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的天变得很快,十五分钟前还像是刚刚被洗过的一色青碧。转眼就已经乌云满天。比这乌云压顶更让人害怕的是不时起舞的电蛇,带着微不可闻的咝咝声撕裂天空。随后雷声隆隆,宛若重锤敲在耳际。雷电肆虐累了,瓢泼的大雨便落了下来。
城西的破旧城墙上,有一个人影正坐在箭楼里,五心向天,修炼着内功。
这是一个年轻人,脸上十分干净,让他那清秀的面容更加讨人喜欢,不过额头上的三颗大黑痣却冲淡了这清秀和讨喜的味道,正是刘行。
箭楼虽旧,屋顶却未破损,因此雨点也落不到刘行的头上。不过从刚才电闪雷鸣直到现在的雨下如注,他的面容没有一丝改变,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
大约过了半小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变成了如发的雨丝,而天空上竟然已经开始放晴了。刘行一跃而起,仰天发出一声欢快的轻啸,脸上的浅笑更是绽放成了欢快的笑容。
“这易髓功是快,这才练第五天,就已经入门了,比传闻中更快了好几倍!不过,这里面应该也有太极拳的功劳,每次练完拳以后接着练这易髓功,效果居然和平时有云泥之别。”
看到外面的雨丝还没有完全停下,刘行不禁手痒,便开始练起了‘林涛掌法’。
这掌法顾名思义,脱胎于劲风中的林海,掌意狂放而连绵不绝。外表看起来圆转温柔,其中却是暗潮涌动,杀机处处,号称晋国第一掌法。依刘行看来,这掌法确实厉害,其形似太极,步法却像八卦掌,而发劲的时候则像形意拳,刚柔并济,真的是厉害无比。
今天这掌法一起,刘行便感觉出了平时完全不同的味道。这都是因为内功入了门,加入了内劲的缘故。有了内力,呼吸自如多了,脚步多了几分轻灵,招式中的绵绵之意更加流畅,不知道发劲怎么呢?
刘行右腿一蹬,一个箭步上前,随后身形前送,腿和腰上的力道集中到手臂上。力贯掌背,嘭的一声,他的右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箭楼的墙上。
箭楼里响起一阵嗡嗡嗡的回声,头上有灰尘簌簌而下,整个城墙竟被拍得轻轻一震。细微的咔咔声传来,掌击处赫然出现了几条蛛丝大小的裂纹!
这,这也太猛了吧!看着那几条细小的裂纹,刘行自己都惊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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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刘行心情大好,一边走一边哼唱着,家里的小屋已经遥遥在望。
突然,旁边窜出两天彪形大汉,一把就抓住了刘行的两臂。刘行认出这两个是长空帮的人,心里不禁咯噔一声,难道,他们发现了自己练功?
“快,快去救人!”两人同时叫起来,一脸的焦急。
刘行猛冲回家,背上随时都准备好的医疗包,随着二人向芳泽居狂奔而去。
在芳泽居后院的一个独门独户的小楼里,刘行看到了伤者。
这是一个年轻人,伤在上腹,一支弩箭插了进去,没有贯穿到后背。这弩箭的尾羽已经被折断,只有一寸长的箭杆露在伤口外面。这年轻人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嘴里不断地呻吟着。
刘行仔细地看了一下伤口,还是无法判断出那弩箭在身体里的长度有多长,不过从出血量来看,还好,问题不是很大。
“快,马上准备东西,最高度的酒二十斤,用两斤来点亮一盏灯。这包药马上煎成一碗水,然后不停地烧开水,水开了以后凉到锅里,每锅一升水···”刘行大声地吩咐着。
围在屋子里的十余个人看到今天请来的大夫这么年轻,早已在心里判了那个年轻的同伴死刑。同时心里都十分不解,帮主为什么要拿这兄弟的生命开玩笑。这个伤势虽然去医馆也只怕好不了,但至少延上几个月的命没有问题。更有些与伤者交好的人心里十分不满,至少陈崇圣平日里太过强势,他们并不敢说什么。
但此刻听到刘行有条不紊的吩咐,看到他脸上显现出的自信和镇定,众人心里又不禁升起了几分希望。此刻再不用动员,自动地分了工,分头准备去了。
刘行一边拿出手术器械在桌子上摆好,一边笑着对旁边的陈崇圣说:“陈帮主这不是存心要我的命吗?这样的伤势,如果送到医馆去,肯定是弩箭取出来,最后死于伤口感染。医馆都没办法的伤,你凭什么认为我能行?”
