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袭这一喊一跪自然惊了众人,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却又见一白影飞掠而来,正是容子陵。容行之伸手扶起千袭,又见子陵,两个爱徒皆在眼前,嘴上虽叨叨着两个孩子怎般怎般不让人省心的云云,心里却是极为欢喜,一手拖着千袭,一手拖着子陵,往屋里走去,那般从容的姿态,只好似走进的是自己的家,万万没有身为客人的样子。只留下后面一干人瞠目结舌。
大致听子陵和千袭讲完缘由,容行之微微一叹,接着便道:“先带我去瞧瞧那步王爷吧。”容子陵心知师傅有话未讲,听到容行之这么说,也只好先应了下来。
容子陵领着容行之到步清风的房里去,没一会儿,偌大一个卧房便站进了不少人。人人自然都是记挂步清风安危,但大家也是十分想知道教出了容子陵、凤千袭这般人中龙凤的究竟是怎生厉害,况且平日他们只知容子陵喊凤千袭一口一个“妹婿”,只道凤小将军和容家小姐是有了婚约,谁人都不知道他们二人竟是师出同门。
没过一会儿,容行之起身将所有人请了出去。“闭目,盘膝而坐。”容行之关上门,转身对步清风道。步清风原本靠坐在床上,见眼前之人一袭白衣,容貌文雅,姿态修仪,一时竟看不出年纪,又闻此人是凤千袭、容子陵之师,知道此番是见到了世外高人,便依言而做,任容行之一掌拍上自己的天灵。容行之一掌自步清风天灵而下,“空亭日暮”真力透顶而入,”、“空亭日暮”所及之处,步清风因“罹神”一掌阻塞多时的诸穴一一贯通。血气一通,步清风体内内息“西风瀚海沙”开始自行运转,渐渐与“空亭日暮”交汇转而行遍全身。步清风师从当年大内第一高手贺兰无笙,一身“西风瀚海沙”心法至阳至刚,也正是因为自身内力与“罹神”同为刚猛一类,生受一掌才会伤的如此之重;而千袭“凤箫吟”至纯至和,“空亭日暮”至清至净,再刚猛的掌劲欲至这两种心法首先自行减弱三分,况且这两种心法用于疗伤有莫大的好处,这也就是为何步清风沉疴难愈,千袭却已好太半,万万不是容二公子心疼未来自家妹婿,私藏了什么灵丹妙药。
待真气运过周身小七十二周天,步清风只觉心头一轻,身子清朗了不少,内劲恐怕只增不减,睁开双目,却只见那一袭白衣的飘然衣袂,那人已不在屋内。容行之找了间空屋调息入定,毕竟,疗“罹神”之伤,耗去了他不少真力。容子陵、凤千袭二人的门外为他护法。容行之盘膝而坐,姿态端庄,闭目心想:黑衣人,郁修,他“大漠长风”内劲至刚至猛,与“西风瀚海沙”虽归于同宗却又犹有不同,况且“罹神”一掌乃是郁修江湖成名绝技之一,子琅便毙命于“罹神”之下,便是自己硬接下来也是勉强,步清风受一掌未死,可说是内劲甚是扎实,再加上容子陵以内劲加草药护住心脉,保其周身真气不散。郁修为何心心念念要抓小婉儿?他们这一辈人闯荡江湖之时,小婉儿还未出生,郁修三番五次欲带走小婉儿,究竟意欲何为?转念又想,来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来得急见那小丫头。
月色皎洁,容行之入定渐醒,推门便见适才还在念叨的宝贝侄女儿坐在地上靠着为自己护法的千袭睡得正香。容行之一笑,这两个小娃儿自小就要好的很,现下依旧那么要好,这样很好,很好。容子陵见容行之出来,便也收息,站了起来,跟着千袭一动,婉衿也就醒了,眨眨眼睛,抬头便见对着她浅笑的容行之,心里欢喜,一声“二叔叔”便站了起来,拽着容行之的胳膊说长说短,眉飞色舞。“我想爹爹和大哥哥了,二叔叔带我去见见他们可好?”婉衿蓦然冒出来一句,千袭、子陵对望一眼,皆惊出了一身冷汗。容行之何等反应,一听这话便知这两个娃儿将事情瞒了下来,瞪了身后两人一眼,接着凤、容二人便听见耳边传来的一声“看你二人之后如何收场?”,知是师傅用密道传音,容子陵扯了扯嘴角极不自然的一笑,却发现容行之不知怎么已将这件事打着哈哈过去了,现下小婉儿正兴致冲冲的讲着昨日后院飞进来一只山鸡。
一夜过来,第二日一早,步清风勉强能下床,众人眼见前日还苍白无力的王爷今日竟已然可以行走,顿时大呼神医,容行之医术高明,但比起江湖中各种奇奇怪怪的“神医”“鬼医”“侠医”“名医”之流,还是相去甚远,但他为人生性洒脱,自然不在意别人唤他什么,便心安理得的当起了神医。当然这个神医几日下来治好了将军府三名小厮的风寒,还有一匹有些拉肚子的马。
