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私宴,所以并没有请许多人,只有乐家的人会来。
知道这个消息的别寒躲在屋子里,只是一声不吭的沉默着,却不知下一步可以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小钗敲响房门:“别公子?王爷说请你去赴宴。”
别寒惊诧的抬起头,然后又低下头,苦笑了一下。
站起身,拍了拍坐皱的衣摆就往大厅走去。
别寒以为皇甫渊不告诉自己是怕自己知道后伤心,原来不是这样。
现在请自己去赴宴,就说明自己在他心中连担心的余地也没有留。
别寒来到大厅时,发现多了几张生面孔。
一位花白胡须的老者慈眉善目的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问皇甫渊:“这就是王爷府里新来的僚客?”
皇甫渊只是看了一眼别寒:“是啊,本王府里还有很多这样的人,乐老爷有兴趣的话就挑一个走。”
别寒身体微微一颤,看着皇甫渊没有开口。
老者喝了一口茶:“王爷府里的这位僚客,老叟也略有耳闻。闻名不如见面,真是一表人才啊。”
随即笑着拍拍旁边男子的肩膀:“寻儿,还不去和这位公子认识认识。”
别寒这才注意到他身边的男子,一身藏青色缎面长袍,上面绣着素花暗纹,一双惑人的桃花眼,五官精致深邃。
微微让别寒吃惊的不是男子俊逸的容貌,而是他脸上的神情。
男子一步一步的向别寒走来,笑着伸出手,眼眶却微微发红,像是随时要哭出来:“别公子好。”
别寒看着面前这个露出让人心疼表情的男子,礼貌的握住他的手:“乐公子好。”
男子睁大眼睛,语气中略带期待:“你记得我的名字?”
别寒只是从皇甫渊和老者的交谈中猜出老者便是乐老爷,而老者口中唤的“寻儿”必定是乐正寻了。
不动声色的抽出被紧握的手,别寒口气温和:“小人只是凑巧猜到的。公子便是乐正寻公子了吧?”
“小人与公子初次见面,怎会记得您的名字?只是以前听人提过而已。”
乐正寻讷讷的收回手,试探性的询问:“你叫别寒吗?”
“是,小人就是。”
乐正寻眼神黯淡下来,可是却片刻不离的滞留在别寒身上。
用膳时,别寒只要微微转头就能看见乐正寻盯着自己,那种锲而不舍的眼神让他别扭不已,甚至无法分心去注意皇甫渊和乐老爷的谈话。
乐正寻一直都在往别寒碗里夹菜。
“别公子,这个你以前最喜欢吃了。”
“别公子,这个要趁热吃,你告诉过我的。”
“别公子,你喜欢吃这个的吧?”
……
别寒实在是无法理解乐正寻的思维,“以前”?以前从没见过他,何来的以前?!
默默地把他拣到自己碗里的鱼肉剔出来,别寒耳边传来不解的声音:“别公子,你不是最喜欢吃鱼吗?”
别寒不知道以前南宫沐和乐正寻是什么关系,却知道自己不是南宫沐,没有义务迎合南宫沐以前的喜好来满足别人。
闷闷的说:“我从小就不喜欢吃鱼。”
耳边传来更闷的声音:“这样啊?对不起,我不知道。”
接下来的时间就没那么难熬了,因为乐正寻不再说话,也不再夹菜给他,于是就很清楚的听到皇甫渊和乐老爷交谈的声音。
“王爷,老叟唯一的女儿可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待她。”
“乐老爷放心。”
“王爷,你前面说我有兴趣就可以挑个人走,这话还算数吗?”
顿了片刻,皇甫渊笑道:“当然。”
“那他,可以吗?”乐老爷指向别寒,语气像只是随便点了一个人。
别寒虽未抬头,却感觉空气一瞬间的停滞。
“不行。”
似乎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乐老爷微微一愣,毫不掩饰的发问:“为什么?”
“乐老爷该知道原因,除非皇上亲自问我要人,否则我不会让他离开我半步。”别寒抬头,看见皇甫渊一脸淡然。
乐老爷笑出声来:“王爷不要紧张,老叟不过是随便一问,你就这么随便一答就算过去了。”
别寒看了皇甫渊半天,却没能成功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不禁失望。
也对,自己不过是拿来接近皇上的工具,怎么能借给别人?
