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餐后,汪天水两人提了一大暖壶开水进入了住房。乔福多拿出那盒饼来说:“唉,如果不是小小讲今天是中秋节,我还不知道。”
“我们现在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了。”汪天水说后,两个想的都是往年的中秋之夜是四五家人坐在一起吃喝赏月,而现在凄凉了,因此,都不说话了。一个就是抽黄烟喝茶,一个就是不停地啃中秋饼,啃饼的开水一灌,肚子发涨了;喝茶的喝得坐着要睡,一睡就胡思乱想,一夜未睡。天亮了,他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回安仁。
一上路,乔福多肚子难受,一会儿去找水喝,一会儿跑去解手。足足两个时辰,还没有走三十里路。汪天水肚子饿了,于是埋怨他说:“那么好吃的饼,自己才吃一个,你就吃光。”乔福多顶撞他说:“吃的时候又不吃,现在却来怪起我来。我还真的怪你,使我撑出了病来。”汪天水笑着说:“吃的时候就一副馋相,撑多了受不了,反而怪起我来了。”
他们在路边一饮食店坐了下来,乔福多依然是喝水。汪天水说空腹吃生大蒜子能止泻,去厨房要了一蔸大蒜子,砸烂后,一手托着蒜泥,一手端出一碗凉水出来。劝乔福多一口吞下,用凉水过口。乔福多吞下后双手拍打着肚子,说辣得翻翻转,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们上路时,汪天水陡然打寒噤,身上起鸡皮疙瘩了。他抬头看了一下天,太阳火辣辣的,俨然一个炎热的夏天,四周没有一丝风,本来就心烦的他作虚了,于是说找个地方休息几天或租个车子。乔福多却说:“几百里路租车子,亏你说得出口。”
在路上,乔福多仍然是一会儿找水喝,一会儿解手。他们一个多时辰才走十来里路,来到了一小河边。小河的桥西端北边有两棵大树,大树后的坡下面有一个泉水坑。这水不仅长年水流不断,而且是三九寒冬热气腾腾,三伏盛夏是清凉如冰水。因此,一年四季东来西去的路人都会在这里树下歇脚,喝上几捧水。这既是享受,又是恢复了体力。
乔福多一到这里就直奔泉水坑,鞋子一踢脱,双脚跨在水坑水流出口两边,双手迫不及待地喝上几捧,洗了一下脸,说了声舒服。接着,双手要将水往两腿上浇。汪天水一把将他拉了过来说:“这么热的天,又走了长路。你将这冰冷的泉水往小腿上浇,小腿的筋脉很快会曲涨起来,永远不会好。”
乔福多在汪天水喝水和抹脸时,丢下了东西,脱了衣服跳到小河里去了。他游到桥下喊:“老二,还是水好,一切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了。快快下来。”
“赶快上来,等会儿,你会爬不上来。”
“你看到桥侧面石头上刻的字吗?这叫‘多福桥’,我叫乔福多,这是老天爷安排我享受的地方。”
“你走了长路,又泻肚子,在水里浸泡的后果严重。我就怕多福桥会成你的多灾桥,”
“老二,我不是说你,你认为自己出得外多就什么都懂。我拉肚子,你说空腹吃大蒜止泻。害我吃了那么多大蒜,肚角都翻过来了,一点点作用都没有。”
汪天水扯起裤脚说:“你看一下,我跨下两边都红了。我烧裆了,才意识到你原来是中暑了。当然,吃大蒜……”
水中的乔福多此时忘掉了一切痛苦和烦恼,玩起了农村男子双手打水的游戏来。其动作,节奏,溅起的浪花,打出的声音都有要求。乔福多玩了一阵后说:“老二,你是说‘熟处怕鬼,生处怕水’,我又不是小孩,怕什么?有树荫下不去坐,傻乎乎地坐那太阳底下晒。”
“我就坐这里看着你。”
“你这样说,那我就不好意思了。”乔福多说完游了过来。这岸边,水没到他胸脯,他要上来却没有抓手处,用手按在岸上想跃上来,尝试了几次就是上来不了,又不好意思叫汪天水拉,只好走向上游拐弯处。那里水浅却泥巴深,连手用上算四只脚,还是爬不上来。只好返回原处,和刚才一样。可是,这在平时很容易做到的现在就是做不到。最后,还是汪天水伸手将他拉了上来。乔福多上来后汪天水一放手,就好象没有骨头一样软坐了下去,这才意识到后果严重。一时,发呆了。
