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这不知名的深山以后,慕容成马不停蹄地从南湘市赶到桂林,又从桂林直接买了头等舱的机票,当天晚上十点多便飞到了西安。下了飞机以后,顾不得歇口气吃口东西,当即就在机场叫了个出租车便火烧屁股地往蓝田县赶去。
到了蓝田县,顾不得和司机讲什么价钱,直接把钱包里所有的钞票都掏了出来,数也没数,直接就丢给了师傅。毕竟这大半夜的,人家跑了这么远的路,多给点钱也是应该,就算是给得多了,慕容成实在也没那个闲心去和人讨价还价,搞得司机莫名其妙。
但这一摞儿的钞票入手沉甸甸的,莫说是从西安跑到蓝田县了,便是从西安直接到北京也还有富余,见客人火烧火燎着急忙慌的样子,索性也懒得提醒,这叫做闷声发大财。不提司机如何想,慕容成当夜便徒步出城了,一个人展开了轻功朝终南山方向去了。
终南山又称太白山、太乙山、中南山、周南山,可是个有名的所在,赫赫有名的《道德经》便是老子出函关时在此山北麓的楼观台留下的,道教发祥地,无论是在道教还是在道家,地位都非常高。也许是为了沾一沾老子他老人的仙气,现代有不少人在山中寻了个清幽的所在结庐而居,过起了早起耕园东篱下,夜对星月问玄机的隐士生活。
当然了,这些隐士来自四面八方,甚至还有一些海外人士,佛道皆有,至于在这天下第一福地的终南山中离世隐居最终是不是可以圆寂成佛,或者是羽化登仙,这就没人知道了。慕容成堂堂天下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慕容家家主,一身武功出神入化,跑到这地方干什么,难道是心灰意冷,也打算退隐了?
这显然不是。
进山以后,他的目的非常明确,走的也不是寻常隐士开辟的山间小路,而是沿着一条山脊不断深入,很多地方刀劈斧削,莫说是人了,便是那精于攀援的猿猴遇上了,也要望而生畏。慕容成一路走来,虽然心中急躁不减,脚步却渐渐稳重了起来,到了最后甚至像是午后散步一样从容,但速度不但没有慢下来,反而是越来越快了。
随着山林层层深入,山间夜景固然美不胜收,但都被他一一甩在了身后,终于在第二天日出时分,来到了一片山花烂漫的山谷中。这山谷中随意散落着些开辟出来的菜畦,最尾端有三两间简陋的草屋,给人一种清净自然的意韵。
慕容成气聚丹田,发出了一声清啸,传声道:“玄清老友,故人慕容成来访,老家伙死没死?”他这一声长啸虽说并不霸道,可山谷中却不断传回来“死了没,死了没……”的回声,显示了浑厚无比的内家修为。
伴随着这一声声有些古怪的回声,草屋的柴扉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续发如银,身着一件破旧的青布道袍,满面紫气的老道士,老道士手中拂尘轻轻摇了摇,朗声笑道:“慕容老儿,你丫都还活得如此的滋润,我老道怎么舍得比你先死,还不赶紧给道爷滚过来?”
不出口之前,这玄清老道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的感觉,可一开口,顿时就破了相,若不是亲眼所见,真要怀疑是哪个老流氓在打哈哈呢。
慕容成展开了祖传惊鸿步,几乎是脚步不点地地略过了七八里路,来到了草屋前,一拳就打向玄清的前胸,笑道:“你这老牛鼻子,真个应了句俗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百多岁的人了,还这么粗口连篇,就不怕你祖宗怪罪吗?”
“我好怕啊。”玄清道人轻轻一闪身,避过了这一拳,然后笑呵呵地道:“三十五年不见,你便是这么招呼老朋友啊?等等,让我猜一猜,你慕容老儿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上我门来,来来来,跟道爷说说,是不是又惹了哪家的小姐被人逼婚啊?”
