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晕,感觉晕过去了好久。期间,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桄子的脸在我面前晃,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好像在问我哪里痛。我不知道自己哪里痛,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所以我好像说我要睡觉,又好像没有说,反正我记不清了。
我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在梦里那两条蛇追着我跑,我在前面拼命地逃,它们在后面不停地追,而且它们越来越大,大到能有水桶粗,昂起头来能有三层楼房那么高。我最后被它抓住了,两只蛇头分别从我的头和脚开始吞我,最后吞到腰部的时候,两个蛇头对视了一眼,眼中发出怨毒的光芒,然后都猛地往后一扯,我的肠肚全都出来了。这个梦过于惊险刺激,而且十分血腥,所以我被吓醒了,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车的后座上,旁边没有人,空调的凉风吹得人很舒服。
“你醒了?”温和的声音从副驾驶座传来,我揉着发晕的脑袋爬起来向前看,发现他并没有转身,只是从反光镜中看着我,金丝边眼镜后面那双带笑的眼睛温和好看。
我点了点头,问:“几点了?”
他抬手看了看表,说道:“快七点了。”
我啊了一声,惊讶地说道:“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他轻笑出声,很好笑地看着我,说道:“你从那里滚下来之后就晕了过去,我给你检查了一下,发现你没有受伤,而是在睡觉,桄子不信,非让我把你叫醒,所以我掐了你的人中,没想到你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叫我,我要睡觉。’所以我们都一致同意,让你继续睡觉了。”
我张着嘴巴傻傻地啊了一声,很白痴地问:“不会吧,我没有那么搞笑吧?”
他含笑的目光看着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反问我:“你说呢?”
我很无语地傻笑了两声,看了看四周,发现车停在砖瓦厂的门口不远的地方,言言和他堂哥都不见了,桄子正蹲在离车不远的田边抽烟。于是我问他:“那我们为什么不回去呢?在这里干吗呢?”
他笑了笑说:“桄子说,你外公刚去世,你和言言就出事,传出去不太好,毕竟农村人多少有些迷信,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等你醒来再送你回去。”
我哦了一声,忽然想起来言言被蛇咬了,连忙问:“言言怎么样了?他被竹叶青咬了,有没有送去医院?他现在怎么样了?”
“言言没事,我给他做过处理了,那伤口愈合了就没事了。咬他的蛇没毒,不是竹叶青,应该是翠青蛇,那种蛇看起来和竹叶青很像,不容易区分。”
我听着他好像很在行的样子,又是给我检查,又是给言言处理伤口,于是问:“你是医生?”问完之后又觉得不对,虽然他看起来很沉稳,但是年纪是骗不了人的,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模样,哪里有医生会像他这么年轻的。
他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学医的,不过还没有毕业,今年才大三,在武汉上大学。”
我哦了一声,说:“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年轻,哎,可是高考才结束,你们应该还没有放假吧?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笑着说:“还没有,不过我们这学期课比较少,空闲时间很多,昨天晚上我去找阿铮的时候,听他说要来西安一趟,把他堂弟给带回来,我闲着没事,就想过来旅游,于是也就翘课跟着来了。我们一下飞机,桄子就来接机,我想你们这个地方离法门寺和周公庙比较近,于是也就跟过来了。不过没想到,我们快到你们村的时候,桄子接了个电话,我们才知道你们出事了,然后就飙车到这个地方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发现之前还披散着的头发被简单地扎了起来,垂在前面,不过还是很凌乱,尤其是下面一部分,从坡上滚下来后弄得又脏又乱,有几缕头发还打成了死结,我于是用手慢慢地梳着头发。
“刚才我看你好像很热的样子,所以就想帮你把头发扎起来,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帮女生梳过头发,只能帮你就这样简单地扎起来,所以看起来还是很乱,希望你不要介意。”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的头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把头发留得像你这么长的女孩子,而且发质又黑又亮也很少见。
我的头发很长,散开的话就垂到屁股下面,一般人看到我的头发都会夸赞,虽然习以为常,但是被一个给自己扎头发的男生夸奖,我还是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于是我笑着对他说:“谢谢你啦!”
他笑了笑问:“你的头发留了多少年了?”
我算了算,说道:“大概能有十一二年了吧。”
“从来都没有剪过?”
我点了点头。
他感叹地说:“现在很少能有女孩子能把头发留得这么长了。”
我呵呵地笑了笑,忽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于是问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说:“晏钧,晏殊的晏,千钧一发的钧。”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叫白凌,不过不是那个三尺白绫的白绫,而是冰凌的凌。”
他扬起唇角轻笑出声,一双温和的眸子十分生动,他长得也不赖,气质文雅,怎么看怎么舒服。我看向窗外,问他:“那言言和他堂哥呢?”
“就在你睡着的时候,言言把阿铮拉下车,在外面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很长时间,然后就把阿铮拉着上山去了。”他忽然又笑了一下,看着我说:“我本来也想去看看的,可是桄子不让我下车,说是怕你等会出什么事,让我在一旁看着,言言本来也想拉着桄子一起去的,可是桄子怎么都不肯去。”
我说:“为什么啊?”
他好笑地看着我:“他怕他不在的话,我要是对你动手动脚的怎么办?”
我傻傻地张大嘴啊了一声,呆了几秒之后才明白他这是在开玩笑,于是呵呵干笑了几声。忽然想起来那些蛇,就问:“那些蛇呢?”