汪天水背起他的大刀,拿起他的东西,伸出手来挟起他一同艰难地走上了大路,在树下坐了下来。乔福坐爬在地上痛苦地说:“老二,我不成了,这多福桥真是多灾桥,收我的命的地方。死了也好,万事皆了。我死后,请你将我埋在那上面,使我天天能看到多福桥几个大字。”
“你不要再胡说了,安安静静休息一会儿。”
乔福多抓起衣服擦了一下泪水说:“不是胡说。从清早起,我就感觉到身体出了问题,到了这里,垂直下降。我认为到水里恢复一下,谁知我已经成了一个没有骨头的人。热天,很多身体原本很好的人,在外面一会儿就死了,已经轮到我了。”
“我们两个虽然是练武之人,都成了半条命的人。今天,如果是你一人,一条命可能会断送在这里,这也可能就是平时人们所说的阴阳隔层纸。可是,现在,你比我好。”
乔福多哭笑着说:“我现在说话连底气都没有了,实在是个快要死的人,把话赶紧说了。你还说我比你好。”
汪天水笑了笑说:“这你就不懂吧。你中暑泻肚子,我可以搞点草药你吃,不吃草药也无事。你严重脱水,又走了长路,到水里泡了,就是这个样。只要在阴凉处休息一下,就会好多了,体力慢慢地会恢复。我不同,现在我每走一步,胯下象钢刷刷一样痛。这烧裆没有药吃,没有药敷,只能是靠身体硬抗。我要休息两、三天,你休息两、三个时辰就够了。”
乔福多低下了头,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汪天水叫他起来走走。乔福多站立了起来,竟然抬脚可以走了。不由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知道有这事实。”
“老二,那你告诉我,找些什么草,我自己去搞。”
“你看到吧,那樟树,那枫树,木梓树,那小河边的红扭条,摘那尖上的嫩芽,不要超过半寸长,一样六、七个。我再去那边田塍上搞几种草来就可以。”
乔福多起身走了,汪天水走路可艰难,每走一步,裤子与烧裆处就要摩擦一下,也就要痛一阵。乔福多看见他双手捏着裤衩走路,于是说:“老二,我去。”
“你去,告诉你,你也不认得,你也不知道哪儿找。”汪天水说话时脱下了裤子,把衬衣脱下当裙子围了起来。乔福多问为什么,他说:“减少摩擦,走路好受些。”可是,当汪天水移步刚过了桥,听到乔福多大喊“不好了”。只见他一手捏着一手指头说“这真的死定了”。汪天水意识到什么了,大声叫他“别动”,强忍疼痛跑了过来,抓过他左手的中指一看。指尖上一边一个象长剌一样的毒牙。他一手捏紧他的中指,一手将毒牙拔了出来。接着,拿出了匕首来。乔福多问:“你是不是将我这只手斩掉?”
“不是,把蛇咬处割开口子来放血。”
汪天水割开他的手指后,从自己上衣扯下一布条,将手指头扎了起来。乔福多说:“老二,那是扇头风,我现在腋下都痛了。没有对口蛇药,是过不了十二个时辰的。你不要扎了,这是天意呀。”
“一个男人碰到一点事就叫,太差劲了。”
“你想想,向东四里才有村庄,但过不了那光秃秃的火焰般的山岗;向南三里有村庄,路在哪里都找不到;向西,是无人的七里岗;向北全部是岭。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叫人人没有,注定我要死这里了。”
汪天水又在自己身上扯下一布条,在他手腕上扎了起来,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不要叫,也不要想到死。王知县说得好,你我现在都不是为自己活。”
“这一天多来,我在想,知县为我们作不了主,知府也为难。他们杀了我们二十个,我们也要杀他们二十个,现在不可能了。”
汪天水在他的胳膊上扎了最后一道后,一边挤血一边说:“眼镜蛇是剧毒,但唯有这种毒蛇没有咬到要害部位,伤口处理及时,没有事的。”
“坐那大树下去。”乔福多提议说。
“不成,要边用水清洗伤口。”
汪天水为他挤过血并洗过后,解开最后一条布条,问他腋下的感觉如何。乔福多说:“唔,没有开始时的那种疼痛了。”
“没有了疼痛就好,等一下还要把三条布条扎回去,再挤一遍血。那条蛇在走,看到吧。”
只见那条蛇正从红扭条下爬了出来,正在游走。汪天水跑了过去,一跺脚大声道:“畜生!哪里去?”
