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仁笑得很坦然:“没想到你小姑娘,力气倒真不小。一直健身吗?”
许宁笑而言他:“这里的环境可真棒!古色古香的,还保留着老北京的风情。”
黎子仁颇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要请你,一般的地方可不行。许家从前是望族,你奶奶的房子,也不比这差多少吧?”
许宁心头一震,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黎总,你查我吗这是?”
黎子仁笑得风轻云淡:“当然没有,你忘了?我是人事部的,人事部对这种家底子情况再了解不过。再加上,昨天我路过那间古生物研究所了,因为想到是你家的产业,不由得停下了多看了几眼。确实很有旧时风情,保持得很好,没受现代影响。”
许宁偏了头,幽幽眸色微漾,似轻风掠过水面,划过黎子仁波澜不惊的脸庞:“您的记性可真好。公司上百号人,个个老家的门牌号都跟刻进您脑仁里似的,怪不得是留洋的博士啊!”
黎子仁冲她拱手:“过誉了。其实我哪能个个都记住?不过你老家门牌太让人过目不问。几十年前,我在这里上过大学,难免勾起那时的回忆,这才记住了。要说,也是我富贵心太重,不然别人小家小户的,怎么没一个记住呢?”
许宁哈哈大笑:“黎总果然坦率!我喜欢!您说得也没错,这是世人劣根性,哪有见钱不眼开的呢?”
两人一起笑,笑过之后,黎子仁走到桌边,拿起笔砚,就着上好的雨过天青色,仿旧薛涛筏,写起菜单来。
许宁心说这馆子可将装这一行为艺术做到极致了,连点个菜也得笔墨纸砚地伺候,自己软笔不行,幸好有黎子仁在。
“听老板说,今天有有分株摘下来玉簪花,炸点玉簪花来,咱们下酒,也让南方朋友尝尝老北平的稀罕物儿。” 黎子仁边写边问许宁:“你有什么喜欢吃的没有?小时候,奶奶做过什么拿手菜?”
许宁靠在窗边,四处看风景:“您就别费心了,我在这方面是外行。小时候也没来过北京,一切空白,就请黎总您看着办吧。”
黎子仁也不再勉强,淡淡地开口:“这里的玉簪花,是从山东卫泽移植过来的名种,据说,从前还栽植在堂前,供老佛爷闻者观赏过的。这种花每过两年分株一次,碰巧分株摘下了不少玉簪花棒,所以咱们一定得尝尝鲜。”
许宁无可无不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
“对了,这里后院有两株玉兰花树,擢颖挺秀,荫覆全院,初夏花荣灿烂夺目,比起无锡的香雪海更加出奇茂勃,可惜现在隆冬,看不见此盛景。不过老板总留有不少晒干的玉兰片,酥炸玉兰花片,也算这里的一道名菜呢!”
许宁貌似心不在焉地跟黎子仁开着玩笑:“古人说,吃花饮露是成仙的先决条件,黎总,看您总是一派道风仙骨的,又喜欢吃花,不会真要成仙了吗?”
黎子仁头也不抬,忙着写下一道菜:“我是为了你才来这儿的。这地方最适合你。”
这话来得突兀,许宁不由得回头,深看对方一眼:“黎总,您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看出,我身上可能带有某种植物基因吗?!
黎子仁依旧不抬头,脸上平静如水,握笔的手稳如磐石:“女孩子嘛,哪个不喜欢这样以花入馔的地方?景致又雅。难道我的选择竟不合你心意?”
说着,将笔支到笔架上,这才抬头,向许宁看了过来。
眉宇之间略依旧有倦怠之态,可双目却有着说不出的神采,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黑瞳仿佛变大,一望如无边无边际的虚无深渊,让人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许宁悄然勾唇,回以很平常的一笑:“很好,很合心意。想必,黎总年轻时,也是风流才子一类。”
黎子仁眼里的神采有些黯然,仿佛提到年轻时,让他有些不悦,很快便打铃叫来堂倌,将菜单递过去:“榆钱糕不用咸的,藤萝饼少油少糖。”
许宁拍手叫好:“健康饮食,很好很好。”
黎子仁笑着请她入席:“不说一句,他们还是老方子,现在人吃起来,难免过腻。”
堂倌很快回来,送上四样小菜,打扮也是从前的模样,深褐色布衫,前襟扎起,袖口挽上,翻出雪白的贴边布,皂色鞋,白布袜,走路悄没地,人已经到了跟前。
四样小菜也是清清爽爽:糖枣、松仁、卤豆干、蜜渍青梅,简单做得精致,小盘小碟地盛着,看着就可爱。
酒也送上来了,不知什么东西吊的,带着隐约的花香,倒进青花瓷杯子里,波光潋滟的酒液,泛出馝馞的膏腴。
“想不到啊黎总!”许宁没碰酒杯,拈起一只青梅放进嘴里,酸甜适口,芬郁清馨,并不是常见的糖精齁死人味:“对于吃,您还挺精通的。”
黎子仁看她吃得高兴,自己也很高兴:“你以后就知道了,我精通的事,可不只吃一件。”
许宁做个鬼脸,心想这话幸亏大叔没在这儿没听见,不然又得怀疑。这黎总也是的,不是说自己的心理学家么?怎么总说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这地方不会便宜,您请我来,一定不只为同事述旧。再说了,咱俩一个办公室里坐了不超过十几个小时,能有多大的交情,让您破费至此?!”
许宁扑一声吐出梅核:“黎总您别怪我说话太直,这稀里糊涂的饭,我是吃不下去的。”
黎子仁对她这样的问题,似乎并不意外:“当然我知道你这人心直口快,所以才想趁出差,公司 里谁也不在,打听打听,王董到底出什么事了?”
许宁错愕地看着他,虽然有些震惊,感觉上,却比刚才靠谱多了。
我就知道,天下没有白捡的便宜!
虽然她不能明白地告诉黎子仁,王苏莫是怎么回事,可心底里,却觉得这顿挺贵挺装的饭,自己还是能吃得下去了。
“原来 这个!”许宁笑了起来:“您是不是找错对象了?我都离开公司有一段时间了,我哪知道王董怎么了?王董因病没去公司,这话还是黎总你告诉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