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刘子意都没有再在云岘轩出现,言舒一心一意打理府中内务,日子过得倒也充实。只不过有的人并不欲她空享清闲,碧烟阁的宁雪姑娘自己不能出门,便差了下人过来传信,说是请她过去一趟,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回去同宁姑娘说,要她好好照料自己的身子,余的不要多想。”言舒吩咐,“有什么缺的短的也不要客气,同殿下说就好。”
“那夫人——”那下人怯怯地抬头看她。
“我这边还有事,就不去打扰她休息了,你们要仔细伺候着,知道吗?”
“是是。”婢女埋着头点头,末了,又忍不住抬起头,有些为难道,“宁雪姑娘说一定要请夫人过去一下。”
言舒忍不住发笑:“我说我还有事。”
“可是——”
“你叫什么名字?”言舒截断她的话,问道,“是府里的下人吗?”
那婢女有些莫名:“奴婢青玉,入府已有半年了。是新近到宁姑娘那儿伺候的,得宁姑娘看重升了大丫鬟。”
言舒点头:“半年了。好,你回去吧。”
青玉愣了一下,忙道:“夫人,宁姑娘说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请您过去一躺。”
言舒已经不耐烦了,皱着眉头不说话。
江好冷笑了一下道:“青玉,你是府上的奴才,宁姑娘是府上的客人,伺候客人是做奴才的职责,但忠心主子是奴才的本分,我看青玉你还是先回去吧。”
青玉听了这话,脸色立时煞白,忙行礼磕头告辞离去。
傍晚时分,严华嬉皮笑脸地过来给言舒请安了。据言舒所知,自那天罚了碧烟阁的下人后,刘子意下令碧烟阁的事务由严华全权处理。这严华也算刘子意身边颇有脸面的人了,刘子意让他亲自照看宁雪,算是给足了重视。
严华为人圆滑,八面玲珑且势力。他一来先是给言舒灌了不少迷汤,听得言舒频频发笑,最后才说明来意,宁雪近日胎气不稳,严华谨遵医嘱,想要些极品人参给她补补身体,但如今府中内务由言舒把持,没有她的同意,那些好东西严华他还真拿不到。
“喔——”言舒恍然一叹,沉默了片刻笑道,“这有什么的,你尽管去拿吧。”
“如此严华就先在此谢过了。”严华笑嘻嘻地行了个大礼。
“原来宁姑娘今日要同我说的就是这事么?”言舒道,“她也不肯说清楚,否则又何必这么麻烦。”
严华愣了一下,面上收了笑意:“宁姑娘今日过来了?”
“那倒没有,差了青玉过来的。”
严华笑了:“喔,这小的倒没听说。”
到了晚间言舒听说青玉被调离了碧烟阁,心里越发地疑惑那宁雪姑娘的身份,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寻常,看刘子意架势像是要把人深藏起来,若说是真喜爱宁雪又何以不肯给个名分,明明连孩子都有了;若说不喜欢,偏偏又这么上心。
静安侯府的大小姐明泉与湘东王府刘孚的婚事算得齐都眼下的一件大事,能排得上号的著家大姓都受到了邀请,秦府也不例外,所以对于这个婚宴,言舒还是颇为期待的。
这场婚礼比预料的还要盛大,言舒他们去得晚,厅堂里几乎坐满了宾客。随着门口的迎宾童子的一声高呼,堂中宾客皆尽出来迎接,虽然刘子意在朝中没有官职和实权,但龙子龙孙,身份摆在哪儿,众人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言舒没有想到,面对对这样的场合,刘子意居然也是冷着张脸只略点头作为回礼,看起来傲慢无礼。言舒暗自皱眉,刘子意的名声奇差人缘恶劣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好在众人大概也都习惯了这样的八皇子,做做样子走个形式而已,对他的态度并不十分在意。