那条蛇似乎明白自己做错了,非常听话了,不走了,整个身子全瘫了下去,似乎在等待着汪天水对它的惩罚。乔福多问:“那蛇见了你,不走了?”
汪天水折下一树枝条说:“眼镜蛇不怕人,见了人就装出这个死样子,但只要人一靠近,它马上窜起来咬人。”汪天水说完后象小孩子一样叫了起来:“畜生,我兄弟十分可怜了,你竟然还伤害他。我今天要扒你的皮,吃你的胆,把你的尸体丢到河里喂鱼。”说着举起树枝正要打抽,那蛇突然向上向前,那头随着“呼呼”扁了,尾巴粘地还不到全身的四分之一。汪天水于是象双方打陀螺似的将树枝尽力横扫,蛇受重伤了,整个身上向前倒,满地不停地翻滚着。
汪天水上前,一只脚踩着头,一手抓紧尾巴,一手从蛇颈处扯开,将蛇皮从后向前完整地剐了下去。他取出胆,放在指头尖上,将蛇抛下了河。然后,将蛇胆递给乔福多说:“这个东西清热、解毒、润肺,你吃了。”
“我不吃,你也不要吃,赶快扔掉。”
“我才舍不得,我现在是口腔不好,否则,我要扯开吃。这样吃了,再热的天,半天不会要喝水。”汪天水说完将蛇胆吞了下去,再次为乔福多挤血和清洗伤口。然后说为了防止万一,去寻点草药。可是,他刚刚上路,便拼命地跑回,并朝乔福多招手说:“前面山岗上有几个人骑马飞奔而来,以防万一,我们躲避一下。”
在桥头侧边的一丛草木下,他们蹲了下来。就在他们听到马啼声之时,乔福多发现旁边一条手腕粗的蛇看着他,吐缩着信舌。他发抖了,汪天水轻声说:“这叫菜花蛇,无毒,但很恶,被它咬了就有可能要撕一块肉下来。”乔福多听此一说,不拍了。那蛇却怕了,向河里游去。
此时,马蹄声音放慢了,他们是要在这桥头树下休息了。
“老大,蛇。”桥上传来上饶人的口音。
“嗖”的一声。“不愧为老大。”这说话人是涌山的口音。汪天水两个和他们都看到那蛇在水中翻滚着,很快就没有动弹了随水流走。
“老大,那是无毒蛇。”又一涌山的口音。
“我小时候被蛇咬过一次,当天就换了几个草药郎中,都没有用。第三天肿到了心口,坐店的郎中叫我父亲扛我回家。我父亲知道回家是等死,于是将我放在饶州的大街上希望能遇上高人。后来,两个跑江湖的凤阳女人救了我。并告诉我说是眼镜蛇咬的,如果没有敷药还过不了十二个时辰。这后,我见了蛇就杀,管他是有毒还是无毒。这就和你们逼我杀人一样,管不了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走,喝水去。”上饶的口音。
这时,汪天水和乔福多同时伸出了四个指头,是说他们的人数。
他们一返回树下,一个上饶口音的说:“我们这次,说是接生意,其实是造恶,是我倒了八辈子霉。我说在饶州作了他们两个,你又不同意,非要在外地。可是,你们在他们走了近两个时辰才通知我们。”
“是我师父说过,不能在饶州城里搞出是非来。”这是涌山的口音,接着又说:“过了这个山岗,大家把眼睛放远点,注意前方每一个黑点。老大,完成这事情后,饶州最好的酒店,酒和菜由你点;最好的妓院,美女由你选。”
“四老板,不要谈这些,我尽力了,你就不能少我一文钱。少了,你们谁也别想走。”上饶口音的一说完,他们四个都跨马上路了。
汪天水两个从草木丛中探头来,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乔福多说:“其中一个是象老四了。”汪天水却问:“你知道这个老大是谁吗?”
