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
春秋时,楚武王侵随,使薳章求成焉,军于瑕以待之。随人使少师董成斗伯比言于楚子曰:“吾不得志于汉东也。我则使然。我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以谋我,故难间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请羸师以张之。”王毁军而纳少师。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前汉韩王信反,亡走匈奴,与匈奴谋攻汉。高帝自往击之。至晋阳,使人觇匈奴,冒顿匿其壮士、肥马牛,但见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辈来,皆言匈奴可击。帝使刘敬复往使匈奴,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今臣往,徒见羸胔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是时汉兵已逾句注,三十馀万众兵已行。帝怒,以为沮吾军,械系敬广武。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围高帝白登,七日,然后得解。
晋末妖贼孙恩作乱,出海盐。刘裕筑城于故海盐。贼日来攻,城内兵少,裕乃选敢死士击走之。时虽连胜,裕深虑众寡不敌,乃一夜偃旗,示以羸弱,观其懈,乃奋击,大破之。
后周末,杨坚作相。尉迟迥拒命,坚遣将于仲文率兵定关东,次蓼堤。迥将檀让拥众数万人,仲文以羸师出战,让悉众来拒,仲文伪北,让军颇骄。于是遣精兵左右翼击之,大败让军。进攻梁郡,迥守将刘子宽弃城遁走。
后唐伐蜀班师,副招讨使任圜至利州,会康延孝叛据莫州。掌书记张砺献策于圜,请伏精兵于后,先以羸师诱之。圜深以为然。延孝骁将也,任圜儒生也,延孝睹其羸师,殊不介意。及战酣,圜发精兵击之,遂擒延孝。
五代周世宗伐江南,大将张永德请行效命。师至寿春,刘仁赡坚壁不下。永德出疲兵居前诱之,伏精兵于便地。每战佯不利,北退三十里,伏兵悉起,前后夹攻,大败之。仁赡仅免。
宋至道中,折御卿授府州节度使而兵不满数千。太宗戒之曰:“北虏尝以西戎为小,蕃必轻敌而深入,或引众入境。尔可先令近下蕃族,以羸师诱之,伏精兵以击之,必在吾掌中矣。”御卿果成克捷。
韩魏相攻,齐相田忌率兵伐魏,魏将庞涓闻之,释韩而归齐。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素皆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百里趋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趋利者半至。”乃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三万灶。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卒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兵,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此树下。”于是令万弩夹道而伏,期日暮见火举而俱发。庞涓夜至斫树下,见白书,乃举火烛之。读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军大乱,龙涓乃自刎。
战国赵将李牧常居代表郡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幕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设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单于为盗急入堡,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堡,不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然匈奴谓牧为怯。赵王让牧,牧如故。王怒,使人代将。岁馀,匈奴每来,出战数不利,失亡多。复遣牧,牧至如故约,匈奴数岁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皆愿一战。于是乃且选兵车,得千三百乘,骑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控弓弩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众满野。匈奴小入,佯走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喜,率众而来。牧多为奇阵,张左右翼击之,破杀匈奴十馀万骑。单于奔走,十馀岁不敢近边。
