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无声地叹息,她自己也说不好,这叹息究竟因为什么。
右侧陡峭的乱石密布的山体,处处是暗色的崖壁,隙罅里长着羊齿植物和荆棘,视线再远一点,能隐约看见一点北坡的顶端,上面浮动着一抹灰色的烟雾,时而变化着形状。
就好像那个看不清摸不着的幕后人。
正当她陷入不好的情绪时,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摁住了许宁正准备放到嘴边的手指。
“我有个想法,”安健清俊冷冽的眉眼里,隐隐闪着精光:“如果那个幕后人,真的因为文峭的暴露而灭了他,那应该在北坡上留有后手。因为以他的智商,不会想不到你听闻这个消息后,也一定会赶到现场。如果说是怕警察,那更没必要,闹市区飞车这种事他也没少干。”
听了安健的话,许宁胸口紧绷的感觉慢慢缓解下来,她若有所思地咬住下唇,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安健。
“所以我认为,北坡这里被炸,一来因为文峭的价值不大,二来也可能因为你最近查得狠发现了什么,这基地也有暴露的危险,索性一炸了事,所谓丢卒保车。”
山路盘旋又崎岖,可安健却开得很稳,一如他的语气。
“不过如果说真心想要毁了你,那刚才你未必就能活着下来。还有白鸽,”说到这里,安健瞥了许宁一眼:“你真没联想到什么?”
许宁犹豫一下:“没有。”
不是不信任,只是无法证实,她不愿搅乱安健正常进行的思路。
“从北京到回来,猫头鹰,斑鸠,白鸽,每回都是不一样的鸟儿,可每回都救了你的命。刚刚为挡毒蜘蛛才死了那么多喜鹊,你不可能没有想法。”可安健明显不吃她这一套。
许宁哼了一声,觑起眼睛来瞟着安健:“大叔你让我 说什么?是,它们是救了我,可鸟是不会说话的,我哪知道它们的来历?”
安健也哼,也斜眼看她:“小机灵鬼,别拿这种话堵我!是,它们是不会说话,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也不是一点没联想的。”
见逞强行不通,许宁卖懵作可怜相:“我是有联想,可我查了这么久,连我妈还在不在世都没能确定,我还怎么往深了想啊!”
这话其实是很有深意的,也隐约透露出些许秘密之意,安健当然听得出来,也因此体谅对方苦衷,不再追问下去。
终于下山到了平地,路虎沿着宽阔的灰白色的大道飞驰而去,起伏不平的野山逐渐被甩到了身后,两侧出现浓密绿荫的行道树,在后面可以看到一些墙头和屋顶,午后难得的宁静,细雨打在车窗上,让人生出些困意。
“咱们回家还是去哪儿?”许宁将头靠在椅背上,手一直抄在兜里,摸索着那只月桂花环。
安健紧握方向盘:“我那儿不行,张浩的人盯着呢!如果你,”语气转低:“手里有些不方便的东西,最好还是别去那儿看。”
许宁唇角微抿,春水般的眼眸中似有暗光闪烁:“那行,去我的地儿。”
安健好奇看她:“你的地儿?我好像记得,你的公寓刚刚才烧了个干净吧?”
许宁勾唇浅笑,眼底满满得都是不怀好意的亮光:“大叔,你没听过狡兔三窟这个成语吗?”
陆虎一路飞驰,进了市区,后头跟着的小尾巴差点没跟上,再跟张浩联系时,后者也有些不敢相信。
“什么?没回安健那儿?那他们打算去哪儿?”
“目前看来是回市区,不过张队,这个点儿市区的交通状况恐怕有些悬,要不要叫支援?”
张浩握着手机,不出声地骂了安健一句,无可奈何地应了:“不过还是要多加小心,那两可都是不好糊弄的主儿,你们就当练手,不必勉强。”
许宁没告诉安健具体地址,只说听她指挥就是,安健依言左突右行,时不时看看倒后镜。
“得,浩子还真卖力了,这一会工夫换仨车了。”
许宁无所谓,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碰上你也算他倒霉,得,大叔你就得帮他练新丁吧,也别下手太狠,稍微给别人点成就感,也算积德。”
安健笑笑,松了松油门:“行,我听媳妇的。”
本来准备拐进小巷的,他很突兀地又驶回了主干道,竟朝cbd去了,后头的车只得跟上,可这会儿cbd交通压力巨大,不一会就只能陷在堵车的队伍中,趴窝了。
安健绕了几圈,最后确定尾巴都甩干净了,才按照许宁的指示,将车头掉转,向城西开去。
这里是老城区,一大片预备要拆又没能拆得下来的旧楼宇,将不大的一片地区塞得挤挤攘攘,,屋顶错乱并且残破,有的层上加层,见缝插针,瓦碎了有三分之一,有些地方加铺了牛毛毡,拉起根绳子,就有被单和咸菜腊肉,同在一起飘荡。
木头门窗发黑朽烂,满目灰拓拓的颜色,临巷的那些门扇关得很严了,窗也关严了,但总觉得,后面是一双双犀利的眼睛,随便进来一个人,都得被他们x光似的扫射一圈。
安健一看就皱眉:“你怎么总喜欢选这种地方?”
许宁眯眸一笑:“大叔你别光看表面啊!这种地方外头看着不起眼,里头弄好了一点不差!真要有人找进来,只要是不常见的,准得引起怀疑~!你别看好像房子都散了架,其实是形散神不散,住这儿的人大家都认识,有个异常什么的,人人都是保安队,比人情薄如纸的公寓楼可强多了!”
话没说话,她指着密密匝匝的窗户里的某一点亮道:“就那儿,大叔你捡个地方停车好了。”
安健十分困惑:“那儿?怎么一直亮着灯?”
难道你还弄了个人守着?!
许宁笑而不语,走出车外,忽然有一阵风穿街过巷,缓缓地在她身边打了个旋响,将湿漉漉的落叶扫成一小撮一小撮,光也是一小撮一小撮,落在她脸上,又快速离去,在这些曲长弄街中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