乔福多摇了摇头,汪天水说:“他叫瘌子,轻功好,用的是小竹杆,与他打斗动作要放慢,出手要看准,否则,会被他累死。他使用飞镖,飞镖有毒。整个饶州的市场上作经纪的都是他手下的无赖。”
“老二,今天,我们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我们随时会消失。不能再忍了。”
汪天水十分伤感地说:“我们三家人,几十年来对得起他们。老大家对铁勇全家真是仁至义尽无尽时,可他们竟然屠杀我们。对他们,我们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了,干就干吧。”
“好,我们就先干他们这伙人。”乔福多说着高兴得跳了起来。
“老三,话要说清楚,刚才你也听到,瘌子他们是无奈,不动他们。”
乔福多点了点头却问:“现在,我们没有事了吧?”谁知汪天水说:“你真想得美?”
“老二,你真不要吓我了。”
汪天水看了一下天说:“你想想看,这中秋之后,天气和夏季一样炎热,说不定要下雨。一旦北风一刮,雨一下,气温会骤降。今天是夏天,说不定明天、后天就是冬天了。我们都不能走路了,非得在此过夜,可是,我们都没有防寒的衣服。你必须抓紧搭一个能够避雨的茅棚,我来割干草保暖。好在那个小小送给了我们两块布料,睡觉铺开当被套,走路裹起来当衣服。”
他们两个一搭好了茅棚,天真的阴下来了。乔福多看到树梢就开始摆动了。于是说:“老二,你的嘴真灵。天阴下来了,风也来了。”
“不管,反正吃的还有些,保暖的干草准备了一堆。你听有马蹄声,他们回来了。”
一会儿后,马蹄声过去了。乔福多看到汪天水坐靠在一松树下闭目流泪了,于是说:“老二,你今天至少救了我三次。”
半夜里,他们两个冷醒了。出到外面一看,北风吹着小雨,地面早就流水了。他们又在棚子里折腾了一阵才睡觉。
天亮了,汪天水咳嗽了,从草被里钻了出来,坐着又咳嗽了一阵,然后,抽了两枪烟。越抽越咳嗽,越咳嗽越抽。乔福多到外面看了一下后说:“老二,现在怎么办呢?”汪天水喘过一阵气说:“这天气反常呀,按理说下半年的天是‘久睛三天不雨’,却突然下雨了。如果雨不停就不知道要下到哪天,我们吃的不多了。我的意见是只要雨一小,我们就走。你能不能走?”
“我没有问题,你怎么走?”
“天冷,我就恢复得快。我相信可以坚持。”
“好,天助我也!我们回饶州,干掉他们几个?”
汪天水放下烟枪说:“算了吧,还没有到那一步。”乔福多指着他说:“怎么,过了夜就变卦了?怕死了?就在这里等我,我个人去。”
“好吧,去就去。”
乔福多两个人回到饶州了,雨完全停了,天又热了。他们开始进行报复了。
汪天水高瘦个子,白发长须,眼珠黑白分明,倒很有几分道风仙骨;穿道服背长剑,手持佛尘,一个标准的道士。乔福多打扮成一个小乞丐,远远地跟在汪天水后面。傍晚,他们进入了饶州城,很快找到了那小偷。将他抓到偏僻处问他后来为什么带人追打他们两个,小偷说是别人逼的。问如何知道他们两个的名字,小偷却说是听他们两个相互叫了。乔福多立即抓住他的手腕,一用力,小偷才说是煤矿的老板他们告诉的。乔福多问一共来了几个老板,小偷认为人多可以吓唬,于是说八个,一共十多个人。乔福多又一次用力,小偷被抓出了眼泪,于是说共四个人,一个为头。乔福多问他们四个住哪里,小偷怕那伙人,撒谎说住“赛红楼”。这时,乔福多再次用力。小偷全身瘫在地上说在西街“迎宾旅店”,经常去“赛红楼”泡妞。
乔福多提起小偷,小偷转身刚要离去。乔福多一掌从背后打去,小偷和那天铁锁挨了铁小生的无形鬼手一样,身子向上向前一挺,啊了一声,口吐鲜血后倒下了。
“他罪不该死。”
“我也不想收拾他,但现实残酷。这样的小偷,他不死,我们就得死。正好,我得试一试我的无形鬼手。”
“嘿,乔福多,你用的正是铁小生的那招,你也会?”
