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泽月国,大将军沈弘是威名赫赫的大人物。当年,他与太子合力平定了漠北犯边之战,并与漠北第一猛将贺兰加措约定二十年内两国不生战事!时年,宣帝大喜,重重赏赐了沈弘和当时还是昌平王的张世琛。边境无战事,大将军自然得召回来了。沈弘携妻小回上京时,宣帝赐了上京城北临康大街一所大宅子。这宅子本是先帝在位时一位无子无女的老亲王所居住。亲王故去后,宅子便空了下来。沈弘回京,皇帝本是要赐上一座新宅的。沈弘却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直接请求将老宅赐与他。于是,亲王的老宅便成了沈府。
提到沈府,临康大街上了稍有些阅历的人都还记得当初府中的繁荣热闹。沈弘是个军人,就算回了上京他仍是闲不住。皇帝让他训练的几万御林军根本不够他折腾,闲来无事,他便会在阔大的将军府中操练家丁。据说,行人自沈家院墙外过,很多时候都能听到院内喊声震来。而沈家家丁,从扫地挑水的粗使小厮,到门房采买类的仆从,个个都身手灵活,健步如飞!
沈家出事后,朝中有意将这座宅子收回。无奈自沈家一百多口人在将军府内被赐毒酒死去后,将军府内夜夜都能听到异响。于是,将军府周围的住户纷纷迁走。不多久,将军府周围的宅子都空了出来。临康大街的人对将军府讳莫如深,对于敢出放将军府的人,更是视为怪物。
这些事沈佳田前世都是知道的。所以,她让都兰和那日苏准备好夜行服,晚上再去将军府!
下弦月,于云层时隐时现。幽幽的夜风吹散初秋的酷热,给偌大的将军府添了几分阴森之气。望着幽深而又陌生的院落,沈佳田一时感慨万千。她四岁时沈家遭到了变故。按理,一个四岁的孩子应该有一点关于这座宅院的记忆。可是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那四年的时光仿佛原本就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默了片刻,她似是想通了。就像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十六岁时刺杀的是谁,又死于何人之手一样!应是那些记忆太过惨烈,她的头脑里自动地趋利避害,把它们给忘记了!
三人轻松地跃进院墙,那日苏变戏法一般拿出一盏气死风灯点上了。荧荧一星灯火在空旷的院落中宛如鬼火。
“小姐还记得你幼时住在哪个院落里么?”都兰提着风灯走在前面问道。沈佳田居中,那日苏垫后。
沈佳田一怔,继而了然。沈浅墨那日在张澈的船上已道明了她的身份,这两个“忠仆”知道也不足为奇。想到这里,她摇摇头,困惑道:“我完全不记得了诶!似乎从来没有在这里住过一样!”
“怎么可能呢?小姐将军府的西院住了四年呢……”
“都兰!”那日苏低吼一声,却也是来不及了。沈佳田已经听到了!她忙追问:“都兰,谁告诉你我在将军府住了四年的?”
那日苏不等都兰开口,忙道:“自然是公子说的。公子幼年也住在上京,他对沈将军极为仰慕,对将军府的事当然了解得多了!”
那日苏不说还好,这一辩,反倒让沈佳田疑窦丛生。她嗤笑道:“是了!你家公子真是好本事呢!自幼在上京便极仰慕家父,他在家人不在了沦为孤儿时偏偏就去了漠北!而且认下了与他一样敬重家父的贺兰大将军,并成为将军的义子。当年的小孤儿,如今成了漠北使节!真是了不起呢!”
一时都兰和那日苏都不敢再吭声,只是小心的随沈佳田在宅子里逛着。
院墙上苍苔在灯影下黑沉沉地,墙头甚至有几株枯败的杂草。庭院中亭台楼阁依旧,只是朱漆已变黑,且斑驳陆离。处处可见枯败的草苔茎。廊檐上当年鲜丽喜庆的彩绘已在岁月的风霜中褪去了它们的颜色。都道富不过三代,沈家极盛,连一代的荣华都不曾保全!
