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黑影在众人的惊恐不安中慢慢向这边渡口逼近,渐渐地,黑影的轮廓清晰起来。
天哪,这竟然就是对岸的那只渡船!
难道是渡船的缆绳断了,自动飘了过来?不对呀,缆绳断了船应该是飘向下游的哪里有飘向对岸的道理?
难道对岸有人夜里要过江?但是没看到船上有人啊,也没有听到摇橹的“噫呀”声。
众人正在惊疑不定地猜测时,从船舷上忽然冒出脑袋来,向他们的方向唤着:“喂,对岸有人吗?”
咦?听声音好象是个女人嘛。
盘刚一听就听出来了,立刻说:“是我女人!”他的语速很快,显然有些激动。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大声地答应了。
听到回应,那渡船来得越发地快了,一会儿就到了他们面前。
可让大伙吃惊的是,从船上象爬一样下来的盘刚女人好似踩着舞步般东歪西斜,一看到盘刚向她奔去,她就先倒下晕了!
原来,盘刚走后盘嫂就一直惦记着,这也是老习惯了,以往盘刚一走她的心也就跟了去,一直惦着,直到盘刚回来那心才落到实处。
虽然现在山外已到了信息时代,但在山里,用手机的人不多,那毕竟是个奢侈品。
山里人辛苦劳作了一年,拿到手的钱少得可怜,混个饥饱就不错了,谁会搞个那种玩意儿掂着,不当吃不当喝的!
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了,剩下来的几乎全是年老体衰的老人,只要一日三餐有热菜热饭就心满意足,也不爱搞什么新鲜东西。
什么,装住宅电话?开玩笑!人家电信局说了,山里铺设通信光缆难度非常大!需要大量资金,县电信局哪里有钱?一定要国家往下拨款才行。
可话又说回来了,装了电话这一个月的十几块月租费也是很要命的,那钱可是够一个人吃上一个月的,这样类似烧钱的电话,山里人也用不起啊!
所以,盘山寨基本是没人有手机也没人家有电话的,通信仍是完全原始的隔山喊话。(盘刚不知道的是,两年后盘山寨成了县里信息化普及试点村,寨子里许多人家都装上了固定电话,盘刚家也装了。当然这是后话)
盘刚去年曾向老婆提过想买个手机,因为他有时要带探险队进山,万一在山上或是林子里走失了人,寻找起来非常困难,有了手机就会方便很多。
但盘嫂没同意,认为太贵用不起。以后盘刚就一直没再提起。
于是只要盘刚一出门,人家盘嫂就一直提着心,这次也是。
今天的天气不好,一直下着小雨。在山里,这样的小雨最让人讨厌,因为山里都是石头路,偶而也有踩实了的泥路,小雨落下来,这石路和泥路上全滑得象是涂了一层油,走起道来直打滑,一不小心就会摔跤,一旦摔倒就会伤筋动骨,得躺好长时间才能起得来。她们寨子里就经常有摔断腿的人,三年前盘刚也摔断过一次,是左脚小腿骨折,那一次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急得他抓耳挠腮了好久。这次可千万别有事,
她心神不宁地过了一天,傍晚时雨下得小了一点,她就不断地到寨口张望,在这里能看到那条沿山势下去的小道,也能看到远处的飞龙江,平时宽阔的飞龙江此时在细雨中迷迷蒙蒙的,象一条白缎样飘逸着,舞动着,隐到了远方不见。
山路上不时有人上来,也不时有人下去,但一直没有她最想看到的人出现。
她的心渐渐焦灼起来。
她烧了晚饭让两个女儿吃了,让她们回房间做作业,但她自己,却一口饭也咽不下去。
堂屋廊柱上的喇叭报了六点钟。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她越加不安起来,总觉得今晚会出事。
以前盘刚也曾天黑了还没回家的时候,但那时她似乎从来没有这样不安过。早上临出门时她曾关照过盘刚如万不得已,就领着众人在野外过一夜,这样安全点。但她知道以盘刚的脾气,只要到了飞龙江渡口他就一定会想办法回家,以前好几次夜里带着探险队都是凫水过得江。
现在可是十一月份,天气很冷,如果他们被阻在江对面,而那个楞头青在这种时候这种气候也下水的话,那可要半条命没了!
她烦躁不安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两只手扭在一起关节都发白了也没发现,心里那个可怕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这时她有点后悔反对盘刚买手机了,要是他有了手机,她就会有办法找到他,盘龙寨里村长的手机可是公家买的,借他的手机应该不会遭到拒绝吧。
最后,她决定下到江边看看。不然她会在家里急出病来。
此时雨已经停了,天上黑蒙蒙的,没有一丝亮光,她走惯了这条山道,凭着记忆知道山路上哪里有块凸出的石头,哪段路面被山水冲得改了道。
当她跌跌撞撞走到山脚下时,已是浑身大汗,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
此时的飞龙江笼罩在夜幕里,对岸根本看不真切,她在江边大声呼喊着盘刚和盘玉兰的名字。但此时盘刚下水脱了绳套失去踪影,接着三人发现了浮动的小岛,正追着小岛往下游去了,哪里会听到从江对岸传来的微弱呼喊声?