“我在三年前无意中看到了铁小生练,我常去偷看,也就一直琢磨着练,那天晚上,他就用了这一招打铁锁。”
“铁锁才叫十八岁,就走了。全怪我。”
“你我都是好意,要怪只能怪我们两个功夫差劲。”乔福多看到汪天水流泪了,停下后又说:“流泪有什么用?我们要为他们报仇就是。老二,你的‘霍闪过海’、‘雷公打猪’两个绝招告诉了我。我刚才验证了我的无形鬼手,我也就将我琢磨的两点心得告诉你。”
汪天水说了句“那两招是王高高教我的”,便听乔福多讲自己的武功心得。
“我的感觉是这种武功是近距离发力的寸劲,厉害在隔物伤人。练功时,手掌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推出,手到要先神到。要用西瓜、用鸡蛋练,练到西瓜表皮不破,里面却碎成水才算练成。”
这后,汪天水来到了“迎宾旅店”说要住宿。店家听说他是从龙虎山来的道士,来兴趣了,于是说:“据说龙虎山的道爷的符咒能够聚集蚊子。看师父的样子一定得道有术。不瞒师父说这里蚊子多,如果你肯把这里的蚊子聚集起来,一则,为我们作件好事;一则,让我们开开眼界。今天晚上的住宿费和宵夜不要你买单。”
众人都要求汪天水露一手,汪天水却说:“店家所说的是法,我学的是术。至于法,我只能给大家说说。”
有人问天师会不会,汪天水说:“画符,对于很多道士来说是小菜一碟。只要把画好的符一挂,蚊子就聚集在符上。当然,这符对蚊子的约束有个时间性,否则,蚊子干渴而死就违犯了道家的理念。”
众人来劲了,围了过来,有人好奇地问道:“我听说龙虎山没有蚊子,是不是因为有张天师聚集了蚊子?”
“不是的,只是龙虎山有个无蚊村,蚊子很少。我们的道观离那里很近。”
众人要求汪天水讲讲道土作法的故事,汪天水于是讲了起来:
“早年,附近经常会有村民来偷我们道观里的菜,有一个人还要偷得去卖。那个种菜的道士于是在一蔸辣椒下画了一个符。一天夜里,那个人一伸手到了那蔸辣椒下,就被蛇咬了一口。他的手马上肿了起来,可是,很怪,做事就不痛,不做事就痛,哪个郎中都治不好。最后,他没有办法了,只好厚着脸皮到道观里来,说自己偷辣椒时被蛇咬了。那个种菜的道士用手指着一个脸盆问‘咬你的蛇,有那么大吗’,他赶快摇手说没有。那道士用双手在他那伤口的手臂上比划着问,‘那蛇有这么大吗’,他说‘没有’。道士接着比划小一点,他还是说‘没有’。道士发火了,‘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双手在他肿处用力一抓说‘这么大总有吧’。他一叫痛,道士一放手,肿全消了,疼痛也没有了。从此,再也没有人来偷我们道观的菜了。”
大家笑过后,店家又问:“都是说捉鬼就请张天师,是真的吧?”
汪天水兴奋地说:“那还有假呀,我讲个故事你们听。你这里离武夷山近,上了山就有山神‘大佬倌’和‘敲竹神’。山里就有人曾经请过天师。天师说那些只是淘气鬼,没有必要捉,大山里是它们生存的空间。如果它们伤害了生灵,或者下山扰民,你们再来告诉我。因此,那些山神从不敢残害生灵,也不敢下山扰民。”
店家听后说:“道士先生,我是听说过,你对大家说说吧。”
“在山里,不能乱敲竹子。如果在有‘敲竹神’的地方,你敲了一下,大小‘敲竹神’都会跟着你敲,敲到你身边来。如果你敲不过它们,它们就会在你周围乱敲,敲得你的头感觉到有鼓锣那样大,直到你不知自己了。它们才会慢慢地敲着离开。”
“如果敲了,惊动了它。那怎么办?”
