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中午,叶子还是如常来到了药馆,神色并无任何异常,只是偶尔会闪现出一丝失落的神情。
而刘行的神情则要生硬尴尬得多,他显然已经意识到酒醉之后干了什么。
“叶子,对不起!昨晚是我不对,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叶子笑了一笑,只是这笑容有些勉强,她幽幽说道:“再说了,你那会儿也没把我当成我。”
就在这时,林总管快步走了过来,脸色铁青,看向叶子的神色更是极度不善。他走到刘行面前,说道:“刘药师,医馆那边今天也开设了针灸服务。我找人看过,他们用的针、手法都和你的一模一样。有的病人试过以后,也说有效果。”
刘行闻言大惊。片刻后他醒悟过来,猛地一拍桌子,右手食指指着叶子,一字一顿地道:“你出去!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叶子听到林总管的话之后便已经彻底地愣住了,刘行的话音刚落,泪水便涌出了她的眼眶。她瘫坐到椅子上,一边痛哭一边道:“刘行,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和医馆有联系。他只说我学会了教他,就给我恢复自由身了。刘行,我只是想恢复自由以后就可以帮你了,以后一直帮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林总管追问道:“他是谁?”
叶子已经泣不成声,她抽噎着道:“他是···闻香阁···阁主··黄··黄云海。黄云海对我有大恩,我原本只是个穷苦的孤儿,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暴怒中的刘行走出诊疗室,走向楼梯,他只觉得头痛,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好静一静。在这一刻之前,他是很喜欢叶子的。这个美丽活泼又落落大方的姑娘,没有一般美女身上的傲气,也不会故作矜持。没想到,这一切,只是为了欺骗自己!
叶子抢上几步,拉住刘行的衣角,哀声道:“刘行,请你原谅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被利用了。我一是想报恩,二是为了恢复自由然后过来帮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原谅我啊!”
见叶子哭得真切,不似作伪,刘行心里又软下来,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被利用呢?他冷冷地道:“你走吧,让我休息一会儿。”
见到刘行不再暴怒,而且语气有了极大缓和,叶子破涕为笑道:“刘行,你原谅我了?那我今天回去就让黄云海给我恢复自由身,我就过来帮你好不好?以后一直都帮你行医!”
刘行语气还是冷冷地说道:“我愿意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但我不敢赌。你回去吧,等所有的风波过后,那时一切都清楚了。”
说完,刘行抽回了自己的衣角,上楼而去。叶子在原地抽泣良久,最后也离开了药馆。
······
······
药馆里的日子恢复了平静,但整个京城的气氛却越来越压抑。
声讨兵部的话题已经很难再激起浪花,朝堂上以杨淳为首的猛烈攻击兵部的文官们,开始集体要求兵部改变目前的战局,挽回颓势。追究责任变成了献计建言。其中最主要的声音便是催促大将军曹帷尽快上前线取代窦其远,用他的威望提振前线官兵的士气,用他的能力和经验再将晋国沦陷的国土夺回来。
曹帷则仍然在找各种借口拖延,但重压之下,还是不得不将原定的出征日期从九月中改到了八月初。而李飞部从前线开拔返回京城的时间,也提前到了七月初。
贪腐的话题也终于告一段落,双方都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凡是被贴了大字报的那些官员,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情节最轻的也落了个革职查办。而这些人,大多都是忠于皇室的。算下来,这一波风潮涮掉的官员足足有六十余位。
而医馆这一方,但凡大城市里的正副馆长、主要执事也都未能幸免,砍头流放的虽然不多,但大多都被下到了大狱里。至于能不能从老天都管不到的大狱里出来,那就看个人的造化了。这些人,也大都是医馆一脉中医术较高者,或者是医馆的暗中力量的主事之人。这一下清除,也让医馆这个体系元气大伤。
双方都停下了大动作,似乎都在静静疗伤,积蓄最后一击的力量。双方似乎都在等待着时机,而目前的角力则主要集中在到了医馆和药馆的争夺上。