言舒一眼就望见了站在人群后面的三叔,三叔比以前略显苍老了些,神态中也添了一丝倦意。他抬头也看到了言舒,对她微笑示意,但很快就把目光转开了。言舒叹了口气,就算在这里和家人相遇,也没有机会说上句话。
盛装打扮的翁主刘宓也在前厅迎接女客,上来见了礼后,径自挽了言舒的手,笑道:“母亲忙着照应客人不得亲自相迎,八皇子妃可不要见怪。”
“哪里,翁主客气了。”
刘宓性格活泼,说话爽朗亲切,自然地就带着几分亲昵,再加上她出身高贵容貌又出众,也难怪在齐都有众多追捧者了。
刘子意瞥见刘宓出来,多看了几眼,低声道:“你多照应着她点。”
刘宓斜睨他,含笑点头:“你就放心吧。”
言舒见他们这亲昵默契的模样,心里突突地跳得厉害,这两人虽说是堂兄妹,但就政治立场来说,一个是三皇子党,一个是四皇子党,实在不该是这样的相处情形,言舒不禁头痛了,原本以为刘子意就是个不识情致的粗鲁性情,如今看来,只怕也是对人对事。
刘宓挽着言舒的手往女眷汇集的西厅去,一路上言舒把事先想好的恭贺话说了一遍,刘宓也很给面子的回应。到了西厅,刘宓果然十分照应言舒,不使她被冷落,言舒虽然出身不高,但如今好歹也是个皇子妃了,刘子意又有个本事的三哥,前来结交的人也不少。
言舒和众贵妇们寒暄了一阵,便往三嫂霍云清处去了。霍云清虽然性子冷淡,但对她这个弟妹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在进宫请安时尽可能地在照应她。
霍云清容貌出众,但处事低调,这样的场合她也只是默默地坐在一边,并不怎么和其他夫人交谈,这一点很和言舒的心意,言舒自出嫁后,鲜少出门交际,对于齐都夫人间的热门话题知之甚少,实在不大容易融入那个圈子。
“三嫂。”
霍云清抬头看是她,点了点头,反应冷淡,言舒有些尴尬,但还是打算厚着脸皮黏着她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言舒忍不住了,正开口欲言,便听她说:
“你婶婶和秦三姑娘在里面的阁间里。”
言舒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三嫂这话像是在请她走开。
“恩。”言舒点点头,没动。
过了一会儿,霍云清转头看她,奇怪道:“你不去和她们一处么?”
“这个我先时就知道了,不过大长公主也在那边。”言舒笑得有些苦。
霍云清顿了一下,恍然,微微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
美人的笑通常是极富杀伤力的,尤其是不常笑的美人,言舒偏着头不错目地看她。
霍云清见她发愣,略低着头轻声道:“我听说大长公主有心与秦家结亲,那将来你们也算是亲戚了,许先生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想来大长公主不会一直计较的。”
言舒眨巴眨巴眼,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霍云清这是在安慰她,忙点头:“是。”把她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好奇道,“大长公主要娶三姐过门?”
