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我曲腿坐在石台上,把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尽量不去理会外界的一切。
那天庞籍走后不久,就有人给我送来了驱虫的药粉,虽然洒上后老鼠、蜈蚣少了一些,却没办法清除干净,还是能在墙上看到蠕动的蜈蚣,让人浑身发毛,连觉也睡不着,几乎是两天两夜没合眼,极度紧张的神经和疲倦的身体让我有些吃不消。
牢门外再次传来开锁声,不知这次又是谁被拉出去问斩,两天里,带走了不少人,安静的牢房变得更加寂静。我紧抱双臂,不去抬头,极力压抑着心里对这份寂静的恐惧。
“凰儿。”温和的声音在牢门口响起,竟是那么不真切,我不敢抬头,害怕看到的还是那空空的过道。
温暖的手掌扶在我肩膀,如雪的蟠龙锦袍,温柔的凤眼,还有熟悉的龙涎香……
我有些模糊的双眼凝视着他,几天来的恐惧,委屈和无措瞬间爆发,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锦袍。
“别怕,凰儿,我在呢。别怕。”赵德芳一边安慰我一边替我顺气。
“不是我。”我止住哽咽,抬起头,冰冷的双手有了一丝温度。
“我知道。”这一点他从开始知道,凰儿不是那种性格的人,况且羽柔夫人和她素不相识,她没有理由害她。
“背上的伤恢复了吗?”他漾开暖笑。
“好多了,在山上每天进补,回来又喝了好多补药,前几天庞大人还给了一瓶药膏,现在比原来还要好。”想起前几天被晚秋逼着吃药进补,压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还是要小心些,彻底恢复才好。”赵德芳在我身边坐下,检查了一下锦被的厚度才放心。
“王爷,我会不会也和这牢里的犯人一样,过不了多久就被斩了?或者,畏罪自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这么想,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赵德芳一愣,笑道:“怎么会这么想?”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到了。”
“不会,这件案子按规矩应该是大理寺主审,可是皇上既然同意让庞籍来审,就说明,他也不想你被斩首。”他认真的看看着我。
“可是,如果有人一定要让我死呢?”
赵德芳顿了顿,讽刺一笑:“天子脚下,他还没那么大本事。”
“放心吧凰儿,不出两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我不明白他为何能这么肯定,但却莫名的心安。
“你进来吧。”赵德芳向牢门外唤道。
从琪瑞身后走出略微矮小的女子,一脸淡漠,想不到他把莫离也带来了。她还和往常一样,除了对赵德芳低头行礼,别人一概无视。
莫离从腰间取出一个纸包,褐色的粉末洒在石台周围,墙上的蜈蚣和石台四角的蝎子没多久就跑的一干二净。
“这药粉,每隔十二时辰洒一次,就不会有那些东西了。”她包好扔给我,不等我道谢就自顾走了出去。
“来之前才想到这点,就让她跟着一起来了。”赵德芳看着我泛起血丝的眼,闪过一丝不忍和心疼,速度快的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之后的一天半,每顿饭都是晚秋送过来,荤素搭配还有养胃的鲜汤,而且每次都要把所有都吃干净,还说是王爷吩咐的。没办法,谁让那天我憔悴的模样吓到她了呢。
可是第三天晚上,该来送饭的晚秋却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女子。
“姑娘,晚秋中午吃坏了肚子,刚被几个宫女送去看太医了,王爷吩咐我把晚膳给姑娘送来。”女子一身宫娥打扮,小心的打开锦盒把饭菜摆好。
我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和往常一样,荤素各半,还有鲜汤。
“有劳了,我还不饿,一会儿再吃,你先回去吧,这些东西明早让晚秋一起捎回去。”我冲她微微一笑,继续撒手里的药粉。
