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晚秋一见我进来就哭着扑上来，紧紧抱着我不放。
“傻丫头，前几天我在牢里都没见你掉一滴眼泪，怎么现在我出来了你反倒哭得这么厉害了？”我笑道。
“前几天小姐在牢里，心里本就难过，要是奴婢再哭，岂不是让小姐更伤心。”晚秋擦干眼泪，扶着我到桌前坐下，“都怪奴婢不好，要是奴婢会些武功，就不会被人打晕，抢了晚膳，还害的小姐差点没命了。”
“要是你会武功，那个想害我的人又怎会轻易现身，让王爷和庞籍抓到她呢。”我拉着晚秋也坐在椅子上。
“那，小姐不怪奴婢了？”
“要是你在不帮我备水沐浴，洗去牢里的晦气，我就真的要怪你了。”
晚秋帮我褪下已经脏的不行的衣服，扶着我泡到温热的水中。热水驱走了周身的寒气，几个婢女将手中的花瓣一点点撒在水中，香气在屋中弥散开来。晚秋在身后轻轻的按摩着我肩膀，几日的疲惫慢慢涌上双眼，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境。
“小姐，小姐。”晚秋在身侧轻声唤道，“已经天亮了。”
我低头一看，自己竟然在澡盆里睡了一夜。
“奴婢看小姐太累了，就没叫醒小姐，只和几个婢女不停的帮小姐换上热水，免得小姐着凉。”晚秋一边扶我起身一边解释。
“你们昨晚一夜没睡？”我看晚秋有些睡意，不好意思的说，“一会儿你和昨晚那些没睡的姐妹去睡会儿吧，下午再过来。”
“这怎么行，奴婢怎么能不管小姐自己去偷懒。”晚秋帮我穿上一件素色暗纹芙蓉长裙，绾了个简单的发式。
“那奴婢可不可以不听小姐命令呢？”我选了个樱花坠带上。
“当然不能。”
“所以我命令你们去休息，你怎么可以不听呢？”
“这……”
“晚秋，你们照顾我一夜，我怎么能不管你们呢。”我微笑着看着晚秋，“去休息吧，要是有事，我去找你就是了。”
“那小姐有事，就派人喊奴婢一声，奴婢马上就过来。”她依旧不放心的嘱咐。
“知道了。”我推着晚秋出了房门，小丫头才一步一回头的往自己卧房走去。
在花园里转了一会儿，我便也回了卧房。前几天自己在牢里，亏了庞籍照应，才能过的舒服些，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才好。我在屋里寻找着“目标”，想着送他些什么表示一下谢意。可是人家堂堂开封府尹，要银子有银子，要地位有地位，什么都不缺，我该送些什么呢？眼珠不停地转着，突然停在角落的一个簸箩里。有了，荷包，虽然绣工比不上雨姿，可是好歹也是“师出名门”，最起码能看出模样。送出去既不会拿不出手，还能表示心意。挑了块褐色的锦缎，选好丝线，便开始干活。
“夏姑娘，皇上召您去紫云楼。”刚把香料放进荷包，门外便响起了小太监的声音。
皇上？我才出来一天，他不会又想把我关进去吧。我顺手把荷包带在了身上，跟着太监出了南清宫。
紫云楼建在御园山顶上，可以俯瞰皇宫全景。赵恒一身淡灰色银纹长袍站在窗前，观赏着外面的景色。
“皇上，夏静凰带到。”太监躬身禀报。
赵恒摆了摆手，遣退了太监。
“夏静凰拜见皇上。”我见他背对着我便没行礼。
“起来吧。”赵恒说完也不理我，继续看着外面的景色。
过了好久，我差点站着睡着的时候，他才再次出声：“前几天，是朕错怪你了。”
我听到这话，脑子一激灵，赵恒这算是在道歉吗？皇上竟然能给一个民女道歉？
“皇上，可是庞大人查出了真相？”我试探着问。
“还没有。”
“那……”
“朕相信，你不可能害柔儿腹中的孩子，你的琴音告诉朕，你不是那样的人。”他终于转过身来，眼中充斥着哀伤和无奈，“其实，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只是那天兰儿一口咬定是你害了龙子，朕又心里难过之极，所以，才一气之下下令取你性命，说你谋害皇子，心存歹念。”
“皇上，其实，您没必要解释这些，民女从未有过责怪您的意思。”今天赵恒的表现实在有点反常，让人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朕，只是想让你明白。”他几步走到我身前，对上我的目光，让我看到他眼中的深情。