“你只要选择两根靠在一起的茅竹,把敲打的棍子放在中间快速左右敲打。这样,它们敲不过你,就会敲着离开。”
众人问起“大佬倌”,汪天水说:“比方说一张很大的床,如果说一个人睡时会感到挤,这就说明它来了。你只要说‘大佬倌,冷,靠紧点’,它就松开。最后,会听到地上‘哒’的一声响,说明它走了。如果说很多人睡一张床,还感到冷时,说明它来了。你就说‘大佬倌,太挤了,松一点’,它就会挤紧你们。”
当他们问及真假时,汪天水说:“山里人都说,有些山谷中确实有‘敲竹神’。至于‘大佬倌’就和我们平地的深水里有水鬼一样,都是我坐着的哄你们站着的。”
“师父,曾经有个道士在我店里住过,他说道士不能结婚。可是,民间传说龙虎山过去还有个李天师,李天师是张天师的女婿。你们道爷不能结婚,怎么有儿女?”
汪天水对于这点是知道的,于是说:“道家分两全真和正一两大派,全真派不能娶亲,我们正一派可以结婚。”
汪天水怕他们再问这问那而露馅,赶紧说:“店家,我每年这个时间都要上一次武夷山,以往都是从河口上山。从这里上山我是第一次,人地生疏,拜托你为我找三、四个人跟我上山,采点药,主要是做伴。”
“现在正是农闲季节,请人很容易。你明天早上只要在公园门口的桥上一说,站在那里的,坐在那里的都会围过来任你挑选。”
“我明天要起早走。如果明天早上请,他们得回家准备一番,要耽误我一天。”
“我这里有几个,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请。但……”汪天水长期跑外,听到老板娘说到这里停下不说了,立即取了一小块碎银,递了过去。
老板娘接过银子高兴地带着汪天水来到一个大房间,只有两个人在。他们听说请人做事,于是说肯定不会去。后来听说是上武夷山,来劲了,说肯定会去,但自己是“五六七”作不了主。汪天水问他们是什么意思,他解释说他们圈子内的人是按一十三张扑克牌分出五个等级,“A二三”最大,“JQK”次大,“二三四”最小,“五六七”次小。象老四是“A二三”,另一个是“JQK”。象老四去了“赛红楼”泡妞,另一个去了公园里打野鸡。他们两个没有钱,呆在店里。汪天水于是叫他们把一个人同去找人。他们提出要钱,汪天水只好拿出一块碎银。
他们一同来到了公园,很快地找到了那个“JQK”。当他被喊到旁边时,一直悄悄地跟在了身后的乔福多快步上前,伸手就是一个无形鬼手,那人只是“啊”了一声扑倒,挣扎了两下,便瘫了。那个“五六七”看到练了半辈子武功的“JQK”就那样呜呼哀哉了,吓呆了,刚刚想到要跑时已经被汪天水抓住了头发。乔福多一掌打去,滚于花草丛中。
汪天水回到“迎宾旅店”说,到公园里要找的人没有找到,找到了就会回来。由于要抓紧时间,于是,叫那个“五六七”去找象老四。他真不愿去,汪天水连哄带推才将他推出了旅店。他出旅店没有走多少路,看到了乔福多,不知是认得还是起了疑心。刚刚转头要走,被乔福多揪住。这时,有一个过路的人来了,乔福多手搭在那个“五六七”的肩上拖曳着他,一手紧捏着了他的咽喉,摇晃着装出醉酒的样子。过路的没有注意,“五六七”脚停下来,刚转头想叫,乔福多一用力,他便挣扎着。乔福多说“伙计,酒,可不是好东西,要适可而止,喝多了会受伤送命的。”然后,挟着他走,在前后无人时将他击毙在路边的杂草丛中。
“赛红楼”就在眼前了,他们傻等了半个时辰。乔福多说:“如果象老四在‘赛红楼’过夜,我们不是白等的?你去看看。”汪天水说自己是一个道士不便去那地方。乔福多只好去,还没有走到又回来,从汪天水手中要过火链和鹅卵石。汪天水问,他说放火烧“赛红楼”。汪天水说不好,再想其他办法。乔福多说“我本来可管不了这么多,既然你反对,我就烧后面的闲屋。记住,火起后,我站门口。他一出来,我就会盯住。你离这里远一点,他到来时,我们什么都不讲究,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
一会儿,“赛红楼”后背火起了。有人大叫着火了,“赛红楼”的人都往外跑,象老四也跑出来了。他出了院子门边走边转头看,看到火是烧后面的屋子,迟疑了一下,便径直回旅店。乔福多悄悄地跟着了。
象老四在拐弯处看到迎面而来背剑的道士,他根本没有想到是自己的冤家对头。汪天水在他走近时一匕首向他胸膛剌去。象老四一只手一扒,一只手打出一掌身子趁势向后弹出,但刀子深深地剌进了他的腹部。象老四落地还没有来得及看一下自己的受伤情况,也没有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就被后面赶上的乔福多一个无形鬼手推了一掌,叫都没有来得及叫一声,就向前倒而呜呼哀哉了。汪天水二人相互看了一下,路的前后都无人,于是将象老四的尸体抬起抛进了一户的院墙里。
在从饶州回来的路上,汪天水两个想在回安仁的路上肯定会有埋伏。因此,时时刻刻都警惕着,到了认为可能存在危害的地方总是绕弯走,以防突然窜出几个人袭击。以往走两天,这次他们走了三天。
这天下午,他们两个在王知县的客厅刚刚坐了下来。本县的捕快带着府里的两个公差进来了,当他们核实了汪天水两个的身份后,说要带两个到一边问话。王知县说:“对于他们两个,有什么话,尽管在这里说。他们犯了事,我绝对不袒护;如果他们没有什么事情,我也不能让你带走。”
公差同意后问:“现在,饶州有人告你们两个在一个月之前诬赖一个流浪的年轻人,还打伤了他。有没有这回事?”