她在江边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听到任何回应,心里更加确定了原先的猜测,盘刚他们肯定是出事了!眼泪立刻盈满了她的眼眶,她先是小声啜泣,后来越哭越大声,竟至嚎啕大哭。
此时,江水轻轻的荡漾声、和着风吹过山坡上树枝的摇曳声混合着她的哭泣声在这深夜的飞龙江边组成一道怪异的交响乐,让人心灵颤悚不已。
她哭了一阵后决定去对岸看看,如果盘刚真的出了意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当她想到发出幽幽绿光的狼眼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从她嫁到盘山寨后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一片山里有狼出没,但去年在邻寨发现了狼的踪影,让寨民们一到夜里都把牲畜关进了屋里,生恐被狼拖了去。
想到这里她的心紧缩成了一个小团:盘刚他们,不会是遇到狼了吧?
她急急把渡船的缆绳解开,并奋力撑着篙,左支右拙将这庞然大物向着对岸驶来,这时,她听到了对岸轻微的人声,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火光!
希望在她心里熊熊燃烧,她振奋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压向撑篙,渡船歪歪扭扭地以飘的形式向对岸渡口靠近,黑暗中她看到了好几个人拥了过来,她喊了一声,然后就听到了盘刚的声音,那是她最想听到的声音,胜过这世上最美妙的音乐。她的脚都软了,但她还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刻,下船后见到盘刚鲜活地向她跑过来,她全身的力气似乎在一瞬间全被抽走了,双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这时,天空中有一颗星星露出了笑脸。
天,终于放睛了!
一行人回到盘山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一群狗吠叫着非常有礼貌地将这几位夜行客送到盘刚家屋门前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徐庆娣没有洗漱就滚到了床上。这一天可真是太累了!哦,到了盘山寨,怎么每天都是那么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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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莉翻来覆去地看着张清生给她的那张纸,纸上是她父亲略嫌潦草的笔迹:林海。张清生问:这林海是不是你们家的一个亲戚?她摇了摇头。据她所知,何家在清海是单门独户,没有任何亲戚。她母亲也是周家的独生女儿。她们在清海没有任何亲戚。
那这个人是不是你父亲的一个好友或是同事?她想了想,仍然摇摇头。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了邻县,她从来没见过他的好友或同事,就连父亲原来是在哪个单位也不是很清楚,因为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说过这个话题。就是外婆也是如此,除非万不得已,也从来不在她面前谈起这个人。
那么难道是你父亲认识的一个和他有交情的高人?何莉仍然摇摇头。她没有这方面的任何记忆。过去的父亲于她,只是一个符号。现在这符号慢慢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亲切慈祥的脸,但这脸却重新被遮掩住了。
两人讨论了半天,除了林海这两个字,仍然没有其它什么线索。没有。
何莉想得脑袋都疼了,仍然想不出这个名字倒底和谁有联系,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可以救父亲!那么她无论如何都得找到他。
她一定要救父亲醒来,因为她还没有对父亲说对不起,也没有对他说过谢谢!
何文亮之前用过的那只皮箱子现在就放在她面前,这皮箱她很熟悉,小时候她很好奇,设想过里面可能藏有许多好吃的东西,因此缠着外婆要打开它,但被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外婆严厉地拒绝了。那是她第一次受到挫折,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哭了好长时间,外婆破天荒地没有进房哄她。
等到第二天,外婆才告诉她说这箱子是他父亲留在这里唯一的东西,钥匙也被他带走了,所以,外婆也没法打开它,因此她也不知道箱子里倒底是什么,最后外婆慈爱地摸着她的脑袋说: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一切的。
可她不想等到长大再知道一切,她要现在就知道,于是她偷偷地试过好几次,企图打开箱子看看里面倒底是什么。但是,每次都失败了。
渐渐地她长大了,好奇心也淡了许多。这箱子就一直放在她的床下,伴着她度过每个晚上,但她却再也没动过打开它的念头。
接着她大学毕业,又参加了工作。产科的工作非常忙,而且是三班倒,回家以后有时都不想吃饭直接就把自己扔床上了,再也没有功夫多想。再后来外婆生病去世,事情一件接一件,她差不多把这箱子都忘了。
现在,这箱子放在她面前,箱盖开着,一眼看去里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几样东西:一盏古色古香的青铜灯;一张中间象黑白两色鱼一样缠在一起,周围有长短不一的黑条条;一把没有鞘的剑;四五张画着红符的黄裱纸;另外还有一本里外的字她都不认得的书。
青铜灯高约十五公分,宽约十公分,看来已经有些年头,但却没有铜锈,也许父亲之前认真擦拭过。灯座的两侧有两只没有见过的小兽,外形看着有点象尾巴高高翘起的猫,但是猫嘴里满是燎牙,两只动物互相瞪视着呲出白森森的牙齿,似乎要把对方一口吞下去。灯柱细长,往上呈一个流畅的内弧度,托着一只荷花型的灯盏,盏盂中还剩有少量的油,她闻了一下,有点栀子花的清香,不知是什么油,油里面浸着一条棉纱线,另一端伸在一瓣荷花的上方,顶端有一个黑点,应该是烧过的痕迹。
太极图她能识出来,这图形在电影或是电视里到处泛滥,凡是道观里室内场景的墙上都贴着一幅这种图,但这图是用来干什么的她却不知道,也许父亲是用它来摄魂了?