和他过近的距离让我有些不适应，我礼貌的低下头退后一步。赵恒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见我如此，终是没说出口，“好了，朕没有别的事了，你去吧。朕，改日再找你说话。”他转过身，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继续欣赏着“臣服”在他脚下的，属于他自己的——江山。
我糊涂的退了出来，今天赵恒是吃错什么药了，平白无故给我道歉，又莫名其妙的让我回来。
“凰儿。”听到身后有人叫我，便停下脚步。
“庞籍，我想正找你呢。”见他过来，我扬起微笑。
“找我？”听到她要找他，心里有一丝莫名的高兴。
“对啊，前几天在牢里多亏你照顾，所以想谢谢你。”我取出身上的荷包递给他，褐色的底色上面绣着两条自由游动的小鱼，“进宫之前学过一段时间刺绣，所以就绣了个荷包送你，虽然比不上宫里的手艺，但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可不许嫌弃啊。”
“很好看。比宫里绣的还要好看。”庞籍看着身前女子的笑脸，小心的拿着手里的荷包。
“你不嫌弃就好。”见他收到袖中，两人相伴着往往南清宫的方向走。
“见你从御园山那边来，皇上找你了？”庞籍看着我问道。
“是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把我叫过去莫名其妙的说了几句相信不是我陷害羽柔夫人之类的，就让我回来了。”
“皇上说他相信你？”庞籍停下脚步，甚是意外。
“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说他相信我。”我转了转眼珠，还是想不明白赵恒今天为何如此。
“对了，你给王爷准备贺礼了吗？”庞籍掩下心中的疑问转了话题。
“寿礼？”
“是啊，明天是王爷的寿辰，你不知道？”庞籍看我不知道，倒是意外的很。
“明天？”怎么没人告诉我啊，真不该让晚秋那丫头去睡觉，“庞籍，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明天见啊。”把他甩在后面，就往南清宫跑，晚秋这丫头，这种大事都忘了告诉我，下次绝对不让她休息。
“小姐，您这是要干嘛啊？”晚秋哈欠连天的看我忙活，南清宫里已经挂上了红绸。
“小丫头，再多话，小姐就打你板子了。王爷寿辰都不告诉我，你说我干嘛，准备贺礼喽。”我选好一匹红色的绸缎，“去把这匹锦缎让制衣坊帮我连夜赶制出来。”
“哦。”晚秋抱着锦缎出了屋子。
第二天天刚大亮，贺寿的官员便争先恐后的踏进了南清宫，说着大同小异的贺词，送着各式的奇珍异宝。等到我进来的时候，已经近了下午。
“王爷，凰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晚秋帮我选了件桃粉色的宫装，乌丝高绾，步摇轻晃，精致的素颜施了一层淡淡的妆容，水眸闪亮，肤若凝脂，越发显得人素雅清丽。
“凰儿，你怎么也学开那些当官的了？”赵德芳好笑的看着我。
“其实不想学，只不过想不出更好的，就只能效仿喽。”我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天啊，这么多宝贝。王爷，你这发的还不是小财啊！”看着满屋子的贺礼，我两眼直冒金光。虽然平时在南清宫用的也都是上造的东西，可是这些送来的宝贝还是让人啧啧称奇。
“那凰儿的贺礼呢？”他走到我身前，狭长的凤眼看的我险些再次陷进去。
“寿礼当然有了，不过现在不能给，听说皇上给王爷办了寿宴，那时候再拿出来不迟啊。”
“好，那我就等着凰儿的寿礼了。”
“王爷，皇上请您到长春殿议事。”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在门口报道。
“知道了。本王就去。”赵德芳打发了太监，和我说道：“凰儿，也差不多快到寿宴的时辰了，不如和我一起去，你先去御花园转转，待我见过皇上，就去找你。”