虽然被戳穿了心里的算计,陈崇圣脸上却没有半点尴尬:“好大夫可是你自夸的,如果不是能人所不能,那留你有什么用。别废话,救活我兄弟也就是救活你自己。”
陈崇圣确实没有对刘行报什么希望,这也是他直到今天才找刘行的原因。而同样的伤势,以前他们都是送去医馆,结果就像刘行说的,都是死于箭疮的复发。他今天把刘行找来,抱着的正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理。此刻听到刘行句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他心里倒是燃起了一丝希望。不过,嘴上是不能放松的。
“陈帮主,这样的伤势,你找我,还真是找对人了。除了我,这个世界上估计没有第二个人能救他了。”刘行见众人已经将需要的东西备齐了,便对陈崇圣说道:“我有一个要求,你必须要答应。我干活的时候,所有的人必须出去,只留下两个人能保守秘密的人给我打下手。”
那天在医馆那堂皇的大楼里,刘行从医馆里的味道就已经判断出,这个世界的医术在消毒方面还处于十分原始的水平。他也留意过很多动过手术的病人,尤其是拆开了那个少年的绷带查看伤口以后,他已经确信很多的病人并不死于伤势本身,而是会死于手术后的伤口感染。想想也正常,这个世界缺乏物理和化学手段,对于微生物的观测和试验无法开展,就更别谈采取手段进行控制了。
而在与那少年交谈之后,他便得知这个世界也缺乏麻醉手段。消毒、伤口处理和麻醉,这些在前世看来最普遍的东西,绝对可以成为他以后做手术的三大杀器。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大杀器随意地被别人偷学。
陈崇圣对此倒没有异议,在医馆里看病的时候,也是不允许有人陪同的。而刘行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能人所不能,当然也不希望有人在旁边偷看偷学。当下,便将神色焦急的众人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他的和范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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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躺在桌上的兄弟渐渐没了声音,范刚用力地推了推伤者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心头火起,一把抓住刘行的衣领,大吼道:“**的这个混账骗子!你懂个屁的医术,刚才那一碗药喝下去,我兄弟被你毒死了!你这个王八羔子,我一定要碎剁了你!”
“对,你懂个屁的医术。你兄弟没死,你去摸摸,他的呼吸和脉搏还在。刚才喝下去的药,是让他在动刀的时候没有知觉,一可以减轻他的痛苦,二可以确保他不会因为痛苦或者激动影响手术。”
范刚去试了试呼吸和脉搏,再看向刘行的眼神便有了不同,平添了几分惊喜和敬畏。在长空帮里,他是专门干打打杀杀的活的。他当然也曾经负伤然后接受手术,对于刘行所说的两个问题有过切身的体会。尤其是手术时的痛,他有一次手术,曾经痛晕再痛醒三次,绝对不是人能忍受的。如果刘行能够解决这两个问题,手术肯定会顺利很多。只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说或者见到过有人能做到这一点,而刘行眼下却似乎做到了,就凭这一点,他就比医馆那些医生高明了许多倍!
从这一刻起,他对于刘行的每一个要求便不再怀疑,而是执行得不折不扣。
接下来的手术按部就班,刘行把伤口切开,取出体内的弩箭。这弩箭刺入体内足足有十公分深,把胃也刺穿了一个洞。取出弩箭以后,刘行便用事先准备好的酒精和调好的生理盐水进行了长时间的清创。随后便是小心的缝合。
随着手术的进行,陈崇圣与范刚二人对于刘行愈加信服。之前为他打造的那套奇形怪状的手术器械现在看起来是那么专业而实用,刘行的动作和手势看起来十分的稳定和熟练,完全不是一个新手的表现。手术到了后期,伤者的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他们就更加坚定了对刘行的信心。
在二人看来十分顺利的手术,刘行却感觉到如履薄冰。照明条件不理想,没有现代仪器的帮助,缺乏有经验的助手,刘行感觉每一个环节都进行得那么艰难,那么战战兢兢。由此,每个环节的效果也都没有完全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这个时候,刘行打心眼里感激起前世的大学教育来。在医院里实习的时候,刘行曾经不止一次地埋怨那些上过的课,使用的器械那么落后,理论那么教条。到了今天,在这个远远落后的异界,那些与时代完全脱节的教育却是那么的先进和实用。没有那些在当时看来无用但今天却十分实用的训练,今天的手术不会如此顺利。
缝完最后一针,刘行用调好的生理盐水冲洗了一会儿伤口。他拉下口罩,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这时才发觉整个身体从上到下都已经湿透了,背后感觉一阵阵的发冷。紧绷了两个多小时的身体一旦放松下来,异常的疲惫,尤其是精神高度紧张之下,眉心更是隐隐作痛。
“好了,他的命应该是救下了。”刘行小心地将药罐里的‘麻沸散’的药渣倒出来收好,他可不想把这个药方暴露给任何人。随后他对着陈崇圣和范刚咧嘴一笑,仿若阳光下盛放的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