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浸在那惊雷一言中,一股莫名的情绪陡然堵在了嗓子眼,十指紧紧攥住,满地六芒星的彩光闪烁,映得独处法阵中心的我面色忽明忽暗。
风家……风家……他竟是风术师!居然在这里遇到了风家的人!
与炎家的本部在美国不同,风家的本部则在中国,风术师均是华人。
中国之所以有源远流长的功夫,正是因为掌控了风的力量,在古时被传为内力,又称气,也便是自然元素的风力,这种力量最初源自风家。
幽幽深夜里,除了那傲然立在廊口的黑发少年,我眸中再无一物。
风疏影皱了皱浓眉,“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弥夜轻笑,“我是谁你就不用管了,你不认识我,但是我知道你。”
深吸一口气,强自抑下浑身悸动,我这才有空去顾弥夜,“你也是异能者?”
冰冷的银色假面下,唇角弯成狡黠的弧度,“算是吧。”
见多了这个世界的神奇,对这个答案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且将弥夜撇开一边,在法阵中心转过身,直面风疏影,“那么风少爷,你来干什么?”
风疏影转视向我,冷冷地勾起唇角,“跟你一样。”
始料不及地一惊,紧攥的十指缓缓松开,我回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风少爷锦衣玉食,根本不缺钱用,何必来抢我这个穷人的饭碗?”
“抢你饭碗?我看你是误会了,我可没兴趣。”迎着我愈渐迷惘的眼神,他挑了挑眉梢,“我不过是想用这精魅来练练手,钱还是归你。”
了然,原来这家伙想靠杀精怪来练习提升自己的能力。
“很抱歉地告诉你,你找别的妖怪还行,这个你对付不了。”直截了当地驳回,我遥视着这一度让自己思绪混乱的少年,一贯的淡然如烟。
“你敢小看我?”被轻视的风疏影,眉间凝怒,却让沙发上的弥夜笑弧更深。
“我没小看你的意思,只是你的力量不对路,你所操纵的风是无形无质的,而这画魅也是无形无质的,风力根本无法捕捉它们。”
一针见血的剖析,让他面色凝了一凝,犹不甘服输,“哼,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给你先试,画魅马上要出现了。”
说服顽石的苦力活,我不会去做,有些人,不让他认清事实,是不会罢休的。
言尽于此,我从阵中步出,转身背倚着厅中的柱子,就此作壁上观,仍不忘回眸提醒少年,“还有,麻烦你控制下力量,不要毁坏公物。”
式神与六芒星仍留驻远处,以便我随时出手。
“不用你来提醒!”
风疏影不屑地嗤之以鼻,足下泛出一缕蓝色流风,旋转着席卷了身周方圆三丈,冷寂的眸中翻卷起通天彻地的亮光,竟化作了两汪澄澈的湛蓝!
这种眼睛的变化乃是四大家族之人所独有和与生俱来,当术师动用元素之力时,体内便会充满了这种力量,眼眸也会变成与力量一样的颜色。
“来了。”
眉间轻敛,御阳市零点的钟声穿夜而来,一种异样的气息从大厅各个角落渗出,随即只闻一阵阵若鬼哭狼嚎般的尖啸,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充斥了整个恢胎旷荡的大厅,如万千利针一齐刺入耳鼓,却似要将肝胆都震碎!
六芒星映亮的大厅,三人的神情都带上了严肃,尚未现形,气势便已震慑了当场,足见这个精魅非同小可,至少不是那种可一击秒杀的精怪。
尖啸疯狂涌来,越来越浓稠刺耳,几乎震得人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
而在这汹涌狂放的尖啸声中,大厅满墙连同长廊上的画作俱泛出幽蓝微光,画中万物竟一瞬间活了过来,逐渐浮现出立体鲜明的轮廓。
三人惊异于这见所未见的奇景,可这尚不足挂齿,却见那些画竟生生从画框中脱离出来,源源汇聚向大厅,裹挟着一浪浪尖锐刺耳的狂笑,视野中满满的光怪陆离,森罗万象应有尽有,半透明的斑斓影像充盈了整片空间!
而在三方长廊中,仍不住有画源源而至,那争先恐后的样子,就似赶集一般。
“哦?”目睹这千画复苏之象,弥夜却是饶有趣味地扬起唇稍,闲看好戏。
侧眸处,风疏影仍是傲态如常,一双湛蓝的眸子中却似有流光涌动,连漫空千百浮动的影像,都掩盖不住那份亮色,闪耀如夜穹中的北斗玉衡。
蓝天一般澄净的颜色,却镂刻着冷电一般的犀利,与烈风的不羁轻狂。
只见他浓利的剑眉一敛,周身翻涌的风息一刹那迸溅开来,竟化作了千万片月牙形的细风,片片薄利如刃,排山倒海般向漫天影像狂泻而去!
