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已经到了地方,夏杰停好车,早有熟悉的堂倌站门口冲他笑了。
“夏大夫您来了?哎呀可有三天没见着您了,怪想的!”
夏杰拍拍人肩膀:“你想我还是想我兜里的人民币?得了别说别的了,赶紧上锅子上肉吧!”
二楼临窗一席雅间,看来是夏杰预留的老位置,三人走进去,早有人过来打点。
“行了你别说了,东西都放这儿,都叫你说了,我还怎么在人面前白扯啊!”
堂倌笑着点头而去。
夏杰坐下来,指着桌上便开始侃侃而谈:“ 锅子一端上来,锅子里什么做料没有,只是白水一锅,所以呢,像咱们这样会吃的主儿,一定先叫一个卤鸡冻儿下酒,以我的老主顾身份,看看这卤鸡冻儿,鸡肉少,冻子多,喝完酒把鸡冻往锅子里一倒,锅子里的白水自然变成鸡汤啦!然后呢,再得要汤好,您得多往锅子里续肉片,肉多汤自然肥腴鲜美了。”
又指大小碟子一堆:“这些个作料也有讲究,吃锅子的作料,除了酱油、高醋、卤虾油、红豆腐卤什、麻油、辣油、韭菜泥之外,还要准备一点麻楞面儿,也就是不加盐的花椒粉,因为不管多好的绵羊,总是带点膻味,调味料里加上点麻楞面儿,则腥膻之气就全解啦。”
安健脱了外衣,又替许宁将羽绒服挂好,径直走到椅子前坐了,叉起一筷子羊肉就往锅里丢。
“别啊我的祖宗!” 夏杰急了:“涮锅子要一片一片涮着吃,才能老嫩得当,甘肥适口,增加吃锅子的情趣,要是跟你似的,不管滋味,专讲快,整盘子的肉往锅子里一倒,不管生熟老嫩,就夹出来大啖一番,那可就大煞风景了。”
安健斜眼看他:“我看你现在的样子,确实有几分主任的作派了,是不是拿我当你那帮实习生了,连吃饭怎么吃也得听你吆喝?”
夏杰表示这话大不对:“这你可说岔了!我这是尊重食物!你当羊愿意被你吃?!好容易肉割下来,总希望能碰到个懂得识得尊重得的 主儿吧!”
许宁大笑,拍拍安健的手:“这话靠谱!大叔,看在死去的美羊羊份上,咱们就听你兄弟一回吧!”
夏杰又是一拍桌子:“哎呀要不说还是这位姑娘懂事呢!安十全你听我跟你说个故事,话说啊。。。”洋洋洒洒,开始说起书来。
原来呢,北洋时期有位******秘书长恽宝惠,不论在家出外,大宴小酌一律不用筷子,而用手抓,他吃涮锅子,也照例是整盘肉片往锅子里一倒。可这热汤鼎沸的,他当然无法伸手下锅,于是立刻用汤杓捞进碗里,用手抓来大嚼,这形象可想而知。
所以当时政坛大老,酒会应酬,都怕跟恽秘书长同席,当时国会议员乌泽声时常跟恽老同席吃涮锅子,还是人乌议员会办事,每到这时,他必定让堂倌关照灶上,来一大碗白菜粉条氽羊肉片,让恽老一人独啖,而恽老也颇颐然自得,毫无生气,说这是两便吃涮锅子。
夏杰拿腔拿调,抑扬顿挫得意洋洋地把个故事原原本本说完,闭上眼睛满是陶醉,过后却觉出异样,怎么没人给自己鼓鼓掌?!
睁开眼一瞧,不由得大骂安健不厚道:“你们怎么趁我说话这会,就把一桌子上脑都给吃完啦?!这是几年没吃饭哪兄弟!”
安健和许宁笑得浑身发软:“都说是兄弟了嘛,还计较几盘子肉?我们边听您老说书边吃肉,那可真是化痰去郁,什么火气都没啦!”
夏杰坐下来,连涮几块羊尾下肚之后,心情略为好转:“安十全,说正经的,你这回到北京到底干什么来了?”
安健淡淡地回:“找你吃涮锅子,顺便再找个人。”说着,向许宁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将照片递了过来。
夏杰接过来看了一眼:“不认识,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着。咱们班那个小谢,就最小的那个通讯员,如今在联通混着,号称猴精,这通北京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你要找人,问他靠谱。”
安健想到管一睛的事,犹豫了一下,找人不比验血,夏杰不知道自己手里是什么东西,可要找人,那就不可避免的牵扯进这趟混水来。
就这么一犹豫,许宁早替他接上话了:“夏叔,不用了,我自己又不是不能找。你给我指个大概方位就行,这地方看着眼熟不?”
夏杰觑起眼来凑近了一看,随即叫出声:“哎你这不是成心难为人么?满京城都是这种小四合院,我上哪儿能知道这是哪一家哪一户啊?”
许宁有些失望,竭力保持笑意欲将照片收起:“没事,找不到也没关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夏杰忽然竖起筷子,眉头一皱:“慢着!你让我再看两眼!”
许宁立刻将照片递上:“行,您慢慢看,仔细着看!”
夏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眼镜带上,对着照片左瞧右瞧,最后将视线聚焦在右上角:“这里好像有个门牌号,135还是138的。”
安健许宁凑近了一看,果然有个针尖大的字迹,若不是夏杰指出来,他们还以为是一截灰白树枝的余影,完全想不到会是门牌号码。
“也不怪你们,我们本地人都知道门牌挨哪儿放着,所以特别留心这地方,”夏杰带上老花,宛若老干部开课,一付肃穆宽厚的模样:“这座四合院呢,我也看过了,比一般的可要规整许多,且是三进的,又开着这么遮天蔽日的花,对了,里头还有架紫藤呢!按说同样该是花期,却已经有些凋敝。你们不知道吧?紫藤越老发芽越早,这么说起来,这是座有些年头的小院了。”
安健笑着拍了他一下:“少贫些吧!百姓讲堂该说完了吧?重头戏还来不来?跟老太太似的絮叨半天,你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