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顶上一声浅浅的笑:“如今不觉晚了吗?”
红十娘惊慌的抬首瞧,见房上出现一个清瘦的青年人。青年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圆,只见那个圈在空中渐渐凝结成无数水汽,雾蒙蒙汇聚在青年的指尖。
红十娘惊讶非常:“水云诀?”
青年笑着跳下来:“天尽首徒易辰,见过夫人。”
红十娘面罩寒霜,苏文涛纵使不是被天尽所杀,临死出现一个使用水云诀的人,也让红十娘很是迁怒,当下冷淡道:“大侠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易辰连忙谦虚的摆手:“我可不是大侠,连太子殿下都要尊您一声夫人,在下岂敢让夫人尊称大侠呢。”
红十娘警惕地望着他:“你都听到了?你要做什么?”
易辰笑眯眯的弯着眼睛,柔声道:“我不会伤害夫人的,只是想与夫人做一笔交易。”
红十娘冷笑起来:“东宫与天尽似乎……”斟酌了一会措辞,“似乎没什么交易可做。”
易辰嘲笑地摇摇头:“夫人真以为自己可以代表东宫?而且,易辰此番起来,也不是要与东宫做什么交易,而是与夫人做交易。”
红十娘惊讶道:“我?”
易辰笑道:“我进来时,正好遇到你们帐房,就聊了聊,他说你们已经入不敷出了,是吧夫人?”
红十娘怒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易辰无辜地看着她:“没怎么啊,他没礼貌,我就帮他松松筋骨,运动运动……不过你放心,不少胳膊不少腿的!”
红十娘又坐下,沉默了一会:“天尽究竟想怎么样?”
易辰淡淡地:“那不是你该问的。夫人,恕易辰直言,东宫影卫今非昔比,红袖招的财务状况直接影响着影卫的发展,依照今天太子的态度来看,他是不打算启用夫人的这个影卫的……而且,太子也并不领夫人这个情……”
易辰边说,边观察红十娘的脸色,见这句话之后,红十娘皱起眉头,轻声一笑:“当然,太子尊贵,就算私自出了宫,也是皇帝陛下的嫡子……这以后的事情,还真是说不清。夫人的赌注,不知道下的对不对。”
红十娘神色变得深沉,她开始思考易辰的话。从前,苏文涛对东宫忠心不二,即使东宫对影卫基本上不闻不问,他都是一如既往的效忠,直到失去生命。然而呢,他用生命守护下的牌子,太子并没有给予应有的重视,他的死究竟值不值得?也是,对于高贵的太子来说,没有人的牺牲是值得被重视的,可是那个人对她红十娘却不一样,那是她的丈夫,她的唯一,她的天!
却,白死了。
何况现在太子失势,何不趁着这个时候投靠他人?也赌一赌这口气,非让苏文涛这个死鬼看看,谁才是明主!
红十娘想到这,一腔丧夫的悲痛都化作对太子的怨愤。她对易辰点点头:“什么交易?”
易辰笑着坐下:“这得慢慢谈。”
逆转的一夜很快过去,昭阳茫然的走在苍茫的夜色里。霍家大宅还是那首温暖的小夜曲,昭阳从角门进去,沿着长廊回房。长廊下是一池湖水,清风送来阵阵清凉,一尾小鱼嗖的一声被惊起,蹿回偌大的荷叶下。
荷花太艳,昭阳是一直不太喜欢的。他喜欢桃花,因为梓潼宫里满是缤纷的桃树。美丽温柔的皇后经常挽着他的父皇踱步其间,看着小昭阳疯跑。那时候,真正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现在,三个人,天涯一方。也许,永无再见之期。
他实在是不想,再和那座宫廷有任何的关系。东宫影卫,这四个字,只给他带来伤痛和屈辱。他虽然没怎么在意过那个苏文涛,可是他也知道苏文涛的功夫是一流的,能杀死苏文涛的快剑,他不用想也猜得到,出不去南北两家。从现在的情况看,南家已经完全退出盛唐,那么这件事他也就做的没什么意义了,所以出手的,应该是当时还没有离京的北商。
身为皇家侍卫的北家,杀死昭和宫太监范庆、杀死影卫头领苏文涛,原因也只有,皇命,二字。
他的父亲大人,为了打击太后在朝堂的势力,也不惜减除他所有的羽翼,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良久,少年一声低吟:“父皇,你是不是也想将我一并铲除?”
