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广将史官唤至面前:“爱卿,你再仔细想想,当真没有人弹得了这把破琴吗?”
史官怎么也没有想到,柳文洙一下子就识破了自己的计谋,一脸的无奈:
“皇上,微臣已经将历朝历代的史书悉数搜索了好几遍,除了丑涂之外,再无一人,况且自那时起,这藕丝琴便从历史上消失了,史书上根本没有任何记载。”
颜广依然不死心,报着最后一线希望,望着朝堂下的群臣:
“诸位爱卿,可有人能够抚响这藕丝琴呢?有者,官升三级,赐黄金万两。”
堂下群臣纷纷摇头,连声音都不敢出,没有一个站出来,别说弹响,就连这藕丝琴,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
便在这时,一直站在那件四方大物件一旁的李叔德朝史官使了个眼色,示意史官过来。
史官一脸的无奈,现如今皇上正在发脾气,谁敢大声喘气,更别说随意在朝堂上走动了。
可是让自己过去的不是别人,是大兴王朝的第一将军,唐国公,自己更是得罪不起。
左右为难之际,却不料李叔德竟然自己走过来,睁大了双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颜广眼睁睁看着李叔德走向史官,窃窃私语,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
表兄啊,你这样,让朕很为难啊。
颜广无奈,也不制止,只能接着问:
“那各位爱卿,你们的门人、亲眷,或者所识之人,有没有人有如此能力的呢,推荐过来,朕一并赐赏。”
只见群臣仍旧是摇头叹息。
许久的沉默。
颜广突然之间“啪”的一下将桌子上的茶杯摔到朝堂下的群臣面前,陶瓷茶杯被摔得粉碎,碎片溅落至每一位大臣的落脚处,而那陶瓷茶杯盖子却完好无损,立在柳文洙的跟前,快速旋转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传遍整个朝堂,好久才停下来,似乎是在庆祝高昌国的胜利,也似乎是在嘲笑大兴王朝的无能。
颜广大发雷霆:
“一群酒囊饭袋,平时不是都能吹吗?不是都能耐大得很吗?现在这是怎么了,都哑巴了?
罢了罢了,天意,这都是天意,想不到我大兴今日竟遭受如此窘迫,来人,准备拟旨,解除高昌的属国身份,今后我大兴朝与高昌国为兄弟之邦,再无主属关系。”
“慢!”颜广话音刚落,朝堂上突然之间响起了一声呵斥。
有谁敢打断皇帝的话?
有谁敢呵斥皇帝?
不是别人,正是颜广的姨表兄,大兴王朝第一将军,居功至伟的唐国公李叔德。
李叔德早已经看出来了,那帮老臣何其的愚蠢。
难道就因为对新君的不满,就置身事外?
如果高昌国此次计划得逞,那今后我大兴王朝的其他番邦属国,势必会步其后尘,纷纷效仿,那先皇打下来的基业,岂不是葬送在你我手中?
国家大义面前,岂是包藏私心之时?
李叔德不怒自威,狠狠地瞪了那帮老臣一眼,上前一步,下跪叩拜:
“请皇上恩准,末将愿试它一试。”
颜广立刻收回刚才的拟旨,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走下龙椅,搀扶起李叔德:
“表兄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虽然自己贵为一国之君,但颜广还是没有习惯万人敬仰的九五之尊地位,依旧喊李叔德表兄。
更何况现在的情形,国家尊严受损,危难之际,满朝文武群臣,只有这个表兄挺身而出,哪怕受朕一拜也未尝不可啊。
但突然之间颜广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为什么挺身而出的,不是别人,偏偏是自己的表兄。
若换做是别人倒也罢了,但李叔德是自己的表兄,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颜广心里清楚,表兄只会舞刀弄枪,哪里会弹什么琴,不由得随口问:
“表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你当真可以抚响这藕丝琴?”
李叔德坚定地说:
“试一试便知。”
说着从柳文洙手中强制着夺走藕丝琴,柳文洙哪里肯罢休,但却被李叔德身上与生俱来的气势所震慑,尤其是那充满寒气的眼神,让他害怕,让他不得不松开紧紧抱着琴的双手。
李叔德直接坐在地上,将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双手按住琴的两端,手指并不去碰触琴弦,微微闭上双眼,屏气凝神。
朝堂上所有人也都是不敢大声喘气,甚至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破坏了这紧张的气氛。
柳文洙更是眼都不肯眨一下。
意外?难道这就是意外?