“桄子把汽油浇在树上,那些蛇全都给烧死了。”他淡淡地说道。
我吃了一惊,连忙转身往土坡那里看,火已经灭了,那棵柿子树已经被烧得焦黑,还在冒着烟,我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把山给点着了。我想问问他有没有看到那两条手腕粗的蛇,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外婆刚过世,就发生了这么诡异的事情,给自己家里人说说就行了,传出去不太好。
我点了点头,打开车门下车,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土,于是赶紧用手拍,可是衣服太脏了,实在拍不干净,只能回去换了。我走到桄子的身旁,他看到我过来了,就把烟屁股扔到地上踩灭,站起来问我:“醒了?有没有感觉不舒服?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赶紧说,你要是出个什么事,我还真没法给你爸交代。”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就问他:“阿姨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些?你上次不是说嫂子怀孕了吗?你怎么不在家陪她呢?”
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憨厚一笑,耿直地说:“难得你还惦记着,我妈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最近精神好得不得了,我媳妇也好得不得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好,都八个月了,早就成型了,我忙完这段时间就向五叔说一下,请一段时间的假,到时候好好陪陪我媳妇。”
我心里有点不好受,这么危险的工作,你要做到什么时候?
“你就不准备重新找份工作,老是跟着我爸爸干,这事终归不是什么合法的事情,见不得光,还这么危险,要是以后出什么事了,你家里人怎么办?”
他的脸色僵了一下,却不在意地笑了笑:“重新找什么工作啊?我小学文化水平,没什么本事,除了去工地上扛水泥,还能做什么?当年我妈病重,我差点被债主打死,如果不是五叔收留我给我一口饭,我早就没命了,哪能像现在这样有吃有穿?还能娶得上媳妇?”
“那你现在的生活已经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收手了?”
他摇摇头,说:“白凌,你不懂,这不是收不收手的问题。五叔当年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我,拉了我一把,那时候我就发誓,我这辈子跟定他了,就算是要我的命,我桄子也没有二话,这条命就是五叔的!况且,自从五叔自立门户之后,日子过得一直很难,做的事情也很危险,只有我们几个亲近的伙计帮助他,我要是一走,他不知道要有多少麻烦。”
我有些震惊,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么讲义气的人,同时又敏锐地抓住他的话头,问:“我爸爸这几年这么忙,究竟在做什么?”
他脸色一变,自觉说错了话,眼神闪了闪,说:“五叔的事你就别多问了,你也不懂,反正你自己好好的,别给五叔添麻烦就好了。”
我心里很不安,不依不饶地问:“他做的事是不是很危险?”
他很为难地说:“白凌,你就别为难我了,五叔交代了,他做的事,不能把你扯进来。他已经够辛苦了,受的煎熬已经够多了,你就别给他增添负担了,就当桄子我求你了!”
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逼他就说不过去了,于是点了点头。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拿出手机,给言言的堂哥王佑铮同志打电话,告诉他我们先回去了,让他们等会下山之后直接回来,说完之后,就开车载着我和晏钧回家了。
回来的路上,村口有几个陌生男人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其中就有那个阴阳先生,一看到我们的车过来,就纷纷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没有多想。回来之后,家里什么异常都没有,该干吗的干吗,没人问我这半天上哪里玩了。晏钧要等王佑铮回来,但是我不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呆在车里,便带他进去了。
家里现在很乱,到处都是人,也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如果把他一个人放在客厅里的话,人来人往的,有点尴尬,我又不好意思让他待在车里,所以先让他去我的房间歇一歇。
我的房间里空调、电脑、电视机什么的一应俱全,反正也没有什么隐私的东西和值钱的东西,于是对他说想干吗就干吗,不用太拘束,然后就拿了几件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之后吹干了头发,又把换下的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回到房间之后,看到晏钧正坐在我的书桌前看报纸,夕阳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暖暖的感觉。他见我进来,冲我礼貌地笑了笑,我走过去问:“怎么不上网啊?”
他说:“在学校玩电脑玩多了,现在看到电脑就不想动。”他拿过旁边那几张估分的报纸,对我说:“我刚才看了看你的答案,发现你考得很不错啊!”
我笑了笑,说:“还行吧,不过这个分数说低不低,可是说高也不高,很难报学校的,你给我点意见吧!”
他问了我的志愿,又结合我的分数,分析了一下全国高考的形式,给出了好几个不错的大学,我都一一记了下来。最后他说:“其实我们学校也是相当不错的,怎么说在全国也是排名前十,你这成绩报我们学校的话,肯定也会录取的。”
我点点头,记了下来。
随后,他又给我讲了一些大学里的生活,我也讲了一些高三时候的事情,不知不觉我们俩就聊了起来,发现两个人都是话比较多的人,说到高兴处,都笑成一团。没过多长时间,言言和他堂哥回来了。言言一进门就冲到我的房间,推开门大声地喊:“姐,你给我哥说一下中午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什么!”
他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好像谁招惹了他一样,刚才我还担心他手臂上的伤,但是看他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肯定没有什么问题。于是我问他:“怎么了?”
他堂哥王佑铮同志紧跟着言言走了进来,身上那件深灰色T恤上还沾了不少土,他冷峻的目光凉凉地扫过我和晏钧,最后停在言言身上。
“哥,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撒谎!”言言信誓旦旦地举着手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找不着那个洞了,但是我保证我绝对没有撒谎,我和我姐都下去过了,我姐她也看到那个东西了,那个东西还抱着她的腰了!”
“那为什么会不见了?”他堂哥冷冷地问。
言言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也许是我找错地方了,但是你问我姐,她也看见了!”他转头求我说:“姐,我哥说我编谎话骗他,你快告诉我哥,我们今天真的下到那个洞里去了。”
我问言言:“出什么事了?”
言言哭丧着脸说:“那个洞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