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里的鬼影
凌晨一点,刚接班的助产士何莉边打着呵欠边清点物品。
今晚产台上虽然只有一个快要临产的孕妇,但何莉的心里一点也不轻松,已经干了五年助产士的她深知做这一行当的风险和艰难,因此点完物品登完记她就先洗了个冷水脸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她有条不紊给孕妇检查胎位听胎心查宫口,检查结果显示孕妇的情况目前都很正常,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两个多小时小宝宝就可以降生了。
检查完后她洗了手然后坐到窗边的桌子前做记录。何莉的字写得很漂亮,一手标准的仿宋体,这在不太重视书写的现代来说也算是难得了,因此她毕业后一分到产科,那黑板报基本是由她包了。
正当何莉认真地做着记录的时候突然觉得对面的窗子外头有些异常,抬起头来一看不由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玻璃窗上是一张变形了的脸,五官全因挤压而皱在了一起,分不清鼻子嘴和眼睛的位置,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张脸是在朝里张望,而且张望得非常专注,并不在乎何莉的存在。
惊恐过后何莉冷静下来,不由非常生气。这是谁?怎么能扒在这里偷看!要知道这里是产房可不是看西洋镜的地方,就是产妇的家属也是不能进来的!她啪的一下放下钢笔站起身来,可是刚往窗子走了两步她又停住了。产房是在九楼,而且外面又没有阳台,谁会在半夜三更爬那么高的楼来偷看生小孩呢?迟疑一下再细看,窗外那张脸已经消失了。就象刚才那一幕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咦,难道那人被我一吓掉下去了?何莉顾不得多想奔到窗前打开窗子,窗外空无一人,整幢大楼除了产房灯火通明外大都已进入梦乡.窗下是光滑的水泥墙,窗台是倾斜的,左右都没有可以攀爬的支撑点,一切都证明刚才何莉可能是看花了眼。何莉舒了口气。
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就象夏夜天幕上的星星眨着眼,显得困倦惺松。城市仍在酣睡。
何莉关上窗伸了个懒腰,回到桌前继续登记,接着忙着准备接生的物品,消毒产包、橡胶手套、碘伏棉球,一样样按顺序放好。何莉做事一直很有条理,所以一直很得护士长器重。
正在这时,一直低声呻吟的孕妇突然尖叫了一声,何莉慌忙冲到产台边,一看,还好,宝宝的小脑袋并没有露出来,就连头发也看不到。但看样子,此时宫口肯定快开全了。何莉忙给孕妇消了毒作了检查,结果果然和她的猜想一样。根据预测,再过半个小时宝宝的头就应该露出来了。
此时孕妇已是满头大汗,神情极度痛苦。何莉细声细气地安慰道:“别紧张,快了,宝宝就要生出来了,你再忍忍吧,现在你应该感觉不到痛了,只觉得胀,对吗?嗯,好,往下用力,用力!……”
突然,正在用尽全身力气往下迸气的孕妇全身颤抖着,两眼惊恐地望着门口的方向:“...谁,那是谁?..”何莉诧异地回过身去,不看还好,一看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玻璃门外有一张人脸,不,应该说是一张具有人脸形状的脸,脸上五官到也齐全,可是一双眼睛似乎只是两个黑洞,脸以下看不到身体的存在,不知是因为门外灯光太暗还是……因为根本没有……
不,何莉摇摇头,嘲笑自己的迷信,人怎么会没有身体呢,这一定是个家属,因为担心在产房里的孕妇而擅自闯进来。何莉想过去劝这个擅入者回到产房大门口,可是产孕妇却死命地揪住她的衣服不放,人抖得象风中的树叶。
何莉轻声说:“你放心,这里有我,让你的家人到大门口等候好消息吧”。孕妇仍然揪住她的衣服她不放,嘴里含混地说:“不,我不认识那人……”何莉吃惊地问;“你不认识那人?那他(她)是谁?”
