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下午,我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前看着前来上香的人进进出出,明天外公出殡,这个时候,很多沾亲带故的人都来了,门外的唢呐吹得震天响。
我跪了一下午,口渴得要命,看着旁边跪着的表哥表弟,偷偷地溜了出来,回房去喝水。走到房间门口,我发现门是紧锁的,可是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鬼使神差地,我没有打开门,趴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儿。
“我昨天在上面看的时候,发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在附近晃悠,他娘的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这是桄子的声音。
“五叔,我看咱们今天晚上就去把那墓给端了吧,夜长梦多,放那里总觉得不放心啊!”这是阿文的声音。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爸爸忽然说:“阿铮,你觉得呢?”
“我无所谓,反正位置已经确定了,盗洞也基本打好了,进不进去都是一句话。”这是王佑铮凉凉的声音。
陈叔插嘴说:“五哥,不如我们趁着今晚比较乱,赶紧把这事给解决了,昨天我和桄子在上面看到的那几个,恐怕也是道上的,要是给他们找到咱们打的盗洞,把东西全都洗劫了,那咱们就是给别人做嫁衣裳,白忙活一场了。”
爸爸又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天晚上还要念经,我要是不在的话,有些不太合适。”
阿文心直口快地说:“有啥不合适的啊,您早就不是老婆子家的女婿了,在不在有什么关系啊!”
里面突然死一样的寂静,桄子骂了一声:“狗东西,胡说什么呢你!”然后噼里啪啦地一阵好打。
“算了,算了,桄子,别打了。”爸爸阻止道,“那就今天晚上去吧,夜长梦多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件事尽快了结了,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忙。”他思考了一会儿,说:“阿铮、老陈、桄子、阿文,你们跟我去,冯二、冯三,你们俩留在家里,看好凌儿和言言,千万别让他们知道。”我在外面听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尤其是那句:您早就不是老婆子家的女婿了。虽然是事实,但是听起来特别伤人。
我拿出钥匙打开门,他们听到开门声全都不说话了,我进去之后装作很惊讶地看着他们:“咦,你们在啊,我还以为里面没人呢。”然后倒了杯水喝了,又拿了手机,出去了。陈夏茗一直都没有回我的电话,我心里十分抱歉。
天黑透之后,爸爸他们五个人开车走了。走之前,王佑铮来找我,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前一天晚上,他和我说完话,就径自下楼去了,我感觉莫名其妙极了,和他的对话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他还是像往常一样表情冷峻,看了我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今天你和言言都待在家里,不要乱跑。”“哦。”他又说:“你要看好言言,别让他乱跑,有必要的话,就把他锁起来。”“哦。”他:“……”我:“那你们要小心。”“嗯。”他又看了我一眼,说:“等我回来。”“……哦。”我顿时汗流浃背,好冷的对话……
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车前脚刚走,言言就跑回家,溜进我的房间里找东西,我进去的时候他刚好要出去,他一看到我,立马把手中的东西藏在背后。
“你要去哪里?”我挡着他的路,问他:“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他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贼兮兮地看着我,狡辩说:“哪里也不去,就在附近玩玩。”
我说:“你这个死孩子别想骗我,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比你清楚多了,你拿着手电筒干吗去?”
他哀号一声,又退回床边,猛地躺回床上,打了个滚,说:“哎呀!姐,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我说:“你今天哪里也不能去!”
他爬起来说:“姐,我只跟过去看一看,不会让五舅舅和我哥发现的。”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我心里一琢磨不太对劲,爸爸他们昼伏夜出,做得非常隐秘,言言怎么会发现呢?于是问:“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是你傻还是我傻啊!”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我都说了,那个殉葬坑附近肯定有古墓,我哥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带我回去,可是那天上了一趟山,就不回去了。我哥是谁啊?他可是得了我爷爷的亲传啊!我爷爷是谁啊?你道上打听打听,有几个倒斗的没听过我爷爷的大名?我哥他一定是看出来那山上有古墓,本着碰到了就不放过的原则,要把那个斗给倒了。而这几天五舅舅他们晚上都出去,那肯定是去现场勘探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个孩子真是聪明,怪不得他堂哥让我看着他。我之前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呢,原来他什么都清楚着呢。看来王家的孩子还真是不能小看。我说:“你想去看?可是他们已经开车走了,你追不上了。”
他鄙夷地看着我说:“切!你以为我是平时不用功,临时抱佛脚的人吗?这两天我什么事都没干,就用来跟踪他们了!”
我向后退了一步,说:“可是你哥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出去。”
他立马讨好地说:“姐,我真的不会让他们发现的,我只在外面远远地看着。”
我又退了一步,说:“现在外面这么黑,路上又没有人,你要是让人贩子给拐走了怎么办?最近外面不太平,丢孩子的人家特别多,尤其是你长得像你这么可爱的孩子。”
他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绝对不会的,是在山上,人贩子晚上不会上山的。”
我再退了一步,斩钉截铁地说:“那也不行!”说完立马转身砰地一声关上门,在外面反锁了。
“你今天晚上哪儿都别想去!”我对着门缝,恶狠狠地说,“你可以上网,看电视,玩游戏,看书,就是别想出去!”
言言在里面使劲的拍门,像杀猪一样嚎叫,时不时还骂我几句。我根本就不在乎,那房间只有一个窗户,窗户上有钢筋,钢筋之间的距离连个脑袋都塞不进去,他想出来?做梦去吧!
