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健笑笑,摆手让他出去:“先吃起来,吃起来再说。”
许宁先拿起筷子来,当然盘器什么的不用说了,看得出都是好东西,粉彩细釉,对光透亮,菜品也好,清清爽爽,不带外头常见的乱七八糟饰物,什么快烂的圣女果啦,糟掉的花瓣啦,绝没有这样让人坏了心情的虚饰。
于是开吃,这一下筷子,好坏可就品出来了。
沙拉轻红凝脂,柔曼清馨,入口清淡中带着微香,将人胃口吊起来了,接着便有了大吃一顿的欲望。
蒸鱼就此接上。
许宁吃进口中才发现,这绝不是一般简单的蒸鱼,而是新鲜土鲮鱼跟上品曹白鱼同蒸,一鲜一咸香味交溶,味蕾上仿佛有仙女跳舞,让人不忍心转换筷子落下的方向。
但是,抄鳝片又在向她招手了。
市面上难得的一见的野生大条黄鳝,去骨切片,用冬菇冬笋猛火爆炒,同时鳝片切成马鞍形,所以又叫马鞍鳝。
许宁知道这是一道吃火功的菜,要炒得松脆腴嫩,而爽不见油,完全依赖于掌勺的手艺了。身为美食界中流砥柱,她也曾试着做过这道菜,但就是没有这里炒得好,原料也不容易买到,现在的大黄鳝都是养殖出来的,哪里见得到这么大又这么不带腥气的野货?!
大乌参更不必说了,这本就是不普通的菜,也是听菜名时,唯一让诸倩睁大了眼睛的菜。
海参想烧好不容易,这几只发得好又烧得入味,入口韧性十足却浓香满嘴,绝不是只在外面挂上点汁的行货水平。
罐焖乳鸽则一端上来就有股浓郁的乳香,色润味厚,鸽肉酥融欲化,配上一种薄而且脆的面饼,的确是别的餐馆做不出的美味
至于粥,那更是小看人家了。
当然,出自牛哥家,也不会是普通细粥,舀进碗里的一瞬间,许宁就看出,这是一道金银鸡粥。
再看看旁边放着的酱仔姜、老油条、脆虾片、芫荽、生柚碟子,更证明她所猜无误。
这种粥是先把整只肥嫩油鸡开瞠洗净之后,投入刚开锅的粥里大滚大意,煮到两小时,鸡已糜烂,捞出褪骨,连皮带肉撕成细丝,注意,这里一定不能用刀切,许宁两种方法都试过,最后还是手撕更适口。
再准备烧鸡半只,也去骨拆丝,一齐放在粥锅再煮,酱仔姜、老油条等要现吃现放,放后搅动一下,立刻起锅,清醇味永,分外好吃。
咸鸭蛋只只双黄,黄沙膘足,配上鲜香的鸡粥,玉液金浆,清馨邑润,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稀饭小菜可以形容了。
诸倩跟随许宁的筷子起落,将桌上几道菜尝了个遍,除了觉得自己前二十几年人生怕是白活了,竟不知世间还有如此美味外,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说。
最后,诸倩的视线落到人人都会做的,看起来好像是料理界傻瓜档的,鸡蛋炒饭。
但是,鸡蛋炒饭这东西,她觉得自己还是有资格评价评价的,毕竟身边远离家乡,独身在外打拼的自炊女,她做过的鸡蛋炒饭,盘子堆起来可能比智愈大楼还要高了。
“别的也就算了,我还不信了,鸡蛋炒饭还能做出龙肝凤髓的味儿来?”
然而,事实还是让她失望了。
她还真没吃过,如这里一般的鸡蛋炒饭。
干湿适度,松软得当,每一颗与别人分离出来的米粒里,都吃得出鸡汤的鲜味,看起来,是一边炒饭一边往饭里洒鸡汤的作用。
看不见形容却吃得出味道的火腿屑,让蛋香味透,米饭里多出一股肉类特有韵香。
一顿饭吃下来,诸倩的肚皮鼓了,脑子却空了。
“怪不得啊怪不得!”她只会说这三个字了:“怪不得!”
安健含笑看着许宁,眼里满是宠溺:“你觉得怎么样?”
许宁放下舔得很干净的粥碗:“别的也就算了,我只想问问这牛哥,这满大街都是的咸鸭蛋,他老人家是怎么做得这么精致细润,糯滑鲜爽的?!”
门口正有一道沉重的黑影闪过,听见这话,不请自来推门而入:“姑娘你可真有眼光,这几道菜里,也就咸鸭蛋最为讲究,倒不为别的,光这盐卤,别人家就不可能有。”
安健忙起身向里请:“来来牛哥,把你那一肚子的老古经都说出来,正好我们也吃撑了,消消食!”
牛哥当仁不让:“那必须的!到我这儿来的,哪个不得饭后跟我聊几句老古经?你们要问这咸鸭蛋,那学问可大了去了!我这腌制的卤子,那是多少年前,家里的老祖宗听说盐栈清理卤沟,特意买了那沟渠里融化的老盐卤,然后又从老字号酱园子挑来腌咸菜老汤。先把盐卤用咸菜汤稀释跟泥土搅成浓浆,然后再把特地从高邮买来的双黄蛋鸭蛋用浓浆糊匀了,最后放入绍兴酒坛子里,搁在不见阳光的盐仓里,你说说,就这些个工夫和原料,现在上哪儿找去?!”
许宁听着直吐舌头,诸倩瞪圆了眼睛,憋半天还是只有那三个字:“怪不得啊,怪不得!”
“牛哥,”安健笑着拍拍对方圆滚滚的大肚皮:“近来见长啊!”
牛哥冲他一犯白眼:“边上呆着去!牛哥我就不喜欢听这种话!什么叫过来见长?你牛可我哪天不见长?”
安健哈哈大笑:“没错,就连脾气也还是这么火爆!不过我可得给你提个醒!右边那间写着田宅的包间,门口可都有积灰了!打扫可得再仔细点!”
许宁的笑瞬间凝结在唇边!
她忽然明白了!
安健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里来的真正原因!
“哪有积灰?!”牛哥一脸不屑:“你可别逗了哥哥!昨天他家老三才来预定酒席呢!二天后老爷子六十大寿,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家里人都来!生生十来位!我可不答应,我这雅间就不是为了这种热闹事设的!再说一来十几个,我忙得过来么我!拿我牛哥当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