剑全长四十五公分,剑身三十公分,两面都没有开刃,剑柄十五公分,上面镂刻着一条阴龙,龙眼里红灿灿的,也不知嵌了什么珠子。她有点纳闷:父亲要这没开刃的剑干什么?难道施法需要这把剑?
黄裱纸就是清明节她在母亲墓碑前焚化的那种,只是这些黄裱纸上画有乱七八糟看上去毫无章法的符号。何莉同样也看不懂。难道就象电影里那样将这种符贴在僵尸脸上可以让它停止尸变?如果这玩意儿真的管用,以后出门就在怀里揣一张,免得象那天在停尸房里一样中招!
最后她拿起了那本书,书不是纸质的而是绢的,那绢已经发黄,边缘有烧焦的痕迹。书上全是端正的小楷书,但那字她研究了半天却楞是没看明白,只觉得这好象是篆体,但又不太象。可惜她不是考古的,对字体也一向没有研究,所以象看天书般看了半天后就放下了。
何莉对着那个名字和箱子里的东西已经发了好一阵呆了。
她清醒后就出了院,尽管张清生依照王院长的嘱咐原本想让她再住院观察几天的,但何莉不愿意。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现在她应该做她该做的。
她在父亲病床边陪了两个小时,和父亲细细聊了她这几年的生活和工作情况,也聊到外婆去世前的情形。她说的时候何文亮一点反应也没有,但她相信他听得见。晚上八点,她带着张清生给她的东西回了家。
她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在房间里依次摊开父亲的那些东西,一样样地仔细看着。她看得很仔细,一个小时后才全部看完,她吁了口气,疲惫地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心里有一种挫败感。
直到现在,她仍然一无所获。
张清生曾大略向她讲述了何文亮将她救醒过来的经过,但他也不是很清楚何文亮倒底是什么来头,只因为何莉是他的女儿,当时情况又非常紧急,除了何文亮所说的方法他想不到其它更好的方法了,他这才放手让他用异术救人的,不然他还能怎么办?难道听任何莉失去生命或是再也醒不过来成了植物人?
当然了,张清生对灵异学是颇有研究的,但这并不表示他也掌握了其中的一门法术,其实在灵异学的殿堂上,他只是刚刚摸到门框,连门都还没进呢,所以他哪里知道何文亮是怎么施法的。只知道听何文亮说是借命,但怎么借的命却不清楚。不说他当时没看到,就是看到了也完全看不明白。
说何文亮是借了自己的命续给何莉这也是他事后的猜测,至于真实情况他并不知道。
何莉听了张清生根据自己的理解而阐释了何文亮的行为后则更是糊涂,什么摄魂师、鬼师、续命、借命和抓魂术等等一大把闻所未闻的名词,她一概都不懂,唯一知道的是父亲在救她醒来后自己却昏迷了,其中的过程她无法知道也不想知道。
为了救父亲,她必须按照父亲所说找到这个不知道躲在哪个旮旯里的林海。
张清生说父亲昏迷前曾说过三天之内要找到林海,这就是说,他有三天的生命可以延续,过了三天就是通天大神也救不了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要抓紧才行!
但是她该从哪里着手寻找呢?难道让她满世界吆喝:谁是林海?嗨,谁是林海!
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
凭直觉,她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人应该就在清海市。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那个神秘的箱子在她小时候就一直藏在她的床底下,这说明,从箱子被藏起来后他就没有施过任何法术,因此他的秘密应该仍然在这里,没有带到他新的家里。
她想了下,就给张清生打电话。她觉得应该从公安局着手。
那里的户籍资料应该是最详实的。
上午在重症监护室时她曾听张清生说过,他有个高中同学现在是公安局户籍科的科长。
张清生正在沈万家里打牌,听到何莉请他明天帮她去公安局户籍科查找林海的事后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事是他一直关注的,他很乐意帮何莉寻找到最后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也是他非常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