霍云清一边点头一边纠正她:“是世子萧梦扬。”
“这事可已经定了?”言舒两眼发亮。
霍云清点头:“陛下给哥哥和刘宓赐了婚,大长公主自然该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言舒愣了一下,心里有些后悔提起这话题。霍云清是安平侯的独女,父兄皆为铁杆四皇子党,而她自己却是三皇子妃,夹在娘家和夫家中间想必不大好过。陛下给湘东王府与安平侯府赐婚表明上是合了这两家的心愿,让他们更加坚固地联合,但从另一方面,也是阻止湘东王府再联合阳城侯府,所以实际上陛下还是向着三皇子的。
但是那么对于这些事情,霍云清又该以怎么的立场和心情去看待。言舒听说安平侯府与这个出了嫁的女儿已经不怎么来往了,而三皇子刘子容对这个妻子又不敢十分信任,三嫂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处于这样的尴尬境地,想必过得很不如意。
“我听八殿下说下个月就是三哥的生辰,不知道三嫂准备怎么办?”言舒笑着转开话题。
“若是和往常一样,那便是几个兄弟在府上聚一聚,不过听他的意思,今年似乎陛下有心办个家宴。”
“喔,那可热闹了。”
“热闹是热闹,但也麻烦就是了,”霍云清蹙眉,“但凡和陛下沾了关系,总要多用好几倍的心思。”
言舒四周瞧了一眼,幸好她们这边没什么人,她低声无奈道:“三嫂还是注意些吧,这些话可不好乱说的。”
霍云清瞥了她一眼,抿嘴一笑:“你和八弟倒是大不相同,他就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不过也很受陛下的喜欢就是了。”
霍云清这话说得坦白,直言她不够坦率,言舒心里一时有些羞恼,再不肯开口了。
不多时,三婶明氏带着三姐也从阁厅过来了,更重要的是大长公主没有同她们在一起,又再见到亲人,言舒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她和霍云清招呼了一声,便往那边去了。
大概真是因为女儿的终生大事有了着落,三婶笑得满面春风,和言舒相互见了礼便和夫人们叙话,让两姐妹说说私房话。
“三姐进来可好?”
言菱咬着唇呵呵直乐:“我能有什么不好的,还是说说你吧。”
“我也没什么不好的。”
言菱挑眉,凑到她耳边道:“你府里那位姑娘怎么样了?”
言舒吃惊她怎么会知道这事。
“是魏婉告诉我的。”言菱神秘地啧啧了两声,道,“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她如今可没几句你的好话。”
言舒心里暗叹了一声,魏婉当她是朋友,还把喜欢刘子意的事情告诉她,谁知世事弄人,最后嫁给刘子意的居然是她秦言舒,也难怪魏婉心中有怨。
“今天她没有来么?”
“谁啊,魏婉吗?”言菱道,“她和沈姐姐她们在后院子里,那儿搭了戏台子在唱戏,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前厅的大礼什么时候开始,这会儿过去好么?”
“那有什么的,咱们姑娘家本就不需要在前厅露面,”她说着顿了一顿,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我忘了,咱们四妹妹已经出嫁了,算不得姑娘家。”
言舒恨不得捂着她的嘴:“三姐你胡说什么呢!”
“我又没说错。”
言舒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自己又没有出嫁,这种话被别人听去,对你终归是不好。”
言菱唔了一声,果然不再说了。
没多久言菱就又被三婶拉去和众夫人们交流去了,三姐言菱相貌出众,机智灵敏,带出来其实是相当有面子的,完全有被显摆的资本。
言舒和霍云清招呼了一声,便往后园子去了。
湘东王府的后园比起阳城侯府不逞多让,宏大而华丽。戏台子搭在后园的一处空地上,露地上摆放了桌椅坐垫,瓜果点心、茶水美酒一应俱全。
这里果然如言菱所说,多为年轻的姑娘和少妇。谢绮年、沈盈华还有魏婉她们都在,只是言舒刚一过去,魏婉扭头就走开了,这样的敌意实在太明显,就连沈盈华她们都觉出几分尴尬来,忙笑着转开话题,可惜言舒本就是冲着魏婉来的。
言舒和她们闲聊了一会儿,有些意尽阑珊,便寻了个视线好的地方坐着看戏了。
一个青衣女婢突然走到她跟前行了一礼,低声道:“有人请八皇子妃往竹园一聚。”
言舒莫名其妙,坐着没动弹:“可有什么事情。”
那婢女答不对题:“是秦家大少爷。”
言舒愣住了,大哥秦言宸自从军后就很少再回家,如今言舒又出嫁,更是没怎么见过他了,今天这样的场合以大哥的官位自然是不会到场的,又怎么会有人拿他的名义要和言舒见面呢。
沉吟片刻,言舒还是跟着那婢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