慕容成苦笑一声:“还哪家的小姐,我这几把刷子你还不知道吗?还哪家呢,就家里那个老婆就够我喝一壶的。”
说话间两人进了屋里坐下,玄清道人亲自为慕容成泡了一壶自采的山茶,这才慢悠悠地和他相对坐下,道:“慕容老儿,说吧,找我什么事,看道爷能不能给你消灾解难。”
慕容成神色微微有些苦,道:“你我多年的交情,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结义兄弟,当年蒙你相救之恩至今还没来得及报答,可这件事我悔了三十年,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啊。”
玄清道人听了忍不住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怎么了,仇家找上门了?不对啊,你慕容成的武功可不是花架子,谁吃了豹子胆敢来捋你的虎须?”
慕容成叹了口气:“当年的我一时贪念冲昏了脑袋,做下了一桩糊涂事,若说是仇家找我了断恩怨,大不了也就是一死而已。可事关我女儿慕容秋月,我却不由得方寸大乱,这才不得已找上你的门来了。”
“秋月?”玄清道人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失惊:“这女娃娃刚满月的时候我还亲自抱过她呢!到底怎么回事,快说来我听听。”
慕容成深深吸了一口长气,缓缓说了起来:“三十五年前,我和你在潼关分别后,就接到了三弟柳思云的紧急传书,说是遇上了一场大祸事,请我相助。你也知道柳家三分归元气神功非同小可,柳思云更是一个捅破天不补的家伙,若是他示弱的话,情况只会比我想象的更加糟糕,所以连夜就赶到了关外柳家。那时候柳思云这家伙还没成家呢,等我见到他的时候只见他一个人坐在黑屋子里垂头丧气,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
玄清拈须沉吟道:“这可有意思了,老三的武功固然稍逊于你,但未必就会怕了谁,再说那年月你也知道,谁敢放着胆子找他的晦气?”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但一看到那封书信,我心里顿时也沉了下去。”慕容成一声长叹:“你道那书信是什么,竟然是当代武皇留下的,说明了某年某月某日来取柳思云项上人头。”
玄清顿时变了脸色:“武皇怎么就盯上了柳老三?”
“是啊,我也不明白。”慕容成道:“说起来也是他自取祸端,你也知道武皇一脉自张三丰真人以后,一直以维护武皇七戒为己任,虽然事隔近千年,武皇遗训早无余效,江湖上各自为政已成现状而武皇传人已经近百年不曾出现过,大家几乎都以为武皇一脉已经湮没了呢,却没想到当时竟然就接到了武皇护戒的传书。”
“那你当时怎么看的?”玄清道:“若真是武皇传书护戒,那也是老三不修德操,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里,自取其祸而已。”
慕容成:“我当时仔细检查了那封书信,的确是历代武皇所特有的武皇笺,只是内容却让我有些怀疑。历代武皇传书护戒,都会再传书中言明此人所犯何戒,有何罪证,应当受什么惩罚等等。可这封传书没头没尾,就是说要来宰了老三,这让我心里疑云大起。要知道在老几年不是没有门派因为传承不继进而销声匿迹,数十年或是一两百年后机缘巧合之下被有缘人得到了其门派秘传,进而重续传承的事情,难道武皇传承被什么人意外得到,但这人虽然通过留下的秘籍书册知道了武皇护戒这么回事,但此人却是个心性下作之人,借此来要挟打秋风之类的,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玄清道人点了点头:“老二,你的怀疑倒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后来呢?”
“后来我和柳思云计较之下,认为后者的可能性很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反击,说不定还能再振武皇传承也不一定。”慕容成说到这里脸上痛悔之色宛然,道:“可我没想到的是,老三竟然会算计我这个结拜兄弟。”
“算计?!”玄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他那十三不靠的心思竟然可以算计你?”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慕容成道:“武皇笺不是假的,但大哥,你也许不知道,柳家祖上和历代武皇的交情可是不浅啊。柳家祖传有当年武皇留下的武皇笺,这算是一种江湖情谊的见证,甚至有两代武皇还娶了柳家的女儿,可就是这留作纪念的武皇笺,却害了当代武皇叶枫禹。”
玄清道人听了再也不能冷静了,忍不住破口大骂:“慕容成,你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吗?武皇一脉自古以来一线单传,相当不易,而历代武皇维护江湖道义从不图任何名利,很多时候甚至连当代武皇是什么人都不清楚,你怎么能……你……”后面的话实在太重,玄清道人实在不忍说下去,过了半晌这才问道:“老二,我来问你,当初你参与那勾当,是不是也是你自己鬼迷心窍了?”
