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垂头丧气的我,被这突然钻出的声音唬了一跳,这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黑色风衣,银色假面,不正是上次遇到的怪盗弥夜?
不过,他的身法也太诡异了,素来感觉灵敏的我居然没发现他的接近。
念及上次的霜月棱晶,我又望向对面漆黑的美术馆,“你的东西我没带出来。”
他长身立在右侧,同样远眺着对面的美术馆,“我不是来拿回东西的,只是恰巧路过这里,看你对着美术馆发呆很久了,是不是想进去?”
“你有办法?”
转首映入他唇边狡黠的笑弧,只见他右手一抬,袖中弹出一根细长钢索,牢牢勾住对面楼顶边沿,“作为怪盗,这种事最擅长了,你想去几层?”
“顶层,五层。”我漠视着对面巨馆,有人主动帮忙,正好可以省心。
话刚出口,我便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倏忽凌空而起,直向对面的美术馆荡去!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冲击,还不得撞得浑身散架?!
眼见美术馆的玻璃墙直直逼面而来,我心下骇至极处,然而身旁的少年仍揽着我径直撞去,却在即将撞上的一刹那,双脚在玻璃墙上轻轻一点,无声无息,却生生将我二人又向后弹开,随即前后荡了荡,方才稳吊在半空。
“我的鞋子是特制的,有很强的弹性,你紧张什么?”
少年的轻笑声从上头泻落,我无心理睬,伸手探了探面前冰冷的玻璃墙,无一丝破绽可寻,抬首,望着少年光洁的下颌,“怎么进去?”
“现在得靠你了,我可没手了。”他望了眼吊着的右臂,又朝箍住我腰间的左臂努努嘴,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唇角却是一抹似笑非笑。
吊在半空的两人贴得极尽,几能感受彼此的身体曲线,这是我第一次跟男生如此亲密,但此刻已没空去害羞,当机立断道,“要怎么做?”
“风衣里侧有个工具袋,你拿出里面的玻璃刀。”
正依言翻看他风衣里侧的我,闻下言顿住了动作,抬首迎上少年俯视的目光,“如果要靠破坏公物进去,我自己就可以,还用你帮忙?”
顽皮地撇撇嘴,他紧了紧揽住我腰间的左臂,开始打量面前的玻璃墙,“这也是没办法,不过得看破坏程度,按我的方法能将程度降到最低。”
虽颇不以为然,但刻下别无他法,我只得翻开他的风衣,从那一排千奇百怪的作案工具中抽出玻璃刀,左手按住玻璃墙,右手持刀蓄势待发。
他唇角笑光一闪,双足一抬,竟稳稳附在了玻璃墙上,就似脚底粘了强力胶一般,“美术馆的玻璃墙有防盗系统,只要被破坏就会发出警报,但任何防盗系统都有破绽,玻璃墙的边缘是最薄弱的,你在靠近白墙半米内动手就行。”
凭藉他的双脚粘附,身形着实稳定了不少,是以我小心翼翼地以刀划墙,可谓是得心应手,少年见此笑开,“你很有做怪盗的潜质。”
横划的玻璃刀折了个方向,竖直往下划去,我淡道,“我可不想被你夸。”
不过五分钟,一块方正的矩形已被划出,素手轻轻一推,竟如一扇窗子般贴着白墙向内敞开,天衣无缝的手法,让少年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少年左臂一送,将我稳稳地掷入窗内,随即自行跃了进来,将钢索收回袖中。
我回身看定眼前的少年,“你可以走了。”
面具下的唇角微弯,“我不会打扰你,只是好奇想看你要做什么。”
真是不要命的家伙,心知辩驳无用,我索性不再理睬,转身沿着长廊向内行去,“随便你,不过你最好不要看,否则被吓到了别怪我。”
身后,他的脚步声如影随形,与清脆嗓音混合成奇妙的旋律,“你放心,这世上还没什么东西可以吓到我,能不能告诉我你来干嘛的?”
“我是阴阳师,美术馆有画魅作怪,我受了委托来消灭它。”
走廊上暗无灯光,惟有月华透过外墙洒入,映得里侧墙上的挂画别样诡谲。
两人重重相叠的脚步声,一轻一重,前后相错,一步步踏碎了长廊的死寂。
穿过长廊,眼前映入宽敞的圆形大厅,大厅三面各通一道长廊,白墙密不透风地环围一周,上段留有半米高的玻璃墙,缕缕月光从上泻下。
周围白墙上镶嵌了满满的各种画作,逞世界各国风采,确让人大饱眼福。
我顿足在大厅中央,弥夜见状了然,顾自走到墙边的沙发上坐下,静观其变。
就地蹲下身,纯白的风衣委地,右手伸出,五指轻触地面,闭目凝神,一股暗劲从指下泛出,如层层相套的涟漪,一波波向周围扩散开去。
“你在干什么?”少年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内响起,飘转出回音重重。
我犹自一瞑不视,“探知这里画魅的属性命数。”
“那个……我不大懂,能否解释一下?”
