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千袭在瞅着桌上盘子里五彩缤纷的茯苓糕,顿时觉得不大饿了。他本就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人,看到花花绿绿、五彩斑斓就只能想到了毒蛇之类之类,若是容子陵知道估计会大肆批判他不懂风雅。
“不是你说你想吃茯苓糕的吗?”婉衿坐在千袭对面,双手拖着下颚,“我在厨房折腾的好一阵子呢。”
“我只觉得今日这糕点的颜色比较……艳丽。”千袭回忆了一下在刺史府吃过的茯苓糕,觉着茯苓糕长得万万不是这个颜色。
“恩,素姨教我做的是桂花茯苓,但眼下离桂花开还早,我就在园子里折了些牡丹,正反都是花,各种颜色的花瓣混到一起,又到蒸笼里蒸过,却倒也没怎么变色。”婉衿笑道。
千袭看看婉衿那期待的眼神,只觉得眼前便是穿肠毒药自己也是要咽下去的,咬了一口,甜,甜的腻人。
“我觉着牡丹的味道肯定不如桂花的好,所以就多放了些糖,正反那****也说过我再拿糖给你,你定然会吃的。”婉衿极认真的补充,万万不同与她二哥哥,以戏弄人为乐。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千袭在心里默念,说要吃茯苓糕的是自己,说以后会吃糖的也是自己。婉衿烧饭做菜在祁连山脚下时刘姨教的,但那些玲珑可爱的小点心倒都是当年闲来无事拉着素禾学来的,千袭当年便吃过,虽不大欢喜甜食,却也觉得甚是好吃。只是今日这离奇的牡丹茯苓糕千袭实在不敢拿出去分给大家,只得自己独自享用。
第二日一早,便有小厮跌跌撞撞跑过来说是神医不见了。千袭到前厅时,步清风等人已然站在厅里,显然对这救命神医相当重视。只听容子陵无奈的声音:“我师傅自然是世外高人,救完人自然飘然而去,他老人家武功高深,哪里可能离奇失踪。”
步清风见了千袭,自然望向了他,似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千袭点了点头道:“师傅确实不喜俗事缠身,应是云游去了。”容行之从前经常悄无声息的离去,子陵、婉衿、千袭早已见怪不怪。
再过了几日,谁人都无暇去管神医身在何处,回纥已集结人马,又将来袭。
此番楼、何二人说什么也要跟在步清风身旁,决计不能让主子再受伤,于是“三倾”齐聚镇守中路,孙永桓、邓耀、杜玄守左路,千袭、容子陵、乔磊守右路。其实,之前与回纥的第一次交锋,不管是千袭还是容子陵心里都清楚得很,中路有步清风、何陌卿,右路有楼青冉,左路有杜玄,每一路都有步清风信任的人,非常明显,步清风没有全然信任他们。但这些他们倒是可以理解,皇亲国戚,不懂一些帝王之术,要如何活下去?而今想来已然放下了些许戒心。
千袭守着右路倒不是为了报那一刀之仇,他素来性子执着,上一次杀不了那人,这一次自然还要会一会他。容子陵则是想看看那熊到底是怎般模样,乔磊多半也是这种想法。
“我一直都觉着十二连城的风景好得很,可惜等一会……”容子陵就算在这种时候,也是一袭白衣,不着寸甲。乔磊相当嫌弃的看了摇着折扇的容子陵一眼,毕竟十二连城位于山上,此时的山风比他扇出的风不知大了多少倍。虽未到夏天,十二连城上此时却是热浪滔天。“我就不信你不热?”容子陵以同样嫌弃的眼神望着乔磊身上的甲胄。千袭没有说话,只觉得有自己未来二舅在,什么时候都是玩玩紧张不起来的。
待回纥士兵出现在山脚时,千袭、乔磊同时抬手一挥。不过,千袭下的令是放箭,乔磊下的令却是将今晚在十二连城升起热浪的罪魁祸首——那一锅一锅烧沸了的火油倾倒下去。油上点火,油所及之处瞬间腾起火苗,满山皆被火光照亮。而十二连城所筑的小山不高,这巨大的油锅所成的油量,竟然直扑到前排回纥士兵身上,生生烫掉了那些人几层皮,一时哀鸿遍野,行状惨不忍睹。