道道尖锐的风声割破了空气,倘若有一棵大树在这里,恐早被切成无数碎片。
心中微微喟叹,风疏影作为当今风家少主,也算不弱。
但是,力量不对路就是不对路,即便风势强可削金碎玉,但对上这虚幻的画影也是没辙,那气势骇人的无数风刃,径直穿透了半透明的影像,毫无半分滞涩,又回旋往复,重蹈覆辙,始终无法影响漫天飘荡的画影纤毫!
那画影如有意识,瞧见少年徒劳挣扎,益发恣意地张牙舞爪,直似群魔乱舞。
我遥望着处在风之漩涡中心的少年,“真相一目了然,还不肯放弃么?”
风疏影见此眉间已有怒意,但素来狂傲的他不甘就此受挫,一双眼眸越来越亮,简直如同两轮蓝日,周围环绕的风息也随之愈渐狂暴,满厅都是尖锐的风啸声,拂得三人的衣衫疯狂舞动,锋利的风刃仍在空中不住盘旋。
弥夜唇角带上了微不可察的嘲讽,满空风刃却犹不罢休,原本尚有条不紊,可渐渐地不成形状,一片片风刃在半空交汇融合,如滚雪球般越卷越大,最终汇成一道巨大的旋风,旋转罩定了整个大厅,满厅俱是狂躁的风息。
此来,那本不为所动的画影顿被卷失了形状,没头没脑地四下乱撞,被旋风卷成一团,仍在不断互相挤压,扭曲变形,狂笑声转成阵阵惊叫。
混乱,也仅是混乱而已,这些画影不过是画魅作怪弄出的,若是不找出画魅的本体,再怎么也只是徒劳。
满厅旋风旋到极致,却是控制得滴水不漏,丝毫未殃及墙上的画作。
狂躁的风息,一如他汹涌的情绪,无从得释。
随即,如同卸去了所有力气,狂旋的风蓦然迸散开来,消散得无影无踪。
满厅又复沉寂,无数画影扭曲着满空飘荡,仿佛犹未从那眩晕中解脱出来。
弥夜犹是一派玩世不恭的笑意,我望着风疏影面淡如水,“终于肯放弃了?”
双眸转蓝为黑,风疏影不得已拢回了羽翼,收摄了锋芒,冷硬的不悦视线在半空接上我投去的眼波,“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付它们!”
不理会他的挑衅,我举步行至中央,足下六芒星彩光熠熠,双手在胸前井然有序地结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破!”
尾音掷地的刹那,六芒星的彩光骤然大盛,耀得整个大厅绚丽斑斓,旋即竟以不可思议之速旋转起来,周身都被笼罩在闪烁的彩光中!
在两人惊异的视线中,六芒星竟生生拔地而起,逐分向上升去,竟似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满空被触及的画影瞬息烟消云散,毫无回还之力!
飞旋的六芒星不断上升,一片凄厉的尖啸声中,画影纷纷被摧毁化无。
转眼间阵法已升至顶上,满厅画影消逝得干干净净,却见那旋转的六芒星中心,一抹影子如被无形之力拉扯,竟从天花板中被一分分拔出,通体七彩斑斓,就似被水彩胡乱涂抹的幻影,不住地扭曲变形,正是画魅本体!
最初探知之时,我便已探得藏在天花板中的画魅本体,所以才在这里布阵。
三人齐齐瞩目中,画魅被从天花板中整个拔了出来,在半空张牙舞爪地挣扎不休,通体都被六芒星的彩光笼罩侵蚀,却并未被彩光所幻灭!
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看来这画魅果真非凡,光靠六合阵不足以制服它。
风疏影微露讽意,事不宜迟,我当下双脚左右交踏,从前往后疾踏七步,所踏处俱亮起一点炫目的蓝光,一个北斗七星转瞬跃然于地板上!
我当即右手猛拍地面,“七星阵,破!”
地上蓝光骤然一震,整个北斗七星离地而起,直逼向上,天花板上的六芒星同时脱顶而下,上有六合,下有七星,一齐向空中的画魅疾逼而去!
在两种力量的夹击下,画魅被逐渐向中挤压变形,几乎已化作一块扁扁的巨饼,却仍在垂死挣扎,只见七星六合光芒同时一震,瞬间将画魅压得粉身碎骨,两道法阵也承受不住此爆发的力量,一齐迸散消逝,再无纤毫痕迹!
满空彩光消散化无,六式神也一并隐去了形体,厅内又复死水般的沉寂黑暗。
瞬间变暗的空间里,风疏影黑眸中的幸灾乐祸,也随之化作了隐怒与不甘。
耗力过度的我,顿时虚脱地瘫坐在地上,平缓着急促而紊乱的呼吸。
这二级的鬼怪果然很难对付,还好它对人无害,只是会作怪而已。
沙发上的弥夜站起身来,含笑眺向风疏影,“风少爷,这下可认输了?”
“不过是个阴阳师而已。”傲然冷哼一声,许是不愿再听到更多的讽言,风疏影转身沿廊而去,孤绝料峭的背影逐渐被廊中月光消融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