湖水数波涟漪,几片芙蓉花顺水流下,打着转,漂的远了。天空澄明深邃,悠悠天地间,往事俱无言。
小桥外一片紫藤,潇潇一身青衣,在紫藤小径下漫步。她低着头,专注的看着自己的脚尖,如瀑的长发随意散着,合着宽大的流云广袖,衬着高束纤腰,玲珑曼妙的身段呈现在眼前。昭阳从未看过如此娇媚的人儿,一时呆呆的移不动眼睛。潇潇就那样不知疲倦的走着,清风夹杂着深深浅浅的紫色花瓣,顺着她周身泻下,潇潇抬起手臂,接住星星点点的花瓣。潇潇的眼角细长,向上微微翘起,眼波流转,妖媚迷人。可此刻的眼神,却是不相称的迷茫而孤寂,单薄的身影在夜风中随时飘散一般,就连伸出的玉臂,都带着无边的落寞。
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极其微弱,潇潇仍旧茫然不知,却足够昭阳提起十二分的警觉!那叹息是从清婵院落后传来,昭阳不及细想,一个纵身越过潇潇,向着院子伸出奔去。
潇潇大惊:“昭阳?”
昭阳人已飞远,话音从夜色里飘来:“回屋子里去!”
昭阳身前,已经有一条人影飞出。身影急快,几起几落,已经远在霍宅之外。霍宅虽然防卫松懈,反应却极其迅速。几条人影同时从霍宅各处飞出,追着身影快速掠去!
昭阳一马当先,本就夜夜在树上跳来跳去练得一身好轻功,再加上发现得早,竟然慢慢将霍家一众高手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泽州城外半步坡上,人影终于停了下来。昭阳疑心有诈,在坡外树林中隐藏。
那人高站坡上,看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华裳绸袍,手握一柄纸扇,月色下,一张清秀儒雅的脸庞挂满汗珠,高声道:“兄台可是李昭阳李少侠?”
想必他是听到潇潇的喊声了,也不隐瞒:“是,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到霍家意欲何为?”
那青年面露尴尬之色,支吾道:“我叫江流云。我,我没干什么。”
昭阳哑然失笑:“什么也没干?难不成兄台不过是路过儿女家闺房,看看风景?”
青年脸上一红:“我,我……”
昭阳看他脸红,不可思议地:“你真是来偷看女孩儿的?”
青年低下头:“我……”
昭阳疑惑地看着他,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应该见过你。”
青年叹气:“李少侠应该是在霍家见过我,前几天,我和年爷一起去过霍家拜访霍家主。”
昭阳想起来,他是当日跟在江年身后的那个侍卫。
青年不好意思地:“李少侠,我绝无恶意。能否不要告诉年爷?他要是知道,会骂死我的。”
昭阳疑惑道:“江家各个武功高强?”
江流云知道自己露的轻功惹了他的疑心,道:“我是江丹枫的徒弟。”
昭阳哦了一声,江家的独步秘籍之一便是江丹枫的渡云三步,不过作为江家一个不入流的外戚,便是武功再高也没有什么地位,他的徒弟也只能是江家一个家仆而已。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又想起来什么,问道:“你想看的,就是那个在紫藤下的女孩?”
江流云腼腆的笑笑:“霍三小姐身份尊贵,岂是我这等小民敢去瞧的。我只是路过……呃,那多谢李少侠,后会有期了。”
霍家人追上来时,李昭阳已经往回走。半步坡上,霍家烟云七剑看到李昭阳啼笑皆非的样子皆是一愣,七剑中的小莫急忙上前问道:“人呢?连你都没追到人?”
李昭阳道:“对不起,我没能追上。”
七剑之首小姜道:“李兄何必道歉,我们兄弟几个连影子都没看到呢,真是惭愧。不知李兄可看到来人的武功路数?”
李昭阳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有些像江家的渡云三步。”
烟云七剑都点点头,小姜道:“天下能跑这么快的,也只有江家的渡云三步和回尘寺的点水功法了。”说罢,看了看李昭阳,“看李兄的身法,应该就是点水功法吧?”
李昭阳知七剑也在疑着他,惊疑道:“是吗?我是给个老和尚化缘时学来的几步功法,原来就是那点水功法吗?”
小姜又笑道:“李兄真是好际遇,回尘寺的和尚周游四方传道,倒不常教人功夫。”
李昭阳知他还未完全放心,又解释道:“可能那和尚师父,是临终前,觉得衣钵无人接掌,甚是遗憾吧,才教了在下几招。”
小姜这才完全放心了,勾搭起他的肩膀:“谅他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咱们回去吧。”
江流云也回到了泽州镇子上的一家小客栈。月黑风高,黑漆漆的屋子里,幽幽的坐着一个人。
江年。
江流云吃了一惊:“四叔,你怎么在这?”
江年强忍怒气:“我也想问,二少爷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