晚宴结束,乐老爷带着乐正寻坐上停在王府门口的马车,别寒一路送到门口。
临走时,乐正寻握住别寒的手:“小沐,你不肯原谅我没有关系,我会等你。”
别寒哭笑不得的看着一脸沉重的乐正寻:“乐公子,你真的…”还没把后面的话说完,就被拥入怀中。
乐正寻声音低低的穿过耳膜:“小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想陪你一起走的。幸好我还活着,不然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寒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扬手轻轻的拍了拍乐正寻的背:“这么大人了还哭。”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乐正寻就没办法去讨厌,可能因为他看自己的那种失而复得的眼神,就像孩子找到了最心爱的玩具一样让人不忍打碎。
就算那件玩具只是一个仿冒品,也有义务不去打破孩子的期待。
送走他们,回头就看见管家立在身后。
管家走上前来:“别公子,王爷有请。”
别寒不意外皇甫渊会找他,却依旧忐忑不安。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又能不能够回到这里。
关上书房的门,别寒看见皇甫渊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无害,眼神依旧温柔,只是却觉得不一样了。
这一天过得太漫长,现在别寒已经精疲力尽,无法去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恭敬的喊道:“王爷。”
皇甫渊看向别寒,笑容依旧:“小寒,想听一个故事吗?”
“桌上有热茶,坐下慢慢听吧。”
从前的事,像画卷一样慢慢铺展开来,溶于冰凉的月色之中。
“有一个小孩,从小都被家人宠到大,衣食无忧,无所事事。于是被别人说成了纨绔子弟,因为小孩家财大气粗,没人敢当面说,都是偷偷的说。可是有一天还是被小孩听到了,他不服气,就想干一番大事业。就去找那个地方最有钱的财主,求他给自己一份工作,让自己为财主家的功业尽一份力。”皇甫渊的口吻真的像
是在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清淡而飘渺。
“你知道财主给了他什么工作吗?”
别寒摇摇头。
“财主最看中的就是那片田地,但最近有一群乌鸦总是对田地里的稻子虎视眈眈。财主怀疑稻草人和乌鸦联合起来偷稻子。就派小孩去接近稻草人,希望能识破他们的阴谋。”
“后来怎么样了?”别寒被故事吸引。
皇甫渊轻笑:“小孩发现稻草人是清白的,而且他爱上了稻草人。”
“可是稻草人被烧了,财主烧秸秆的时候不小心把稻草人烧着了,油是小孩帮忙倒的。”
别寒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皇甫渊沉静的侧脸,浓浓的悲伤席卷而来:“所以,你想让我去接近财主,帮稻草人报仇,对吗?”
皇甫渊依旧看着窗外,月色下的梅树如纷飞的雪花般妖娆。
良久,皇甫渊低叹声中,低低的声线倾入别寒的耳畔:“小寒,我只是怕他以后恨我。”
别寒终于认清自己永远不可能及上南宫沐一分一毫,但却不知皇甫渊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恨他,还是不在乎自己恨他。
从书房出来时夜已深,轻轻推开房门,看见小钗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小钗听见动静就立马站了起来:“别公子,你终于回来了!”
别寒无力的一笑:“你怎么还不回房睡觉?”
小钗不好意思的笑:“王爷吩咐要照顾别公子周到,而且别公子还没和我说说这两天呆在外面见到什么有趣的呢。”
别寒看着小钗红扑扑的脸蛋,才想到她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丫头,不禁满心怜爱,摸了摸她的头发:“小钗乖乖去睡觉,明天我再和你说。”
小钗一听笑开了花:“别公子,那明天一定要和我说。”
别寒感觉挺别扭的,就说:“小钗,你以后就不要叫我别公子,听着就生分。”
小钗满心欢喜的答应了:“那以后就叫你寒哥哥吧!”
想了想又摇摇头:“不行!被管家听到了要责怪我不分尊卑的。”
别寒笑道:“小钗,以后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再喊我寒哥哥不就行了。”
小钗一瞬间几乎热泪盈眶:“别公子,你是我见过最平易近人的主子了!小钗愿意一辈子伺候你!”
别寒不禁诧异:“你伺候过多少人啊?”
“我十岁就被卖到王府了,跟着王爷从边塞过来的。王爷待我们下人很好,从来不骂我们。”
别寒心头一酸,觉得小钗又懂事又可怜,让她早点去睡。
只是恐怕不可能留在这里多长时间了,能对小钗好一点便好一点吧。
皇甫渊说近日便会有宫里的人来接自己,因为皇上一定已经收到了风声,自己和南宫沐长相相似,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可能让自己继续留在端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