声都没听到。这时她只是觉得冷,这种冷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里的,是一种冰渗骨髓的冷,她觉得自己快要冻住了,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连脑子都转动不了了。
何莉一动不动的神情引起了一位大妈的关注,这位大妈刚从菜场出来,提着满满一袋荤的素的,走到花坛边上时看到何莉的样子有些诧异。
她停下脚步朝何莉看了半晌,看到何莉的表情有点呆板,没有任何反应,有些不知所措,她望了望周围。
周围路人行色匆匆,投过来的目光有好奇有不解也有漠然,但都脚不停步地过去了。
大妈犹豫了下,转身离开,但走了不到十步,她又回来了。
这次大妈直接走到何莉面前,关切地问:“姑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何莉脑子里还满是糨糊,哪里听得见大妈的询问。
“喂,姑娘,你倒底怎么了?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还真难为了这位大妈,她一双手没有一根空的手指,还肯帮别人去医院。
看到何莉仍然没有反应,大妈真的着急了,用提着东西的手重重捅了何莉一下:“嗳,姑娘,姑娘!”
何莉象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突然惊醒了,她茫然地看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发问:“怎么了?”
大妈看到何莉有了反应放下心来,微笑着说:“姑娘,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呀,大清早到花坛边补觉来了?”
何莉听了大妈的话一头雾水,她理了理长发:“咦,我刚才睡着了吗?没有啊!”
大妈笑笑,没说话,转身走了,嘴里嘀咕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呀,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在街上也会睡着……”
何莉完全醒了,应该说是完全清醒了。但她心里的震憾还没有平息下来,现在她应该是回家好好消化刚才小王告诉她的情况的,并且梳理一下整件事情的前后经过,尽量理出一个头绪来,但她不能,因为她答应了徐庆娣来她家吃饭。
何莉第一次痛恨起徐庆娣来,你说你干吗早不来晚不来,偏赶在人家有事的时候来?你这不是存心给人家添乱吗?唉,人有时候就不能心软,要是昨晚一口拒绝了就不会有现在的为难了。
要是现在打电话通知徐庆娣改日再来家里吃饭呢?嗯,估计她不止会忍受那个小妮子的狮子吼,还会有遭到泼天口水雨的危险……唉,算了,什么也别想了,买菜吧。
徐庆娣到的时候何莉的菜还没烧好。四菜一汤何莉只烧好了两只菜,另外两只仍然是半成品,至于汤嘛,还在准备中。而此时已十一点多了。
徐庆娣进屋后直奔厨房,了解了一下烹饪进展,不满地耸了耸挺翘的鼻子,说:“唉,我说大护士长,你老人家又不上班,在家都在干什么呢?怎么快十一点多了还没把饭菜搞好?把本大小姐饿得眼睛都绿了!”
何莉和徐庆娣从小学就是同学,一直到高中毕业,两人考取了不同的大学,这才分开。
大学毕业后两人虽然在不同的单位工作,但关系一直很好。两人的兴趣性格虽不尽相同,但彼此很合得来,分开时日一久,就会互相惦记,两人无话不谈,经常一起吃饭逛街玩在一起,有时也互换衣服(用徐庆娣的话来说这是小女孩们的幼稚举动,但她偏对此乐此不疲)。
何莉白了徐庆娣一眼,手里麻利地掂着锅铲:“死猪!要不你来烧菜试试?只知道吃吃吃……”
她突然停住,朝徐庆娣叫道:“唉,别动!我说得是那个筒!那里没有饼干,我家里只要有饼干都给你吃了,哪里还有?”
“怎么了,干吗不准人家动?难道放了违禁品了?”徐庆娣在客厅里睨了何莉一眼,从西餐桌上抱起那个饼干筒,很轻,她晃了晃,里面有东西沙沙响,以她估计应该是饼干,可惜不多。
徐庆娣不理睬何莉的抗议,大模大样地打开盖子,然后不假思索地伸进一只手去。
突然她象被蛇蛰了一般尖叫一声迅速把手缩回来,再看,从饼干筒里伸出来的手指上竟然吊着个张牙舞爪的东西。
那是只小蟹,大拇指盖大小,是何莉刚刚从菜场的地上检来的,她看着好玩就装进了饼干筒。可怜徐庆娣还以为是何莉藏着什么好东西舍不得让她吃呢。
看着何莉笑得直不起腰来,徐庆娣怏怏地将小蟹从指头上扒拉下来丢进了饼干筒里,她晃了晃筒,忽然眼珠一转,坏坏地一笑,又把小蟹倒出来提溜着一只蟹腿对何莉说:“嗯,我说,四菜一汤太少了吧?要不,你就用它做道蟹炒年糕吧,你看怎么样?”
“去你的!”何莉盖上锅盖,过来一把抓住徐庆娣的手,小心地将小蟹从那只魔爪中解救出来,放进一只透明的小瓶里,看着小蟹在瓶里徒劳地寻找着出口,说:“我的大小姐,你就在桌边乖乖坐着看电视吧,菜好了我会叫你。要是饿了就先啃只苹果吧。”
半个小时后,徐庆娣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咯推开碗:“嗯,倒底是御厨级水平,烧出来的菜真是一级棒!番茄炒蛋都炒得那么好吃。唉哟,撑死我了!”
“去,少拍马屁!是谁刚才还大呼小叫嫌人家慢了?这会儿吃饱喝足了才来拍马屁!嘁,本人可不吃这一套,以后少来我这里!”