“嗯，好。”
因为是八王爷的寿宴，御花园聚集了不少官员，我无聊的在花园里转着，看着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官员相互逢迎着。不知不觉的，自己竟然溜达到了一处冷清的院落，杂草丛生，回廊上的漆料大半已经脱落，寒风吹过，脚边的枯草哗啦作响，好不凄凉。这是走到哪儿了，想原路返回可是转了半天也没出去。
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顺着声音望去，银白色江牙海爪蟒袍背我而立站在不远的亭子里，身前还有一个娇柔的身影相伴。赵德芳不是被皇上找去议事了吗，怎么会到这里和羽柔夫人见面？我闪身躲到旁边的假山后面。
“王爷，柔儿如今身在皇宫，不能在身旁伺候您，王爷一定要保重身体，莫要因为思念岳姑娘伤了身子。”远远的听到羽柔夫人“娇弱”的声音传来。她是皇妃，按理说赵德芳见了也要尊称一声娘娘，怎么说她伺候赵德芳？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感觉好像……
“小产是怎么回事？”赵德芳平静的声音传来。
“柔儿也不知道，身后有人推了我一把，就跌下来了。平日在宫里，柔儿也未得罪过谁，为何就不能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羽柔夫人委屈的啜泣着，泪湿了华美的衣袖。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你安心调养一段时间，不用担心太多。”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他话中安慰的语气。我感觉自己有些看不懂赵德芳，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慢慢了解他，走近他，却发现，我越走近他，反而越看不懂他。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羽柔夫人突然倾身抱住了赵德芳，一双杏眼看似无意的向我这边看了一眼，我却感受到在她眼里的一丝得意。
我傻傻的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该作何反应。梨花带雨的面容，娇弱的声音，任谁都会心生爱怜吧。
赵德芳，不是说是皇上召见你吗，难道只是为了躲开我来和她私会？你说羽柔夫人圣眷正宠，不能动她，究竟是圣眷正宠，还是你于心不忍？看到她仍然赖在赵德芳怀里不起来，我心里腾起了一股无名火，双手在不觉中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再也不敢看下去，心里有丝莫名的害怕，慌乱的退出了那座荒废的庭院。
“这不是八王爷的贵客嘛。”刚到御花园，一个阴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民女，拜见王宰相。”我迎上他豹子般冰冷的双眼，假装淡定的行礼。
“姑娘真是好命啊，陷害龙子竟然还能平安无恙，王某佩服。”王钦佩服若冷冷说道。
“皇子并非是凰儿所害。”我不知该如何应答，他的眼睛让我心里发颤。
“是吗，可是本官却听说，是夏姑娘亲手把羽柔夫人推下的阁楼，才导致了羽柔夫人的小产。”
“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听说二字岂是能随便就信了的。”我淡淡答道。
“姑娘所言，不无道理，不过——”
“凰儿。”正当我不知他还要如何的时候，庞籍的声音在后面想起。
“凰儿，我找了你好久，怎么在这儿。”庞籍穿着一件降色天马锦袍笑着走来，挡住了王钦若的视线。
“庞大人，好久不见了。”王钦若不冷不热的声音在庞籍身后响起。
“呦，王宰相，下官有礼了。”庞籍似乎才看到王钦若的存在。
“不敢。庞大人正是春风得意，老夫不敢当此大礼。”王钦若貌似和庞籍说话，眼睛却死死的盯住我。