这位将军真可以弹响这把藕丝琴?自己处心积虑所指定的计划,要毁在这个军人身上?
不可能!就算是神仙降临,也不可能弹响这把藕丝琴。
只要你手指轻轻一碰,琴弦立刻会断,到那时……
良久,李叔德缓缓睁开双眼,依旧不去拨弄琴弦,侧身问柳文洙:“敢问柳大人,此琴是谁所制?”
柳文洙已经不耐烦了,只要李叔德的手哪怕是一根琴弦,自己的目的便可达到,可是李叔德的手指始终不去接触琴弦,让他十分着急:
“方才史官大人已经说过,此琴乃远兴末期的乐师玄玉先生所制,还请这位将军赶快抚响这藕丝琴,让微臣回去好交差啊。”
李叔德并不慌忙,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接着问道:“那再次劳烦使臣大人,可都告知在下,何为七不弹?”
柳文洙一时无语,他自信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所有跟藕丝琴有关的信息已烂熟于心,可是他当真不知道何为七不弹,可是又不能直接说不知道掉了面子,只得对李叔德说:“下官略有耳闻,但仍愿闻其详。”
李叔德并不去深究柳文洙到底知不知道七不弹,接着娓娓说道:
“古琴,乃是我中土大陆乐器之祖,弹奏古琴,须遵循六忌、七不弹,所谓七不弹,乃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而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一点,不遇知音不弹,敢问使臣大人,您与本将军可谓知音吗?”
柳文洙没有明白李叔德的意思:
“不知将军有何言下之意?在下与将军素未谋面,并无一见如故之情,何来知音之交呢?”
李叔德便把琴从膝盖上托起,放在一旁,站起来,一副惋惜的样子:“既然如此,此琴本将军弹不得。”
柳文洙有些哭笑不得:“将军是在说笑吗?方才将军说可以抚得响,如今怎么又无缘无故抚不了呢?”
李叔德故意心平气和缓缓说道:
“在下既然说抚不得,自然并非无缘无故,之前我朝史官已经断定,此琴乃是我中原琴师玄玉所制,也得到了使臣大人的肯定,想必使臣大人一定知道,玄玉是何许人也,他与弄玉先生成就了一段知音的佳话,而此琴是玄玉先生专为弄玉所制,自然也只弹给弄玉一人听,也只有玄玉弹给弄玉这样的知音时,才可以抚响这非凡的藕丝琴。
本将军也想像玄玉先生那样,觅得一个知音,将这藕丝琴弹给他一人听,但可惜的是,柳大人说了,并非本将军的知音,若弹于柳大人听的话,恐怕这手指还未碰及那藕丝琴弦便已经断了,这等的宝物,既已损坏,世上再无第二件,不知这破坏国家宝物的罪责,是由本将军承担,还是怪罪在柳大人身上呢?”
柳文洙被李叔德的话弄得一时不知所措,虽然明知道那些话都是李叔德信口雌黄、一派胡言,但就是这信口雌黄一派胡言的言论,句句在理,毫无反驳之地。
李叔德抓住时机,不给柳文洙一点喘息的机会:
“既然柳大人仍有疑虑,那本将军只有在柳大人面前献丑了,若抚的响这藕丝琴,本将军立刻与柳大人义结金兰,称兄道弟,若你我无缘成为知音,只能可惜了这把琴了。”
说着便踏步向前,一把将古琴抱在怀里,一只手便要去弹奏那藕丝琴,柳文洙顿时脸都绿了,立刻跑到李叔德跟前,在李叔德手指将要碰到琴弦的一瞬间,将李叔德的手指紧紧抓住,颤颤巍巍地说:
“将军使不得,使不得……”
李叔德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与柳文洙争执,松手将琴递于柳文洙手中,抽身立在一旁。
柳文洙定了定神,小心将琴收起来,放回紫檀盒子内,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