“嘻,我要是不来,你这里可就要结蛛网了吧?嗯,为了不让你这房子给蛛网封住,本小姐决定,以后要一天来三次!怎么样,我够仗义吧?”徐庆娣嘻皮笑脸地冲何莉做了个鬼脸。
何莉看到徐庆娣的样子,卟吃一笑,用手里的筷子在她头上敲了一下,“真拿你没办法,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缠着我是不是就是冲我会烧菜来的?”
“错!是你上辈子欠我的!得用这辈子还,知道不?”徐庆娣一本正经地说,说完终于绷不住,笑得捂住了肚子,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唉,别闹了。”何莉收了笑,突然凝重地说:“说真的,你信不信这世上有鬼?”
“嗯,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徐庆娣也收起了笑容,疑惑地反问。
“别岔开话题。你倒底信不信有鬼?”何莉皱起眉头,嗔道。
“哦,鬼我倒没遇到过,但是我信这世上是有鬼的!”徐庆娣坐正身子,严肃地说,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
“嘁,你没遇到过怎么就信了?这太不负责任了吧?”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以为鬼到处都有,能让你随便看到的吗?你要是没长鬼眼,鬼就是在你面前你也看不出来,知道吗?”徐庆娣朝何莉递了两颗大大的卫生球,然后收拾起桌子来。
小妮子不会烧菜,但洗碗倒是一向勤快。
“好了,你别动,等会我来收拾吧。”何莉阻止了徐庆娣,又问:“那你知道有谁看到过鬼吗?”
徐庆娣想了想说:“这种事好象听我妈说起过,说当年她还在乡下时有个人能看到鬼,还能和鬼对话。就是不知道这人还活着没?”
徐庆娣的母亲是畲族人,畲族人世代居住在深山老林里,形成了完全属于本民族的生活方式和体系,而且那里现在还实行土葬,也许他们见识要比自己广得多。
“呃,那你快给你妈打个电话问问,能不能找到这个人?”何莉有些急切地说。
“怎么这么着急?你真遇到鬼啦?唉,你没事吧?”徐庆娣担心地望着何莉。
“好啦,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你看我象有事的吗?快打电话吧。”何莉开玩笑地将话题岔开了。
徐庆娣打电话时何莉在厨房洗碗,听着徐庆娣用听不懂的土语对着手机说话,不由摇了摇头,这家伙,竟然会说畲族话,还真看不出来。
等她洗完碗出来,徐庆娣刚结束电话,她关上电话说:“我妈说她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还活着,因为她有十几年不回去了。她还说这几年乡下变化很大,就是这人还活着也不一定仍然住在那里的,如果一定要找肯定是先从乡下找起。”
徐庆娣突然目光一凝:“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干吗要找这人?你真的遇见鬼了是吧?”
何莉没有回答,沉默良久,才吐了口浊气,幽幽说道:“我只能对你这样说,我遇见了一桩匪夷所思的事,现在我想证实它。”
“和你这次辞职有关,对吧?”徐庆娣的声音异常凝重,和平时的她大相径庭,这让何莉非常诧异,这个平时一直嘻笑玩闹爱搞怪的小妮子也会这么持重?嗯,看来她并不象平日那般大大咧咧的。
“对。”何莉点了点头。
既然徐庆娣猜到了,她也就没有必要隐瞒,于是她将四个多月前那一晚发生的事和今天小王告诉她的事说了。在一些细节上她当然还是隐瞒了许多,也尽量说得不太血腥。徐庆娣毕竟不是医务人员,有些场景还是不要让她直面的好。
听了何莉的述说,徐庆娣许久没有说话,脸上神色异常沉重,沉默好久才开口说:“回去后我就让我妈给她娘家打电话,问问那个人现在哪里,有了结果我马上就告诉你。”
她抬起头望着何莉,担忧地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事似乎和你有关。”
何莉苦笑一下:“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就是不明白我为什么惹上了这事?”她无奈地耸了耸肩:“你也知道,我的生活圈子不大,以前只有外婆,现在除了你以外就是几个同事,连男朋友也没有。在那桩事发生以前我的生活还是好好的,但自从那晚以后,我的生活就乱了套,甚至连工作都没了……”何莉的眼睛里有水汽在慢慢升腾。“而且,还在死人……这事倒底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你不必自责,这事不是你引起的,什么时候结束也不是你所能决定的。只是我猜是不是事情发生从你开始,是不是就必须要再从你结束?”徐庆娣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没有把握地猜测着。说完一看墙上的钟,立刻象火烧屁股地跳起来:“啊呀,快两点了,完了完了,这下要迟到了!”
何莉赶紧把徐庆娣的衣服和包递给她,内疚地说:“对不起,本来是让你来美食一把的,没想到却让你为我担心了。”
“什么话?”徐庆娣边急急穿鞋边语速奇快地说:“我们可是好朋友啊,好朋友有事我怎么能置之不闻?要是你今天不和我说,事后我非和你翻脸不可。好了,走了啊。有消息我给你电话!”说完一阵风般刮出了屋子。
回到屋里,何莉给小王拨了电话,对方关机。
何莉看了看钟,不由失笑:小王昨晚值班,现在肯定正在睡觉。经历了昨晚恐怖的一幕,希望她不要做恶梦才好。
这一晚,何莉失眠了,尽管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