为了保险起见,我又找了把锁,锁在房门上,这才放心地去灵堂了,可是没想到我在灵堂没待多长时间,就看到一个贼兮兮的小身板从院子里跑出来,在灵堂前面冲我吐舌头,扭屁股,见我站了起来,立刻撒开腿往外面跑去。
我跑回房间一看,门上的锁还是好好的,而窗户是打开的,上面的钢筋却是好好的。
我大吃了一惊,他还真的从窗户这里钻出来了?
眼看他拿着手电筒跑了出去,我想起爸爸还留了两个人在家里,于是赶紧去找他们,可是里里外外都没有,我十分恼火,这两个人也太不靠谱了!我跑回到外婆的房间,找出最后一把手电筒,连孝服都来不及脱,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追他。
没想到他人很小,可是跑起来就跟脱缰了的野马,我这个校运动会上的百米冠军一时半会都没有追上他。夜色浓郁,我只能依稀看着前面的手电筒的光,一边跑一边喊,让他不要跑,跟我回去,可是,很显然,我喊的都是废话。半路上撞翻了一个人,我也顾不得去扶起他,继续往前跑,后面传来一声惊悚的尖叫:“鬼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我汗颜。
我的爆发力不错,但是距离太长了就跑不快了,言言的身体素质很不错,持久力很强,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追上他,尤其在上山之后,他在山上七拐八拐,始终保持在我前面十多米的地方,慢慢的,我的呼吸就乱了。他跑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上到有一大片玉米地的地方,才停了下来,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气。
“姐,你这个样子真像个女鬼!”言言站在玉米地旁边,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嘲笑我。
我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看着浓郁的夜色,又看着周围影影绰绰的树,头皮发紧,心想自己怎么一股脑就跑到这里来了,太可怕了!于是说:“你、你赶紧、赶紧和我回去。”
他挥一挥手,说:“我们都到了,现在回去做什么?”
我说:“啊?什么到了?”
他不理我,径直走进玉米地里,我想了想,他虽然年纪小,但是特别有主见,这个时候绝对不会乖乖听话跟我回去,所以他想看的话,我就陪他去看看,要是他想下到盗洞里去,那就对不起了,我只能把他打晕了背回去。在心里做了决定,我便赶紧跟了上去。
这片地里的玉米长得特别好,在六月份这个时间,竟然都长到一人多高了。我和言言穿的衣服比较少,胳膊和腿露在外面,被玉米叶子刷出一道道血痕。玉米叶子刷刷动的声音,就像翻书一样,周围没有别的声音,这个声音听起来也足够让人毛骨悚然的。
穿过这片玉米地,就来到了一片空地上,这里不说玉米了,连根杂草都没有。
言言指着这片地说:“墓就在下面。”他站在空地上,朝这玉米地里照了几下,然后找准一个方向,又走了进去。我紧跟着他走了一段路,就看到这里大概方圆两米的玉米全都被砍了,下面很突兀地露出一个洞。
“这就是我哥他们这几个晚上打的盗洞。”他蹲下来拿着手电筒往里面照,这洞斜着向下,他给我解释说:“这一看就是我哥打的洞,斜着向下,是提前精确地计算好了方位、角度和地形,这个盗洞打下去,直接就通到了墓主的棺椁停放的地方。”
我看他一副特别眼馋的模样,就问:“你想下去?”
他摇了摇头说:“算了吧,我偷偷来看一下就行了,要是给我哥知道了,他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点点头:“算你还有点理智,那咱们看也看了,该回去了吧?”
他依依不舍地站起来,说:“我也想下去看看,可是他们都说我年纪太小了,还不到时候,非得等到我十五岁才让我下地。”
我说:“他们也是为你着想。”
看他能乖乖地跟我回去,我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和言言往玉米地外走去,他还特别舍不得,一步三回头地看。
我心里隐隐约约感觉有点不对劲,他们几个人都下去了,怎么不留一个人在外面望风呢?要是警察来了,还能赶紧跑啊!正想着,言言突然关掉了手电筒,猛地停了下来,抢过我的手电筒也啪的一下关了。周围突然一片漆黑,我想问他做什么,却被他一拳顶到腹部,疼得我立马弯下了腰,紧接着嘴又被他捂了起来。
他示意我禁声,然后轻轻地在我耳旁说道:“有人来了。”
他黑亮的眼珠子在夜色中就好像黑曜石一样,我这才发现,他和他堂哥的眼睛长得很像,不过他的眼睛充满了灵性,而他堂哥的就像一泓深潭。
这时候,玉米地外面传来一阵声响,有人粗着嗓子说:“老齐,你白天看的是这个地方?”
我一听,这好像是外地人的口音,但是到底是哪里的口音,我听不出来。这时候另一个人说:“是这里,绝对没错,这地方绝对有个墓。”
还有一个人,嗓音很沙哑:“咳咳,那咱们就进去看看。”
我心想这下坏了,爸爸他们现在就在下面,保不准会被这几个人下黑手。
那边传来玉米叶子沙沙的声音,我按着言言蹲了下来,那三个人隔着两行玉米,从我们身边路过,我心里快速地计算,是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就这样回去呢?还是留下来再看看?
我低头看言言,他也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我。
这时候,那边忽然有人大叫了一声:“我靠!老刘你看,这里有个盗洞!”
那个粗着嗓子的人说:“操他大爷的,还是新挖的!老王,你看咋办?这墓肯定被哪个****的给捷足先登了。”
那个沙哑嗓音的人说:“我们下去看看就知道了,这个墓可不是个小墓,里面的东西一时半会儿还搬不完。”
那个老齐又说:“这个墓一看就是新挖的,要是那帮****的还在里面怎么办?”
老刘粗着嗓子说:“****的,在里面又怎么样?老子一枪把他们全都给毙了!准备准备,都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