后汉末,孙策攻陈登于匡琦城。策初到旌甲覆水,群下咸欲引军避之。登乃闭门自守,示弱不战,将士衔枚,寂若无人。登城观形势,知其可击。乃申命士众,宿整兵器,昧爽开南门,引军指贼营,步骑抄其后。策周章方结阵,不得还船。登纵兵乘之,遂大败。
陈霸先讨杜龛,以侯安都居守。齐军乘虚入据石头,游骑至关下。安都闭门偃旗帜,示之以弱。且令城中曰:“有登陴看贼者斩。”及夕,贼收军还石头,安都夜令士卒,密营御敌之具。明晨贼骑又至,安都率甲士三百人,开东西掖门与战,大败之。贼乃退不敢逼台城。
楚师次于句澨,使庐戢黎侵庸。及庸方城,庸人逐之,囚子扬窗,三宿而逸。曰:“庸师众,群蛮聚焉,不如复大师,且起王卒,合而后进。”师叔曰:“不可。姑又与之,遇以骄之。彼骄我怒,而后可克。先君蚡冒所以服陉隰也。”又与之遇,七遇皆北,惟裨儵鱼人逐之。庸人曰:“楚不足与战矣。”遂不设备。楚子乘驿会师于临品,分为二队,子越自石溪,子具自仞,以伐庸。秦人巴人从楚师,群蛮从楚子盟,遂灭庸。
狄青为将,党项犯塞。时新募万胜军未习战阵,遇寇多北。青为将,一日尽取万胜旗付虎翼军,使之出战。虏望其旗,易之,全军径趋,为虎翼所破,始无遗类。累功至招讨副使。青在泾原,常以寡当众。度必以奇胜,预戒军中尽舍弓弩,皆执短兵。密令军中,闻钲一声则止,再钲声则严阵而阳却,钲声止则大呼而突之。士卒皆如其教。才遇敌未接战,遽声钲,士卒皆止,再声皆却。虏人大笑,相谓曰:“孰谓天使勇?”使虏人谓青为天使。钲声止,忽前突之。虏兵大乱,相蹂践,死者不可胜纪。
董抟霄还军守于潜而贼兵大至,焚倚郭庐舍,抟霄按军不动。左右请出兵,抟霄曰:“未也。”遣人执白旗登山望贼,约曰:贼以我为怯,必少懈,伺其有间,则麾所执旗。又伏兵城外,皆授以火炮,复约曰:见旗动,炮即发。已而旗动炮发,兵乃尽出,斩首数千级。
隋末,贼帅孟让众十余万屯,炀帝遣王世充拒之。世充保都梁山,久不与战,乃宣言士卒亡叛,使贼中闻之。让果大笑曰:“王世充文法吏,何能为将?吾当生缚之。”于是进攻其栅,世充与战,佯不胜。让益轻之,乃分兵虏掠。世充知其可击,令军中夷灶撤幕设方阵,四面出战,大破之,虏男女十万馀口,让仅以身免。
示强
春秋,楚将子元以车六百乘伐郑,师于桔秩之门,入自纯门,及逵市,县门不发。楚言而出,子元曰:“郑有人焉。”诸侯救郑,楚师夜遁。郑人将奔桐丘,谍告曰:“楚幕有乌。”乃止。
楚大饥,戎伐其西南。庸人帅群蛮以叛楚。糜人率百濮将以伐楚,于是申息之北门不启。楚人谋徙于阪高,蒵贾曰:“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不如伐庸。夫麋与百濮为我饥不能师,故伐我也。若我出师,必惧。百濮离居,将各走其邑,谁暇谋人?”乃出师。旬有五日,百濮乃罢。自庐以往,振廪同食。
后汉虞诩为武都太守以讨叛羌,羌乃率众数千遮诩于陈仓崤谷。诩即停车不进,而上书请兵。羌闻之,乃分钞旁县。诩因其兵散,日夜进道兼行百余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增倍之。羌不逼。或问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里,何也?诩曰:“虏众多,吾兵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日增,必谓群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子见弱,吾今示强,势不同故也。”到郡,兵不满三千,而羌众万馀,攻围赤亭数十日。诩乃令军中,使强弩勿发而潜发小弩。羌以为矢力弱不能至,并兵急攻。诩于是使二十强弩共射一人,发无不中。羌大震,退。诩因出城奋击,多所杀伤。明日,悉陈其众,令从东郭门出,北郭门入,变易衣服,回转数周。羌不知其数,便相恐动。诩计贼当退,乃潜遣五百馀人于浅水设伏,候其走路。虏果奔,因掩击大破之。
示远
秦伐韩,赵令赵奢将救之。去邯郸三十里,而令军中曰:“有以军事谏者死。”秦军鼓噪,勒兵武安,屋瓦尽震。军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奢立斩之。坚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复益增垒。秦间来,奢善食遣之。间以报秦将,秦将大喜,曰:“夫去国三十里而军不行,乃增垒,阏与非赵地也。”赵奢既已遣秦间,乃卷甲而趋之,一日一夜至。令善射者去阏与五十里而军,军垒成。秦人闻之,悉甲而至。奢纵兵击破之,遂解阏与之围。