“姑娘,您还是现在吃些吧,王爷吩咐奴婢一定要看着姑娘全吃了才行。”宫婢有些着急的样子,也许是第一次出来办差,害怕办不好回去挨罚吧。
“好吧,那我先把汤喝了,别的一会儿再吃。”看她和晚秋平时说的一样,也就放下了心里的顾虑,要是真让她因为这点事回去挨罚也不值。
“你这丫头,怎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呢。”我刚放纸包,就听见牢外似是责备却饱含关怀的声音传进来,紧接着,一双绣蟒银靴便迈了进来。
“王爷?”我看他的神情便明白了一切。
“本王何时吩咐你前来送膳?又何时说过让凰儿吃你送来的晚膳的?”赵德芳冰冷的声音响彻牢房。
宫女见赵德芳和庞籍突然到来并不惊讶,直直的站在原地。
“是谁指使你的?”庞籍幽深的眼眸凝结成霜。
“奴婢,只是奉命让夏姑娘——畏罪自杀!”宫婢眼中的光渐渐黯淡,突然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不好。”庞籍冲到她身旁时她已经气绝身亡。
“见血封喉。”赵德芳眯起凤眸,漠然的看着倒地的宫娥,似乎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宫娥背向我倒地,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却闻到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我不敢置信的看着赵德芳和庞籍,他们是那么冷静,冷静的让我觉得陌生,可怕……
我像木偶一样被赵德芳牵着走出了牢房,远离那股血腥,可是却走不出刚才的一切。从羽柔夫人小产,到今天宫女自尽,不过几日已经断送两条人命,在偌大的皇宫,人命的消逝竟然如此简单,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我不知道,也不敢想。
跟着赵德芳走进长春殿,呆愣的跪倒地上,看着侍卫抬着用白布盖好的尸体进来,听着庞籍在一旁所述云云。
“这宫女是哪个殿的?”赵恒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禀皇上,是羽柔夫人锦绣殿的。”庞籍这句话把我拉了回来。
“锦绣殿?你是说是羽柔夫人命她去害夏静凰的?”一旁的火炉传来木炭的“呲呲”声。
“据臣查实,此宫女虽在锦绣殿侍奉,但娘娘小产的两天她告假休息,并未与夫人接触,所以并非羽柔夫人指使,不过她当场服毒,微臣来不及审出她的幕后之人。微臣有罪。”庞籍说着屈身叩拜。
“那也不能说明不是夏静凰杀害的皇子啊?”
“皇上,庞大人才放出夏静凰不是真凶的口风,就有人前来加害,这足以证明不是她杀害的皇子,而是有人蓄意加害,况且,凰儿并非妃嫔,又与娘娘不识,没有理由这么做。”赵德芳站在我旁边,从容的替我辩解。
赵恒沉默片刻,“既然如此,夏静凰可以先放出天牢,但是暂留八王府,案子查清之前不得离开。庞籍,这件事你继续调查,朕一定要查出害死龙子的凶手。”
“微臣领旨。”
天气越发冷了,脚下的青石板透着寒气。四个太监打着“南清宫”的灯笼走在前面,甬道的前方是无尽的黑暗。
“王爷,这件事和王钦若有关系吗?”以前听说过王钦若为人阴险毒辣,不知道这是不是仅仅只是开始。
“有,但是没有抓到他的证据,连尚美人都没有留下破绽。”赵德芳略微皱了皱眉。
“尚美人?”这个人我根本没见过,难道是那个宫妃?
“凰儿,宫里的人,没有那么简单,稍不留意就是万劫不复,你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赵德芳眼含深意的看着我。
我不安的点头,在宫里懂得保护自己的前提,是不是就意味着要变得复杂?
“那羽柔夫人呢?”
“她刚刚小产,又圣眷正宠,皇上不会动她的。”
“所以,庞籍才说,这件事和她无关?”我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
“别想了,在牢里呆了那么久,先回去睡会,晚秋在宫里等你好久了。”赵德芳含笑指了指我的卧房,微弱的烛影映在窗上,一片祥和,似乎所有纷杂都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