“不是流浪的,是小偷。他在我们两个中午睡觉时,偷了老三的银两。老三抓住了他,要打他。我劝住了,没有打他,将他放了。可是,他后来弄得满面是血,并带了一大帮人来打我们。我们是告状的,不能与人打斗。因此,我就拉着老三翻围墙跑走。”
“他们说你们两个冤枉了人,打了人,并有人作证。你们说的有证据吗?”
“我们当时又没有当一回事,怎么有证据呢?”
“那难办,你们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王知县提出他来问,公差说:“大人,问他们,问我们都可以。”
“汪天水,我问你。你们两个与那小偷以前认识吗?”
汪天水摇了摇,王知县又问:“你们两个人在饶州府城把你们的名字等告诉过哪些人?”
“我们除了唐知府和公堂上的人,我们对谁也没有说过。”汪天水肯定地回答。
“能确定吗?”汪天水点头说确定。王知县说:“既然两位公差说我可以问你们,他们两个从来都是以排行称呼,那个小偷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
公差点了点头说;“这件事,我明白了。但是,我还要问他们两个是哪天开始回来的?”汪天水说是六天前。
“你们两个六天才走了三百来里路,怎么走的?”汪天水回答说:“我们以往是两天,这次是十六早上开始动身回来的。可是,他一上路就泻肚子,到了中午还没有走五十里路。他后来找草药时,被毒蛇咬了。我也中暑了,烧裆。我们两个都不能走路。于是在那山上搭棚子休息了三天。”
乔福多的指头尖上,一边一个冬豆大小的硬块。公差看了后说:“有好几天了,这是眼镜蛇咬的。大哥,你命大。接着说。”
“差爷,你也看看我的大腿吧,我那天严重烧裆。”
公差看过后说:“不错,全黑了,烧裆在五六天前。我出外也发生过,但没有你这么严重,也就没有这么大的面积。”公差停了一下又说:“你们的事情,我很同情。你们今后到府城来,遇到什么麻烦,可以直接找我张某人。”
王知县将两个公差送到大门外,问能不能排除汪天水两个的嫌疑。公差说:“一个在五天前被毒蛇咬了,是不能激烈运动的;五、六天前,天气炎热,走路烧裆了,难行走了,也是真实的。因此,从理论上和我的经验上来说,不是他们作案。从其他方面看,也可以排除他们。例如被杀的大都是死于无形鬼手,这不是他们的武功;至于那个象老四,就是他两个人同时出手也完全可以接几招,又怎么没有人能发现呢?那个小偷是外地的一个流浪者,上不了帮派的,却清楚他们二人的姓名也是一个疑问。算了,这案子也没有原告。”
王知县送走公差回来后脸色凝重,乔福多两个也起身告辞。王知县说:“两个老板,你们的事情,他们也说了,上面都很同情,在努力,总有解决了的一天。对你们,我说两点。第一,你们的处境你们自己清楚,要保护好自己。第二,你们以前是规规矩矩的人,现在更要规规矩矩,才能获得别人的同情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