自从医馆开设了针灸以后,药馆一方便不再顾忌。林总管当天晚间便直接带了一个中年医师过来,此人早上还是当朝御医,下午便火速办好了退职手续。而同时,林总管通知刘行,不用再有任何顾忌,从第二天开始便开始进行全科医疗,再不理会那纸禁令。
放开了手脚的刘行很快便展现出了他的全部能力。且不说他的针灸技术完全不是只学了个皮毛的医馆可比,他的外科手术更不是医馆能望其项背的。但凡是他处理过的伤口,基本都不会复发,而且承受的痛苦更少。
最轰动的是刘行对麻沸散和输血技术的使用。前者极大地提高了手术成功率,减少了病人的痛苦。后者则直接将那些被提前判定死亡的病人又从鬼门关回到了阳间。
这两项创举在京城又引起了第二波的轰动,这一次,耳闻甚至目睹了效果之后,留行药馆门前的大街名字再次变成了京城拥堵的代名词。
趁着这个机会,刘行在药馆的地库里建了一个冰库,然后在这冰库中建立了一个简易的血库。虽然因为温度不够低使得保存的时间大大缩短,却也已经足够应急用了。至于血库的采集,也十分简单,凡是在这里就医,需要输血的病人,刘行规定其家属至少三人要捐献一些血液。血库渐渐走上了良性循环的轨道。
刘行的另一个大杀器——他脑海记忆中的五百多个中医方子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刚穿越的时候他能记得的方子只有十余个。但自从打太极,那阵清凉入体之后,他便渐渐记起了所有曾经研读过的方子。这些方子,对于各种疑难杂症的效果好得出奇。
很快,京城的百姓都达成了共识。有重大创伤,到留行药馆。有旧伤陈疾,到留行药馆。有疑难杂症,到留行药馆。有小毛小病,当然还是到留行药馆,因为他们比医馆便宜得多。
药馆前始终拥挤的人流,使得林总管不得不又让两位御医办理了退职手续。二楼的病床早已一铺难求,三楼原本空出的地方也改做了病床,但仍然有许多需要的病人无法得到满足。
药馆的大堂变得比以往更加嘈杂,经常能听到各种争吵和对药馆的怨愤。这争吵,总是因为床位,而怨愤,则是针对药馆的规模。见此情形,林总管也来和刘行讨论起了迁址的问题。
随着药馆的巨大成功,姬洪宙还在所有的大城市都开设了留行药馆的分号。而坐镇分号的医师,都是已经告老的御医、军医和一些因为禁令而无法行医的老医师。这些药馆开设之后,生意都十分火爆。
反观医馆,则出现了门可罗雀的现象。他们又再搞过一次五日的义诊,但这一次,效果比之前要差了许多。毕竟,上一次药馆并没有开设全科医疗。而现在,所有的百姓都已经知道,医馆的技术要比药馆差上许多。
不知是自发还是有人推动,京城的市井间又有一个问题开始发酵。医药的垄断是不是弊大于利?现在,毫无疑问医馆里医师的水平已经远远落后于不是出身于医馆的刘行。甚至其他城市的医馆也有这样的现象。这个问题的根源,到底是管理者的无能还是这垄断本身的弊端?京城的百姓们,近日对这个问题开始了广泛的讨论。两种结论都获得了相当多的支持,但毫无疑问,无论是哪一种结论,都是对医馆不利的。
这一日午饭的时候。刘行揉着两边的太阳穴,一脸的疲惫。看到他这个样子,林总管安慰道:“刘医师,再挺两个月就好了。李飞部近日已经开拔,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到京城,换防之后,再一个月曹大将军将会到达前线。到那个时候,一切都会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姬洪宇现在被我们断了财路,到时要么垂死挣扎,要么就只能接受失败了。”
柳郃笑道:“是啊,现在他的医馆去的人很少。开销那么大,以前的聚宝盆现在变成销金窟了。原本他降价七成就是为了保本,结果还是被你彻底击垮了,现在这个紧要关头还要天天往里贴钱,他估计都要睡不着觉了吧!”
林总管道:“他倒没往里贴钱。我们有情报,他从一个月前的整顿开始,已经停发了所有医师的薪俸,而且也暂停了给所有供货商的付款。他这样弄,虽然没往里贴钱,医馆的士气也已经一塌糊涂了。现在这个时候,姬洪宇要么放弃医馆,要么只能垂死挣扎了。如果他要解散医馆,我们就会趁机给他添几把柴。那些医师闹起来,让他名声变臭不说。我们还要想办法逼他付出一大笔遣散费。嘿嘿嘿···”
刘行没有参与这个讨论,他静静地吃晚饭,便下楼准备继续工作。
他走完最后一格楼梯,刚刚到达一楼的时候,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似乎他的魂魄在一瞬间离开了身体。
药馆的门口,灿烂的阳光下,站立着一个女孩。扎着两根大辫子,两个脸蛋红红的,大眼睛,长睫毛。她逆着光,静静地站在门口,像是一个天使,乘着阳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