“宰相大人抬举庞籍了，庞籍官级品位低于宰相大人，理应行礼，王宰相岂有不敢当之说。况且，在下官看来，一时仕途平坦只是让为官者更加谨言慎行，为君分忧，断没有以此便狂妄不羁之论，宰相大人，您说，是吧！”庞籍平日幽深平和的双眸蒙上一层冰霜，笑中藏刀直视王钦若。
王钦若闻言一愣，瞬间掩去了眼中的冰冷，如暖日拂面：“庞大人说得有理，不愧是皇上的得力之臣，王某也是如此认为。日后大家同朝为官，王某有做的不恰当的地方，还望庞大人提点，也好为天下百姓创造个太平盛世。”
“宰相大人高看，庞籍定当为国尽心。大人，王爷的寿宴就要开始了，我们，就不打扰了。”庞籍见王钦若点头，便拉着我快步走向广政殿。
“庞籍，王钦若位居宰相，就算皇上现在看好你，但他也大没必要在你面前服软，可是刚才怎么看着好像……”我小跑跟着庞籍逃出了王钦若的视线，才悄悄问道。
“看着好像他对我忍让三分？”庞籍放慢脚步，让我和他并肩而行，“王钦若为人阴险老辣，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行的。他看似服软忍让，实则记恨在心，如有机会，必是十倍百倍奉还。”
“那你刚才为何还……”
刚才……是啊，刚才如果婉转周旋，或许也可全身而退，只是刚才怎么突然犯了忌讳和王钦若正面交锋呢，“刚才事出紧急，若不直接回击，怕是你我现在还在那里和他周旋。再说，王钦若居心叵测，和他，终归难免一战，不过早晚而已，你不必担心。”庞籍漾起如赵德芳一般的暖笑，虽然和他关系一直不错，可是看他如此笑容却是极少，和赵德芳比起来，似乎更加偏冷一些，想不到，他也能笑的如此好看。
广政殿里已经坐好了不少官员，殿内大红的幔帐高高挂起，处处摆着水晶琉璃精心制作的宫灯，华美精致，巧夺天工，照的广正殿内五彩缤纷。一鼎鎏金铜炉放在大殿正中，焚着外邦进贡的沫兰香，香烟缭绕，乐声渐起，宛如仙境。赵德芳见我进来，起身走下座位带着我坐到他斜后方。看他平静的神情，似乎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待到群臣坐好，赵恒，宋太后，和几个级别较高的妃子才从外面走进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官起身，跪地叩拜。
“众卿家免礼。”赵恒笑着坐上主位，“今日是皇兄寿宴，大家不论君臣，即兴畅饮。”
“谢皇上。”
“来人，奏乐。”赵恒一声令下，一群衣着光鲜的女子鱼贯而入。
“皇兄，朕敬你一杯，谢你尽心护卫我大宋天下。”赵恒举杯面向赵德芳。
“谢皇上,微臣不敢。”赵德芳起身举杯，一饮而尽。
“德芳，母后也敬你一杯，愿你平安康泰。”宋太后慈爱笑道。
“多谢母后。德芳也愿母后福寿绵长。”赵德芳再次举杯，虽然动作无二，但眼神却多了份温情。
歌女们裙裾飘摇，腰肢舞动，尽是风情。我无意看向坐在赵恒旁的羽柔夫人，她的眼睛一直黏在赵德芳身上，不偏离分毫，而赵德芳却似乎毫不知情，淡淡的欣赏着台下的舞蹈，时不时举杯小酌。刚才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赵德芳虽是贵胄，可却并不像别人那样滥情，要不然，岳惜梅消失八年，他怎会一直未娶。而且刚才，是羽柔夫人抱的他，自己并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也许，真的是自己误会他了。
我歉疚的看了赵德芳的一眼，悄悄起身出去准备我送上的贺礼。
“皇上，八王爷府的夏静凰为王爷准备了一份贺礼，恳请皇上恩准献上。”赵恒的贴身太监郭春德在一旁禀报。
“准。”赵恒眼角露出一丝笑意，“皇兄，住在你宫里的夏静凰也要为你献份贺礼，朕到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寿礼。”
我一身大红宫装，衬得肤如凝脂，臂若莲藕。青丝如瀑，垂在肩头，一只白玉发簪，晶莹剔透，别在发间。墨眉轻扫，朱唇点降，宛若仙子。上好的缎面绣着百鸟争鸣的胜景，艳丽的朱红，轻薄的锦缎衬出玲珑身段。