后魏万侯丑奴称乱关右,魏将贺拔岳讨之,军于沠渭之间。宣言远近曰:“今气候渐热,非征讨之时,待至秋凉更图进取。”丑奴闻之,遂以为实,分遣诸军散营农于岐山之北百里细川。使太尉侯元进领兵五千据险立棚,其千人以下为栅者亦有数处,且田且守。岳知其势分,乃密严备。晡时,潜遣轻骑先行断诸路,然后诸军尽发。昧朝,攻围元进栅,拔之。诸所俘执皆放之,自余栅悉降。岳星夜径趋泾州,其刺史侯长贵亦以城降,丑奴乃弃平停而走。
唐吐蕃都支及遮匐二部叛。诏裴行俭为洮州道总管。行俭建议曰:“吐蕃背叛,干戈未息。敬玄审礼失律丧元,安可更为西方生事。今波斯王身殁,其子泥涅帅师充质在京。望差使往波斯册立,即路由二蕃部落,便宜从事,必可有功。”高祖从之,因命行俭册送波斯王,仍为安抚大食使。行至西州,人吏郊迎。行俭召其豪杰子弟千馀人随己而西,乃扬言绐其下曰:“天时方热,未可涉远,须凉秋之后,方可渐行。”都支觇知之,遂不设备。行俭仍召四镇诸蕃酋长豪杰,谓曰:“忆昔此游,未尝厌倦,虽还京辇,无时暂忘。今因是行,欲寻旧赏,谁能从吾猎也?”蕃酋子弟请从者仅万人。行俭阳为略,游猎教试部伍数日,遂倍道而进。去都支部落十馀里,先遣都支所亲,问其安否。外示闲暇,似非讨袭,续使人召相见。都支先与遮匐通谋,秋中拟拒汉使。卒闻军到,计无所出,自率儿侄首领等五百馀骑就营来谒,遂擒之。是日传其契箭,诸部酋长悉来请命,并执送碎叶城。简其精骑轻赍晓夜前进,将到遮匐途中,果获都支还使与遮匐使同来。行俭释遮匐使者,令先往晓谕其主,兼述都支已擒。遮匐寻复来降。
示近
春秋,楚囊瓦伐吴师于豫章,吴人见舟于豫章而潜师于巢。冬十月,吴军楚师战于豫章,败之。遂围巢。克之,获楚公子繁。
后汉耿弇攻张步于剧。步遣弟蓝将精兵二万屯西安,安诸将万馀人守临淄。相去四十里。弇进军画中,居二城之间。弇视西安城小而坚,蓝兵又精,临淄名虽大而实易攻,乃敕诸校曰:“后五日攻西安。”蓝闻之,晨夜儆守。至期,夜半,弇敕诸将皆蓐食。会明,至临淄城,荀梁等争之,以为宜速攻西安。弇曰:“西安闻吾欲攻之,日夜为备。临淄出不意,至必惊扰,吾攻之一日必拔。临淄即下,西安孤张,蓝与步隔绝,必复亡去。已封所谓击一而得二者也。若攻西安卒不能拔,百人屯兵坚城,死伤必多。纵能拔之,张蓝引军还奔临淄,并兵合势,观人虚实。吾深入敌境,后绝转输,敌制吾敝。”遂攻临淄,半日而拔,蓝弃西安而遁。
岑彭将兵三万馀人南击秦丰,拔黄邮。丰拒彭等于邓,数月不得进。彭夜勒兵马,申令军中,使明早西击山都。乃纵所获虏,令得逃亡,归以告丰。即悉其军西邀彭,彭乃潜兵渡沔水,击其军于河头山,大破之。纵山谷间伐木开道,直袭黎丘,击破诸屯兵。丰闻大惊,驰归救之。彭依东山为营,丰夜攻彭。彭先为之备,出兵逆击之,丰败走。
后汉将吴汉岑彭讨公孙述,述使其将延岑等悉兵拒广汉及资中,又遣将侯丹率二万馀人拒黄石。彭乃多张疑兵,使护军杨翕与臧宫拒延岑,自分兵浮江下还江州,溯都江而上,袭击侯丹,大破之。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余里,径拔武阳,使精骑驰广都。去成都数十里,势若风雨,所至皆奔散。初述闻汉军在平曲,故遣大兵逆之,及彭至武阳,绕出延岑军后,蜀地震骇。
曹公与袁绍相持官渡,绍遣将部图淳于琼颜良等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绍引兵至黎阳,将渡河。公北救延,苟攸说曰:“今兵少不敌,分其势乃可。公到延津,若将渡兵向其后,绍必西应之。然后轻兵袭白马,掩其不备,颜良可擒也。”公从之。绍闻兵渡,即分兵西应。公乃引军兼行趋白马,未至十馀里。良大惊,来逆战。使张辽关羽前登,击破颜良,遂解白马之围。
魏初,马超屯潼关,曹公大破之。诸将或问公曰:“初贼守潼关,渭北道缺。不从河东击冯翊,而反守潼关,引日而后北渡,何也?”公曰:“贼守潼关,若吾入河东,贼必引守诸津,则西河未可渡也。吾故盛兵向潼关,贼众悉南守,西河之备虚,故徐晃等得间取河西,然后引军北渡。贼不能与吾争河西者,以有二将之军也。连车竖栅为甬道而南,既为不可胜,且以示弱。渡渭为坚垒,虏至不出,所以骄之也。故贼不为营垒而求割地,吾顺言许之,所以纵逸其意,使自安而不为备。蓄士卒之力,一朝击之,所谓疾雷不及掩耳。兵之变化,固非一道也。”
魏将司马懿征公孙渊,师次于辽水东。渊遣卑衍等步骑数万阻辽水以拒之,围堑二十馀里。懿令其军穿围,盛兵多张旗帜,出其东南。贼尽锐赴之。乃泛舟潜济,急赴东北,斜趋襄平。衍等恐襄平无备,夜遁走。
蜀诸葛亮领兵出斜谷,魏将司马懿屯北原。后数日,亮盛兵西行,诸将皆谓欲攻西原,郭淮独以为此见形于西,欲使官军重应之,必攻阳遂耳。其夜果攻阳遂,有备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