“不知道……我怕……”
“别怕,我让他(她)离开。”何莉说完快步走到玻璃门前,此时那张脸一闪就不见了。何莉拉开门一看,门外空空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何莉的心再次剧跳起来,刚才窗外的那张脸她可以认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是这次连孕妇也看到了啊,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这倒底是谁?是鬼还是人?何莉再次查看了产房门外的走廊,长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顶上的路灯发出白幽幽的光。
那人要是逃走的话也该有脚步声,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就这么消失了?就象飘浮的魂魄一样飘走了?唉,今天是怎么了老是想到鬼啊魂的,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啊。何莉嘲笑着自己的神经过敏。
回到产台边,孕妇又正在使劲用腹压,看来宝宝快要出来了。这个孕妇二十三岁,外地人,叫马爱莲,虽然个子不高但长得很清秀。何莉很羡慕她这么年轻就快要做母亲了,而她,快二十七岁了连对象也还没有,至于做母亲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呢。何莉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快速完成了接生的准备工作,接着打电话让助手前来帮忙。
接生本身并不复杂,但如果没有人在旁边帮忙的话就会让接生过程延长,而且相关的登记工作也相当繁琐,因此来一个助手帮忙是必需的。接生前何莉又再次为孕妇作了检查,确定一切都正常后出了产房。打开消毒桶,何莉从消毒盒里拿了一只刷子踩了一下开关,温水从笼头里缓慢流了出来。何莉立刻将双手伸了过去,打算刷手。
此时一个影子忽然在她眼前一晃,一个东西象团黑云一样呼地一下从她身边飞过。何莉急转身竟然看到,好象……似乎……是一个脑袋在飞……对,就是一个脑袋!那个脑袋上长有长长的黑发,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快速移动着。何莉大惊失色,正想高声喊叫,那东西飞到产房玻璃门边就突然不见了。
何莉正在狐疑,产房里突然又传出了一声尖锐的狂叫,何莉心说不好,丢下揩手巾拔脚急急奔回产房。此时助手小王也赶到了,两人一前一后扑到产台边,产台上孕妇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紫黑色,双眼暴突,嘴大张着,已然没有了心跳和呼吸,而她跨下一个东西正蠕动着。助手赶紧为产妇做着心脏按摩,同时急忙唤夜班护理员打电话求援。
何莉拨开产妇的双腿,先是看到了一条细瘦的胳膊,她又拨了一下,一个脑袋露了出来,天那,这竟然是个小孩!那婴儿生得又黑又瘦又小,就象只小黑猩猩一样丑陋。似乎是意识到了何莉的存在,那婴儿突然自己翻过身来瞪住她,眼神阴森森地,让何莉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一股冷气从脚底冒了上来,额滴娘诶,这哪里是婴儿的眼神?
何莉看到过无数新生儿的眼睛,知道新生儿的眼睛只有光感没有物感,如果你把手放到他的眼前他都不会眨眼,正因为如此新生儿才不会专注地看一样东西,有时他看似很专注地看着某样物件时,吸引他的只是光线而已,并不是移动的或是静止的物品。可是,现在这婴儿似乎看到了何莉,而且眼神冷冷的,有一种杀气直透何莉心里,让何莉心中更加忐忑不安的是,这眼神怎么就和刚才产房外的那个人那么相似呢?
抢救小组很快赶到,在全力抢救了三个多小时后宣布抢救无效死亡。何莉明白,那产妇其实当时就已经死亡了,后来的抢救只是做最后的努力而已,大家都希望出现奇迹,何莉也希望。可是奇迹最终还是没有出现。
一切都结束时天差不多已大亮,折腾了一夜,何莉全身已没有一点力气,她象瘫痪了一样半躺在椅子上,过去的这几个小对她来说似乎是一场恶梦,她理不出一点头绪,所以也无法清晰地向别人叙述经过,她看到的东西别人都不信,在她叙说时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以为她被这件事搞得精神错乱了。于是她只好及时闭上嘴。
产妇家属的态度都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但让所有人不解的是,他们坚持认为那婴儿不是他们的孩子,连孩子的父亲也拒绝把孩子带回家,所有人都重复同样的话:“我们家的孩子不可能是这个模样的。”
可是当晚产台上只有一个产妇,不可能出现调换的错误,何况又有何莉这个目击婴儿出生的证人。然而不管院方怎么解释,家属就是不听,无奈院方只好把婴儿暂时安置在产科婴儿室,由护士轮流喂养。尽管尸检认定死亡的产妇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但院方最后还是作了赔偿,作为当事人的何莉自然难辞其咎被扣了一个季度的奖金,还记了一次大过。
过后何莉大病了一场,在家休息了三个月,等她病愈后上班时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婴儿的父亲在事情处理完毕后一个月遭遇车祸死亡,那个在婴儿室里的婴儿原先好好的,可是在他父亲死亡后突然拒绝喝奶,更绝的是他还不愿意补液,护士们千辛万苦地在他头皮静脉上固定好输液针,不到一分钟就被他自己扯掉了,一副必死的样子,结果他头上被扎得如马蜂窝一样,如此折腾了三天,终天在何莉上班的前一天因全身衰竭死了。
第二天何莉递交了辞职报告,她决定换个工作。她的小心脏已经受不了刺激了,尽管护士长和科主任再三挽留,她还是离开了这个她为之付出了五年青春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