“中国道家阴阳术共有九大系统,太极、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阴阳术并非可以乱用,对付不同的精魅需要不同的阴阳术,否则一旦用错,非但不能消灭精魅,反而还会增长它们的力量,这是每个阴阳师都必须知道的常识,万物相生相克,是世间不变的真理。”
弥夜慵懒地靠坐,双臂平搭在沙发背上,银色面具在一片暗影中格外鲜亮,“中国的法术真是博大精深,那要怎么选择正确的阴阳术?”
“每个妖魔都有自己的命数属性,也就是本命数字,对付它们不能用与它们命数相合的阴阳术。比如,如果它的命数为三,那么用与三有关的阴阳术则反会助长它的力量,像三才、六合与九宫,因为三、六、九都是三的倍数,与它本命相合,而此外的阴阳术都可以对付它,只不过效果各不相同。”
传出的暗劲一波波收回,我豁然睁眼,“捕捉到了,它的命数是五!”
既然是五,用六合阴阳术效果最好。
在弥夜饶有兴致的旁观中,我立起身,环视大厅一周,心中估算了下距离,随即走到一处立定,自斜挎包中取出一张蓝色符纸,贴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
“布阵。”起身,行至另一处蹲下,取出另一张黄色符纸,如法炮制。
“除个妖怪怎么这么麻烦?”
将六张各色符纸在地上依次贴好,我立定大厅中央,探包取出六张纸人,“这个妖怪等级比较高,必须做好充分准备,我也是第一次试。”
扬手一抛,只见六色彩光如流星般从手中窜出,炫亮了整个大厅,分别落在事先贴好的符纸之处,转瞬间竟化作六个着古装的七八岁女童。
女童并无常人的实体,整个身躯俱是半透明,通体氤氲着各色朦胧的光晕,就如暗夜里的六盏明灯,在黑暗无光的大厅里,成为唯一的亮色。
这于我虽轻车熟路,但普通人何曾见过此场面,当下惊怔了一向闲适的弥夜,半晌才回过神来,随意揉了揉鼻子,“咦?这个有趣,是怎么?”
“我的式神。”
“式神?”
“每个阴阳师都有自己的式神,也便是所御使的灵体,这些灵体要靠阴阳师自己去收服,并得到它们的认可,然后经过特殊仪式而成为它们的主人。式神可能是人的死魂,或者妖怪,只要你力量够强大收服它,什么妖魔鬼怪都行。”
“哦?看来你力量不弱嘛。”
我立在六人中心,风衣在朦胧光晕中无风自扬,“布六合阵。”
一令落下,六女童纷纷闭目,双手拇食二指张开,合扣胸前,足下登时延伸出道道彩光,在地上纵横交织,构成一道遍及整个大厅的六芒星!
而女童立足之处,正是六芒星的六个交叉点!
万事俱备,我望向沙发上的少年,“现在什么时候了?”
漫然抬起左手,他瞅了眼腕间的夜光表,“11点55分。”
“时间差不多了,快出来了。”
凝定心神,我正要抬起双手,却被一阵倏忽闯入的脚步声击散了思绪!
“谁?!”
两人的目光,齐齐眺向声音源头,这个时候,会有谁来美术馆?!
只见一侧的长廊中,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浮现出轮廓,月光透过玻璃墙洒入,斜斜勾勒出一个少年分明刚毅的面孔,瞧来不过十八岁左右,算英俊却并不出色,肌肤色泽偏黑,黑眼黑发几与夜色融为一体。
强烈的异能者气息,并非因为他力量强,而是因他刻意毫无保留地散发气息。
比炎枫溪更张狂,而自以为是。
“你是谁?”在少年滔滔逼来的盛气之中,我仍然立得稳如泰山。
“哦?原来接任务的是个小阴阳师。”携着一身毫不掩饰的张狂,少年停步在大厅边缘,黑如点墨的眸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
“哟,这不是风家的大少爷风疏影吗?怎么会有兴趣来这里?”
这一声突然卷入,两人都是一惊,黑暗凝眸处,沙发上的弥夜身子前倾,双肘撑在双腿上,十指交叉支住下颌,气定神闲地笑望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