随着音乐响起，我抓住挂在梁上的红绸，缠在腰间，飘然而入。惊艳的红色如日胜火，将我包围其中。在空中轻轻旋转，将手中的花瓣慢慢洒下。红绸缓缓下降，我旋转着身子落在古筝前，轻抹琴弦，和着伴奏弹唱出那首早已铭记在心的曲子。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
就是遇见你
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
陌生又熟悉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
却无法拥抱到你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
但愿认得你眼睛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
身边有怎样风景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
却如此难以忘记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
却无法拥抱到你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
但愿认得你眼睛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
却如此难以忘记
我清唱着《星月神话》，看着坐在上位的赵德芳，他也静静看着我，墨眉微蹙，眼中是我看不懂的复杂。见我凝望着他，他默默垂下眼睑，躲开我的目光，任我再如何追寻，也难以看到他掩藏在凤眸之下的神情。
心，在不觉中慢慢下沉，落入冰河。是不是我太不自量力了，明明从开始就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为何还要如此偏执的爱上他？即便是爱上了，能这样静静的守在他身边不是已经很好了吗，为何偏偏这样不知足，把心意表现出来，让自己如此不堪？
如今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不仅他不会接受，说不定还让羽柔夫人安了心，看了笑话。宫里，怕是呆不下去了吧……
我不再去探究他眼神的含义，指下的琴音由柔情转至轻快，指肚被琴弦刮的生疼，却丝毫没有减慢速度，似乎如此可以减轻心中的悲伤。
待到一曲结束，众人皆是无声，似乎还沉浸其中，片刻之后，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掌声四起，可我却没心情理会那嘈杂，缓缓起身，绕到琴前。
“凰儿祝王爷寿辰吉祥，如意安康。”我盈盈下拜。
“夏姑娘的才华实在令朕佩服，皇兄，朕真是羡慕你有如此佳人相伴。”赵恒有所指意的说。
“皇上谬赞了。”赵德芳并不看我，起身淡淡答道。
“皇上，依奴才看来，这夏姑娘色艺双绝，实是佳人。如今**从三年前皇后娘娘滑胎之后，便没有选女子入宫，如今何不……”郭春德一脸媚笑，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让我们三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我震惊的看向坐在龙椅上的赵恒，他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而侧身站在一旁的赵德芳，也是毫无反应，仍旧是淡淡的神情。
“朕也觉得……”赵恒不急不缓的放下手里的酒杯。
“不行！”我出声喊道，早已忘记了君臣之礼。
“大胆！皇上在此岂容你如此放肆。”郭春德尖细的嗓音怒喝道。
我俯身向赵恒叩拜，静了心神：“皇上恕罪，民女并无不敬之意。只是民女认为羽柔夫人小产的真相仍在调查，民女仍旧是嫌疑犯，此时入宫怕是要惹人闲话，也不利于羽柔夫人修养。况且，若是此时再有娘娘出事，民女便是有口难辩，民女不想被天下人说成狐媚皇上的妖女，也担不起陷害龙子的罪名。所以民女叩请皇上，务必三思。”我再次叩拜，赵德芳的坐视不理让我心凉，但我却不能用进宫来和他赌气，因为，我赌不起。