因为不是秋冬季节,山上并没有枯枝,带油燃烧殆尽,火势顺势减小,乔磊右手一按围墙,跃了出去,士兵一看主将已出,自然跟进。
凤、容两人在十二连城上站了一会儿,容子陵忽然看见有东边一批回纥士兵避开战斗,绕山而上,竟是想绕到十二连城之后。容子陵合扇一笑,猪脑子吗?要真是能绕过去,十二连城便不是十二连城了。想着,容子陵施施然向东走去,千袭依旧站在原地。
终于,千袭看到了那个他今夜很想看到的身影,十二连城上的弓箭手只觉得眼前一花,身边的凤小将军便已不见了踪影。
犹记得此人横家功夫分外厉害,千袭在两丈之外便以“一痕沙”直劈其足踝。“啪、啪、啪、”连下三掌,虽未将那人脚腕击碎,却也听得护足铠甲崩裂之音。跟着千袭拉近距离,却也不急着攻击,只以“关山月”忽隐忽现,折腾着那人四处乱砍,刀刀却只能砍到幻影,连千袭的衣角都未能沾到。
千袭飞跃之间忽然见到乔磊与一人战作一团,那回纥将领虎背熊腰,形貌魁梧,连接乔磊一十三剑却毫不费力,霎时心中一亮,知这回是遇上了正点子,应是回纥六将之一。回纥能占据半壁大兴江山,多半是依赖这六员身经百战,勇力过人的大将,就是不知眼前的是哪一位了。
见敌军主将一出,千袭觉得周身豪气顿生,挡下“那只熊”自左上向右下砍来的一刀,接着顺势着地一滚,左手拔出靴中匕首,这把匕首是步清风为千袭寻来的,为百辟匕首之一,理似坚冰,名曰清刚。携了内劲,死死插入其右足。右足被匕首贯穿,怎能不痛,千袭右手长剑再扫,切断其左足足经。“轰隆”一声,人已倒地,千袭着地未起,只觉得地面一震,心道:此人便是压都能将人活活压死。虽能以一敌百,却一看便知不是什么首脑人物,留了无用。下一瞬间,那把削铁如泥的清刚匕首便刺入了心脏,了结了他双足俱损之痛。
千袭再回眸之时,乔磊怕是与那回纥六将之一战至不下百招,而回纥素来以蛮勇善战著称,双方士兵杀得眼红却一时胜负难分。
千袭站在刚刚死去的那巨人身前,转身面对正与乔磊酣战的回纥将领,气运全身,扬声一喝:“天地同寿,日月齐光——”接着手中铁剑剑光暴涨,一片光华乍开。乔磊以及士兵听见千袭那气贯山河的一声,下意识的退后,接着便觉得眼前一明一暗,恍如幻象,但满地被或拦腰或劈胸斩断的回纥士兵,还有少了左臂的回合将领无不证明了那刹那的一击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好剑!好招!乔磊只想将那涌泉乍敛的一剑再看一次。
而容子陵收拾了那一队自以为聪明的回纥分队,一个转身便瞧了山腰一闪而过的清丽剑光,不由愣了愣,才恍惚想起师傅曾经提过的千袭的家传剑法,这便是号称一旦练成便可独步天下,称雄武林的《九章》吗?
千袭《九章·涉江》中最为刚猛的剑招一出,立剑喘息,手腕一抖,那铁剑竟节节断裂,真真成为了容子陵口中的“破铜烂铁”。
回纥大将被生生斩落一臂,转身几个飞跃便逃,乔磊带兵追击了十里,方才收手。
大胜而归,军心鼓舞。
回去的路上,恍惚劲儿过去了的容子陵和乔磊只拉着千袭,说是若中路、左路都安然无恙,定要好好喝上灌上千袭一杯。千袭只得苦笑,自己酒量本就不大,况且他凤家的家传剑法自然要用自家的内功心法才能使出来,可那高深的“凤箫吟”自己偏生练的不熟,适才见回纥大将骁勇异常,豪气徒生,少年心性只想与之一较高低,一剑挥过去,也没想过自己内劲不到家,现下只觉得全身跟被马车碾过一样,骨架都是散的,只想回去蒙了被子睡上一觉,谁都不要来吵。
但到达了谯楼,三人便是再也闹不起来了。显然右路遇到了回纥六将,中路与左路自然也遇到了。所有人都道中路与右路最为险要,但也许正是所有人都知道,回纥才反其道而行之,左路竟是由三名回纥将领带着攻打。
左路虽被守住,但,杜玄、邓耀,伤;孙永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