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兰低头看着匍匐于她身前的侍女,面上多了几分笑意,柔声道:“你两不必多礼,只因我终日闷在屋内,好不容易转醒,便出门来透透气罢了,不妨事。”说罢,抬手示意她俩起身。
四喜神色诧异地看向五福,却见后者面无波澜,更觉奇怪,于是抬头看了看小主子,她竟在微笑!换在从前,她所熟悉的兰郡主,可是不会用这种好脸色来面对下人的。
林静兰转身走开,五福紧接着先起了身,却见四喜仍旧跪在地上,便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四喜姐姐,快随我入屋去呀!”
林静兰在紫檀木桌前坐下,含笑看着满桌子的清淡菜肴,可见此处人对于她是煞费苦心的。现在她已全然不用担心寻不着门路,只是不知,若向这两颇为不同的侍女打探消息,可否成事?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开口,才不会叫人看出破绽,但见屋外那两红衣婢女已垂首走入屋来,为首的是年幼一些的五福,后头跟着的则是她叫不出名的婢女。
五福上前俯了俯身,抬起的小脸笑得像朵花儿:“郡主,您没事真是太好了!”说罢,又朝天拜了拜,“真是佛祖保佑!”
林静兰心头一暖,随即淡淡一笑,拍了拍身旁的沉香椅道:“这些天你们也累着了,都过来坐下一块吃吧。”
刚入屋内的四喜闻言,几不可查地微抬起了头,十分不解地看向林静兰,仍是沉着心思缓缓行至五福身旁,暗里却紧盯着主子的小脸。
虽兰郡主亲口赐予同席相待,愣是性子一向单纯的五福也没敢不管不顾地坐上去,只犹犹豫豫地看向四喜。
“坐吧,我又不是老虎,还怕我吃了你们不成?”林静兰有些好笑,从绿衣小婢到等级稍高一筹的红衣侍婢,若说有什么怪异之处,她倒也能看出来,下人们毕恭毕敬地对她,只是因为畏惧,而不是真心诚服。
四喜行礼谢过,依言就坐于林静兰的身旁,微低着头,眼角仍在暗暗打量后者。五福见状也忙谢过坐下,脸上仍旧带着欢喜的笑容。林静兰虽不讨厌,可也受不住这样纯真的表情,尤其这小女婢还一差不差地死盯着自己的脸笑。
微咳嗽两声,扭过头,刚想为自己盛一碗粥,瓷碗便被四喜接去了,后者面色平淡,却偶有一两次眼神交汇时,又忙躲了开。
“都别光坐着不动了,吃啊!”林静兰亲自将碗筷塞到五福手中,想着就算是牺牲了郡主的威严来套话,也未尝不可,那些东西于她,一点意义都没有。
四喜只觉得兰郡主变得不同了,连着那眼神也不似从前那般锋利,反倒像一汪深潭,叫她也看不明白,心里一慌,放下盛满的碗后立时腾身而起,眼珠一转,想起西苑还住着位江湖郎中,忙道:“奴婢还是去请人来再替郡主诊治诊治,可别落下了什么病根子才好。”说罢,便匆匆行礼告退。
五福见四喜突然夺门而去,心中有些了然,便是知道实情的她也略诧异兰郡主突然变了性。在心里暗叹一口气,又看一眼林静兰,却见她正蹙眉沉思着。想起那日太医前来的嘱咐,便心一横,放下碗筷起身脱口道:“兰郡主,皇上那头您还是别费心思了,若想要咱宁王府恢复昔日的繁盛,即使嫁入濯日国,也未尝不是上乘解决之法啊!”
林静兰正愁无法引入正题,恰逢五福开了头,便挑了挑眉,顺着她的话说道:“哦?照这么说,依你之见,我应该如何?”
“其他人误会您,奴婢可是心知肚明,其实您想做皇后,只是为了守住已故王爷王妃的府邸,不被别人小看了去,还有那些早已对王府虎视眈眈的皇亲贵胄,怕不是郡主您的坚持,宁王府便早已收归他人麾下。”顿了顿,五福神色便稍苦了些,“您对皇上动了真情,奴婢也看在眼里,只是在您生死不定的这些天,皇上他都不曾来看过您,且还宣李太医来,定言您势必要嫁予濯日国的某位皇子。皇上不念您半分,您又何必要为他如此?”说到这,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兰郡主,却不见后者发怒,而仍是带着探究的神色蹙眉思考,便继续道:“现如今您得以苏醒,定是有老天保佑,请您切莫再寻短见,若您真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便只能随您而去了!”
“我若是去了濯日国,便可解决宁王府的危机吗?”林静兰不由继续问道,心道这宁王府若危机环伺,岂不是离自己的期望相差甚远?
五福见兰郡主竟对此事有意,心中欢喜,忙笑道:“那是自然,您若是去了濯日国,就是圣上也无法再多加干涉王府中事物,不但如此,还要敬您三分呢!就更别说其他人了!”顿了顿,“虽说那曾是咱氏月国的敌对国,却有交好之意,待一个月后,两国定立盟约,便会来迎接您去了,您只需安心静养,不必像以往那样奔波在外,还要受尽冷眼,那才真真是把宁王府的面子都丢光了呢!”说完五福连忙用手堵嘴,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下地,连连磕头哆嗦着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林静兰闻言,轻敛眉目,心下有些了然,原来自己这千金之躯,在这个历史上未曾听闻的国度里,竟是那么不受人待见的。
“起来吧。”叹了口气,林静兰无奈道:“我心知你是为我好,这次我不怪罪于你,下不为例。”见她仍浑身哆嗦着迟迟不敢起身,林静兰失笑道:“你所言亦属实,但须知,这话若让外人听了去,岂不是要笑我宁王府训导下人无方?”说罢亲自馋了她起来,又笑道:“你也是个心细的,却能领悟了我的心思,你且再说说,又是如何叫你看出来的?”林静兰说的含糊,只愿一赌,即使被觉出端倪,仗着自己是千金之躯,还怕制不了这小小奴仆么?
五福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见兰郡主面色柔和,倒不像是要罚她,便缓了几分神色,小心坦白了道:“奴婢,奴婢只是,那日在御花园中,不小心听到您与懿主子说的话,所以……请郡主责罚!”说罢又忙磕头请罪。
林静兰眉头一挑,佯装怒道:“别忙请罪,你都听到了什么,还不速速坦白,若有欺瞒,我定不能轻饶了你。”
五福一时慌了神,又见兰郡主脸色微怒,先重重磕了个响头,也不敢再抬起头来,哆嗦道:“奴婢,听见的就是先前说的那些,再有,就是懿主子劝郡主,说,说……”抬眼瞥见林静兰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模样,心下一颤,也不敢再瞒,便照着那原话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