因为步清风、凤千袭重伤初愈,众人便把议事之处从谯楼改到了将军府的书房。将军府的书房正在那花园的东南角,出了门便是满目开得正盛的鲜花,风景独好,想来当初规划这将军府的人倒也有几分风雅。
而杜夕月见步清风已然好了许多,觉着也算了了一件事,想她从江宁王府赶到潼关也颇不容易,就这般打道回府岂不是太不划算,何木槿与陆璇玑倒是陪着她把潼关内城逛了个遍。何木槿是何陌卿的亲妹子,何陌卿又是步清风的贴身侍卫,何木槿与杜夕月倒是颇为投缘,其实,有那冷面陆璇玑在,杜夕月跟哪家姑娘的关系都是不错的。何木槿也不似家里人唤杜夕月为“夫人”,外面人唤杜夕月一声“王妃”,一声“夕月姐姐”精明一点的人便可听出这姑娘便是江宁王妃的闺中密友。
杜夕月今日心情甚好,便也不觉得跟在后面的陆璇玑有多碍眼,牵着何木槿的手刚走到花园外的回廊上,便见一人身长玉立,对着眼前五颜六色娇艳无比的牡丹发呆。杜夕月只道自己见过他,却也不知他是谁。何木槿听得杜夕月问,便缓缓说道:“凤将军。”
“他便是孙永桓孙将军口中那惊采绝艳的凤小将军啊。”杜夕月“嗯”了一声,只觉得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倒也合适。
“人都唤他‘凤小将军’,怎么就只有你喊的是‘凤将军’?”
“他年纪轻轻,只有十八岁,人大多都比他大,自然是唤‘小将军’,可我比他还小一岁,自然不能带那个‘小’字。”
杜夕月看了看何木槿,眨眨眼睛又问:“家世如何?”
“不清楚,听说原是敦煌刺史家的,家臣,”何木槿打听到的本是“下人”,但想想用在那人身上很是不妥,便改了“家臣”,接着又道:“后来投了敦煌守军,再后来小小年纪便做到了昭武校尉。敦煌城破后,他召集一路八城残兵,投靠王爷时,手中已有五万人马。众人自然而然便唤了他‘将军’,但王爷已将此事上报朝廷,想那将军金印不日便会送到他手上。”
杜夕月听到的是“家臣”,所以本还想问他为何投军,但一想这种人一眼看去便是人中龙凤,自当有凌云之志,怎生可能只做个家臣、屈居人下?转转眼珠,杜夕月笑道:“了解的如此清楚,何二小姐莫不是喜欢了他?”
还未等何木槿回话,便见一女子走近,正是婉衿。千袭会站在花园发呆,全拜邓耀所赐。邓耀从来就未看千袭顺眼过,讨论军情时也是时时与千袭作对,千袭虽是少年老成,但多少还是年少气盛,偶尔被气得跳脚,也会与他辩上一辩,其他人瞧了也不劝阻,只觉得小孩子斗气,有趣得很。平日忍忍也就过了,眼下千袭身子还未好利索,只被邓耀吵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所幸从书房退了出来,对着一片牡丹凝神静气,大练“忍”字诀。
“你啊,身子还未全好就在这儿吹风,就那么想让神医也治治你啊。”说着婉衿垫了脚将披风披到千袭身上,又绕到前头给他系上。
杜夕月一见两人这般亲昵,只觉得惊讶无比,她,她不是步清风的红颜知己吗?
“我家妹子打小心里便只有她那凤哥哥,千真万确。万万没有想勾引你家王爷,你莫要瞎想,坏了我家妹子的名声。”咋一听见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容子陵的声音,不止杜夕月吓了一跳,何木槿心里也是一阵惊慌,她是习武之人,一个大活人靠近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发觉,这在江湖上一个没发觉,结果就是死。而陆璇玑知道容子陵是故意收了所有声息靠近,分明是在戏弄自己,一个抢身,便攻了上去。
武功、声息这种事,杜夕月不懂,但想来那姿容倾城的女子应是当真与步清风没什么关系。毕竟自她进门,步清风莫说纳侧妃,便是她进门之前的两个通房丫鬟也给了银两遣了出去,他是真心待自己的,可惜,自己享不了那个福。再抬头看看那如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时,杜夕月只觉得心中一痛,曾几何时,自己也曾这样含羞带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