慕容成虽然臊得面红耳赤,但还是坦然道:“大哥,你说的不错,我当年的确鬼迷心窍了。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虽然明知三弟犯了大错,可我竟然……竟然……”
玄清瞪大了眼睛:“竟然怎么?”
慕容成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竟然为了得到传说中的《武皇真经》,趁着三弟与叶枫禹交手不备之时,用了……用了‘迎风散’!”
玄清道人一听迎风散三个字,登时怒不可遏,一脚踢翻了桌案,狠狠一耳光就掴在了慕容成的脸上,慕容成低头不语,默默忍受着玄清道人的怒气。实话说,玄清老道此时真的连杀了慕容成的心都有。迎风散是什么东西?那是武林中人人不齿的一种毒药,这种毒药并不致命,普通人服下了丝毫不觉异样,但内家高手一旦中了这种毒,若是一身武学修为没能达到“超脱”之境,那么不免被这诡异难防无色无味迎风散布的毒药给散尽了内力。
内功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就是一种神气相合的修炼方式,一旦修至高深境界,驻颜长寿自不必说,更能使习武之人的潜能最大限度释放,各方面感官知觉大幅度加强,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奇妙用。而迎风散更是特殊,从药性上讲可以说是一种迷药,中毒之人初始不觉,一旦药性发作,当即幻境丛生,使人分不清孰真孰幻,功力越深,迷幻之力越强,最是诡异难防。
正因为这迎风散有这种可怕的作用,专用于对付内家高手,简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一旦发觉有人敢使用迎风散,登时就会被武林中人群起而攻之。
玄清道人身为一代内家高手,自然深恨这迎风散,当年自己的得意弟子就是被人用这迎风散暗算,一身功力尽失,早年夭亡,可一直却找不到凶手,这才使得他心灰意冷,来到这终南山避世隐居。
“你们……啊……你说,你们当年都干了什么?”玄清道人怒气稍遏,这才恨恨地道:“若不是看你此时的悔意并无虚假,我当场便要宰了你这不成器的东西。后来呢,你们是不是得到了那武皇真经?”
慕容成这才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事实上我也是十年前这才明白,世间根本就没有《武皇真经》这样的一本秘籍,所谓的武皇真经,就是武皇七戒啊。事后我脑袋清醒了过来,知道被老三算计了,从此后我就一直没有再和他来往,若不是最近老五的事,我可能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他。”
玄清似乎对并无武皇真经本秘籍毫不意外,只是对他又说到了老五穆鹰的事感到奇怪:“怎么又扯上了老五这个家伙?”
“大哥,你知道当年我和老五有个指腹为婚的约定吧?”慕容成抬头问道。
玄清:“你生了个丫头,这个我知道,刚才我还说秋月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她。怎么,老五果然下了个兔崽子?”
慕容成点点头,道:“当年叶枫禹中毒以后,当场就发觉了异常,直接使重手差点杀了老三,不过因为迎风散药性发挥太快,他那时候怕是也没力气去杀老三了,当机立断逃了出去。做下了这桩恶事,我心中有愧,估摸着叶枫禹逃离的大概方向,我借了个由头邀老五出来游玩,因为老五并不知情,还以为我是带着他游历名山大川呢。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再泰山脚下的一座山神庙找到了油尽灯枯的叶枫禹。”
玄清道:“你邀老五是怕你自己临机转念,贪念不息,做下更大的错事,这才把嫉恶如仇的老五带在身边,也算是有心了。好吧,那么后来呢?”
慕容成苦笑道:“当时我躲在暗处算计叶枫禹,因此叶枫禹虽然知道自己被暗算,却并不知道是被谁暗算了。眼看大限将至,便把随身武皇信物真武剑交给我保管,叮嘱我将来若是武皇一脉还能再有传人,便将这剑传了给他,而把历代武皇随身的‘武皇玉简’交给了老五,然后交代了一番武皇七戒之后,便溘然长逝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再等待武皇传人的再现,可你也知道历代武皇一线单传,怎么可能还会有武皇传人呢?时间过了三十年,我也渐渐不再抱什么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