不觉中,都兰在前面带路,已拐入一个相对偏远的院落。就着昏暗的灯光,门楣上两个遒劲的大字可见题字人的豪放不羁。
西院!之前都兰就曾说过,沈佳田在沈府中就住在西院。都兰和那日苏引她来有何用意呢?沈佳田不动声色地随着都兰步入院内。
对这里没有印象但也能勾起沈佳田埋藏在心中的酸楚。陌生的院落,却是她娘和奶娘曾经住过的地方!记忆里那一声声怜爱的、如呢喃般的呼唤——“七七,七七”如轻洁的羽毛扫过她的心间!她何其不幸?竟然不记得自己的亲娘的模样!但她又何其有幸,还记得她温柔的声音!
这里还住过那个疼爱她胜过疼爱自己亲生女儿的奶娘!沈佳田闭上眼睛,贪婪地吸入一口气!这里,有娘的味道!有奶娘的味道!有家的味道!
人一闭上眼睛,听觉便变得格外灵敏。沈佳田粗通武艺。褚元霜教过她内功心法和足以自保的一套轻功。她隐隐听到这附近还藏着一个人!
沈佳田忽地睁开眼睛,缩中广袖里的手同时捏上了腕上的木铃!都兰和那日苏已背对着沈佳田,将她护在中心。从院子的一侧走出一个身着皂色衣袍的男子!沈佳田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是谁!当今皇太子张世琛居然在皇帝宴请漠北使节的晚上离宫来到一座废弃的宅院里!
“灭灯!”沈佳田低声吩咐道。都兰手快,只听得一声碎响,气死风灯摔在地上,院子里顿时黑了下来。
“全给我拿下!”张世琛的声音里甚至透露着一丝欣喜。还没有等沈佳田反应过来,耳边衣袂破风之声响起。转眼间,已有十余条黑影鬼魅般飘近了!
沈佳田懊恼不已!这些人应该全是高手了,不然,她怎么会只感知到张世琛的气息,而对这群人一无所知!
“你带小姐先走!”那日苏话音刚落便已凝力于掌冲了过去。这一掌意在抢夺先机,逼退周围的高手。
都兰也不含糊,她立马将沈佳田负于背上,遁着那日苏的掌风往外冲。显然二人已是合作过多次,极有默契的了!
沈佳田暗自摇头。敢情一个二个都当她是废物了!他们怎么就不肯多等一会呢?思虑间,那日苏已是闷哼一声,显然是中招了!那兰脚下一滞,仍是快速往院外奔去。
沈佳田不紧不慢地道:“你就不回去救他么?”
趁着都兰失神的当口,沈佳田双手在她肩上一按,借力腾空跃起。只一瞬便又回到了打斗现场。药效已在生效了!那一群黑影动作慢了下来。最先倒地的自然晃武功较弱的太子了!当最后一个黑影倒下时,那日苏也软软地倒了下来。刚刚赶到的都兰也是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小姐——”
沈佳田心情极好!这是她一直都难得有机会出手用毒对付人!而且对方还是一群高手!她饶有兴趣地将药丸子塞进都兰和那日苏嘴里。二人悠悠醒转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沈佳田有较好的求生技能的!
“杀了他们!”那日苏狠声道。
按理,夜里鬼鬼祟祟出现在将军府的人,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自然是应该杀掉了事!可对方是张世琛!撇开他是张澈的父亲这一层关系不说,他还是泽月的皇太子!怎么可以轻易杀掉呢?沈佳田自是不允了!都兰和那日苏因为沈浅墨的缘故,对于夜探沈府的人自是讳莫如深,主张杀掉。争执之下,沈佳田脱口而出:“他是当今太子!你们也要杀么?”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都兰和那日苏什么也没说,只是恭顺地随沈佳田走了。不过,这比说了更让沈佳田不安!她从来没有见过太子,为什么又知道张世琛的身份呢?