“好了，这件事就先放下吧，待柔儿的案子查清楚再议。今天是皇兄的寿辰，别让此事扫了大家的兴致。”赵恒浑厚的声音在大殿回响。
“谢皇上隆恩。”我谢恩起身，垂着头回到座位，虽然逃过了入宫的厄运，但清晰的感觉到有两道目光一直追随我左右，让我如芒刺在背般难受。
坐在前面的赵德芳见我落座，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垂眸品着杯中的酒水，不看我一眼。我压下心底的哀伤，拿起一旁的酒壶也给自己斟满一杯，略微发黄的酒水从酒壶中似溪水般流入莹白的酒杯，甘洌的酒香立时弥散开来。清酒入口无味，咽下后唇齿间方能感觉出甘甜之气，而且越喝似乎味道越好，甘甜的酒香让人欲罢不能，不知不觉中，一壶的清酒已被我饮去大半。
“小姐。”晚秋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见皇上和羽柔夫人不再看我，悄悄俯身到我耳旁，“小姐，这酒是高丽国进贡的，入口甘甜但后劲儿极大，小姐勿要多饮，小心伤身。”
“嗯……。”我根本听不清她说些什么，只是糊涂的点了点头，便继续斟满酒杯。
“恭送皇上，太后娘娘。”我举着手里空空的酒壶，刚要叫晚秋再拿一壶来，就听朦胧的声音在周围响起，然后被身后的晚秋搀起来跪在地上行礼。
“小姐，小姐。”晚秋摇了摇跪在地上快要睡着的我，“小姐，寿宴散了，您刚饮了不少酒，千万别睡着，小心受了寒气。”她连拉带拽的馋我起身，但不慎踩到了我垂地的裙摆，加上我脚底下拌蒜，两人直直的摔在了冰冷的地上。
晚秋见我摔得“哎呦”一声，慌了神儿，顾不得自己生疼的膝盖，爬起来就来扶我：“小姐，你没事儿吧？”
“疼死我了……”我被摔得清醒了一点儿，可是裙摆太过繁杂，想要站起来并不容易，再加上刚刚喝了不少酒，起来就更难。恍惚间，前面的人伸出手掌，修长的手指，银白江牙海爪蟒袍的袖边和淡淡的龙涎香，一切是那么熟悉，可是我此刻却害怕那个平日让人依恋的温暖干燥的掌心，尽管喝了不少清酒，但我却清楚地记得方才他躲闪的目光，还有赵恒想让我进宫时他云淡风轻的神情。此刻他伸手把我扶起，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如刚才一样，决绝的把我推入深渊？
酒劲儿越来越大，眼前的东西开始来回晃个不停，甚至开始转圈，我努力把地上的裙摆攥到手里，躲开他的手掌，借着晚秋的力量站起来，脚下好像踩到棉花堆里，晃晃悠悠的迈出广政殿的大门。
初冬的寒风似利刃刮过我的脸颊，水眸微阖，乌丝飞扬。晚秋给我披上一件大红哆啰披风，把我紧紧的裹在里面，避免受寒。
“晚秋，你还别说，那，那个清酒，就是好喝，甜甜的，真，好喝。”我靠在晚秋胳膊上，一步一摇的往前走。
“小姐，那酒虽是上品，可是，饮多了就伤身了。”晚秋帮我理了理刮乱的发丝。
“晚秋，我好难受啊……”我脚步有些不稳。
“小姐哪里不舒服？可是饮多了酒，胃里难受？”
我摇了摇头，眼神因醉酒的缘故变得迷离；“不是……不是……是，这儿。”我轻轻戳了戳心口的位置。
“晚秋，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不希望像她，可是，可，可是，我也庆幸，自己能像她。”挣开晚秋的搀扶，歪歪扭扭的往前走了几步，便被一个温暖的手掌扶住，冰冷的手被他握在掌中，掌心温暖干燥，一如平日一样令人安心。
“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又偏偏是你。”我伸出手指，划过他狭长的凤眼，顿时泪眼朦胧，看不清他的表情，止不住的哭出声来，“如果我活在从前，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哭的时间太长没有了力气，竟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